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个小瓷盆被他拎在手里,一晃一晃的,愈发显得圆润可爱。阁老大人倒是没察觉自己的清贵模样跟那盆子有点不搭,脑海中全是自己那个特殊的学生。
二甲头名,满腹才气,做的策论都快赶上年轻时的自己了,可问她为什么参加科举时,她又答为了世界和平,胡扯得没边。见自己抱了盆竹子,就担心自己是个庸师,可她分明不会医术,也敢拿刀切别人的肉,偏还让她救了个大明朝最勇猛的武将。被尾随的时候装模作样、虚张声势,脸皮倒是也不薄的,可一提到那首黄诗,耳根却又红成那样……一个女学生?
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阳光照在独自行走的阁老身上,落下一道长影。
宋阁老略皱了下眉,被沈青辰弄得有点理不清头绪。
这时迎面走来了正要出宫的定国公。
定国公已步入花甲之年,头发都白了一半,穿着一身二品的武将官服,先道了声:“宋阁老。”
宋越收拢思绪,又恢复了往日疏淡的模样,回了个礼,“定国公。”
定国公家有痴情女,等候良人八年不嫁,他每次见到这个好像越来越等不到的女婿,心中就有种难言的滋味。人家都拒绝过很多次了,冷情的话也不是没说过,可自己的女儿偏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这个当爹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唯一的办法,就是老脸也不要了,一次次屡败屡战。定国公想了想,道:“宋阁老,今日乃是九月九重阳佳节,府上恰办了个小小菊宴,我听闻阁老的二位高堂不在京中,不知阁老是否得空到府上一聚?”这般说着,一双皱巴巴的手却是在身侧不由颤抖。
“国公见谅,内阁还有些事务要处理,今夜只怕是不得空。”宋越淡淡回道,“国公的好意,宋某心领了。”
哎,果然还是这般结局。他知道他忙,也知道忙不过是个借口。定国公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老朽就不耽误阁老处理政务了。”
“国公慢走。”
定国公辞别时,看了眼宋越手中的小瓷盆,刚才一见面时他就发现了。
起初他还以为是广平侯那臭不要脸的送的,后来细看才发现,那瓷盆不是很精细,一看就是寻常民窑产的。广平侯那厮当不至于这么抠门。
想当初,什么珍瓷名器、绫罗彩缎、香木玛瑙、金樽玉佛……自己都给他送过,可一件也不能叫他动心,竟是统统退了回来。在他眼里,开国功勋、武将世家的的荣耀、光彩、贵气、不容侵犯的威严、高不可攀的门楣、惹人艳羡的财富……似乎还不如他脚下的黄土,他竟是一点也不在意。
今日,他却把这不值钱的盆子攥在手里,模样还颇有些珍视。
定国公实在是好奇,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过头来试探道:“宋阁老这瓷盆是哪里买的?”
宋越的背影停了一下,声音清晰无比,“我的学生送的。”
*
目送走了宋越,沈青辰去了趟后堂,找到陈岸道了谢。
陈岸正埋头修订史籍,见了她笑呵呵道:“小事,没什么,左了也是我没看好,大人若要责怪我也脱不了干系,干脆就不必把你牵扯进来了。再说,你平时总帮着我修书,我也还没有感谢你。”
“大人客气了,青辰跟着大人修书,也是在学习。”
陈岸在忙,青辰也没有再说多,便告辞回到课堂,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顾少恒一见她,便立刻凑了过来,“今日是重阳节,你知道吧?”
青辰看了眼窗外,金乌西沉,草木萧瑟。他不说她都忘了,今天是家人团聚,登高望远的日子,不知不觉又已是一年秋天。
“咱们得做一件事。”他说着,递给他一个小竹简。
庶常间有个由来已久的传统,到了九月初九重阳这日,要到院子里的那株松柏下埋下竹简,上面写下自己的仕途愿望,讨一个步步登高的好意头。
“他们说很灵验。你只看阁老们有一大半都是翰林出去的,就知道了。”顾少恒捏着自己的竹简,“我的都写好了。你也快写吧。”
青辰对着竹简略有些发呆,不知道该写什么,他又给她解释道:“你只写你想做个什么官,巡抚、侍郎、总督、尚书这些,从封疆大吏到内阁阁老,你想什么就写什么……对了,咱们这科庶常可跟往常的不同,老师是阁老,起点比往常高,我知道他们好几个都写了阁老的。你也放开了写,我不会看的,一会儿咱们就把它埋了。”
巡抚、侍郎、总督、尚书……甚至是阁老,沈青辰有点无法想象,有一天自己也穿着跟宋老师一样的绯色官袍的模样。
当初她考科举,单纯的只是为了一份俸禄,为了不改变他人的生活轨迹,不想现在进了最为清贵的翰林院,有了最高的为官平台,还有个身为次辅的老师以及身为首辅儿子的同学。
这么好的政治资源,也难怪他们把愿望都写得很高。
想了想,青辰才落笔,顾少恒背过身去不看她写,只过了一会儿问写好了没有。
“写好了。”她收了笔,对着竹简吹了吹墨。
“走,埋了去。”
沈青辰埋完了竹简就捧着书册回家了。顾少恒对着挖过的土壤又踩了两脚,生怕别人看出他埋在了哪里。
他走了没多久,徐斯临、林陌和另一个庶常罗元浩就来了。
三人其实看到了顾少恒在掩盖痕迹,这会到了树下,罗元浩就道:“我看着他刚才踩的就是这里。徐兄,把他的挖出来看看吧?”
徐斯临对顾少恒写了什么,一点兴趣也没有,但他知道他一定是带着沈青辰一起来的。他心里想知道沈青辰写了什么,可做这样的事总不是太磊落。
见徐大少爷对着松柏凝眉沉思,犹而未决,林陌已猜到他心中想的是谁,便果断道:“挖把,说不定一挖挖出来两块。”
两人见徐斯临没有出声,便蹲下身来殷勤地挖找,不一会儿果然翻出两块新埋的竹简来。林陌丢了顾少恒的,只拿着沈青辰的那块,激动道:“找到了。”
罗元浩看了一眼,片刻后大笑出声,“哈哈哈,他竟然写的是这个……”
这下徐斯临不淡定了,将竹简从林陌手中拿了过来,只见上面除了署名只有四个娟秀小字:
做个好官。
罗元浩笑个不停,“这个沈青辰也太呆了,难得可以许个愿,他竟许了个这么简单的愿望。人往高处走,他写个总督、尚书,或是阁老,说不定就能实现了呢。”
“你懂个屁!”徐斯临低骂一声,俊脸上写着嫌弃。
罗元浩的笑容生生地憋了回去。
“他这个才是最难的。”
第19章()
徐斯临说:“这个好,不是大官的好,是好人的好。”
罗元浩被骂得没毛病,他确实是不懂的,不仅不懂沈青辰的想法,更不懂为什么徐斯临这么懂沈青辰的想法。
徐大少爷不是惯来爱欺负沈青辰的吗?欺负人家时就像欺负小鸡仔一样,捉了又放,放了又捉的这般玩弄。现在怎么突然变成人家的知心大哥哥了?
在这一点上,林陌是过来人。林陌最近因为沈青辰吃了不少鳖,现在在徐斯临面前连个沈字、青字都不太敢提,只隐约能感到老大身上某种说不清的改变,一点点潜移默化的。
天边尽染晚霞,金黄色的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茂密的枝叶和釉绿的琉璃瓦上。
徐斯临拿着沈青辰的竹简,看着发了一会儿呆,俊脸上凝了一层浅浅的光晕。他的脑海里此刻都是沈青辰的模样,瘦削的肩膀,清隽的眉眼,抱着书册的纤细手腕,流动着树影的白皙脸庞。
还有埋头书写时专注的神情,互策时温和而有理有据的讲述,归还名帖时言语中的真诚,以及“做个好官”这四个字。
……真是莫名其妙了,徐斯临怪道,那个人不过就是个普通男人,他为什么要不停地想他?
*
沈青辰回到家时,天色尚早,正想带老爹去程奕的医馆,才出门就遇上了明湘。
明湘穿着一身豆青色的碎花粗布襦裙,头上手里挽着一筐新鲜的菜叶,正往她家走来。
“青辰哥,你要带老伯出去吗?今日天气好,太阳还要一会才下山,我原说过来带伯父在院里走走呢。”她笑着说道,笑容像是早春枝头的杜鹃花。
青辰点点头,“嗯,我带父亲去程大夫的医馆。我不在的时候,谢谢你帮我看着他。我爹他……有的时候不是很好,叫你受累了。”
明湘看着穿了身浅灰色程子衣的进士才子,衣袂翻飞、俊雅萧肃,心跳便有些加快,微垂着头温柔道:“青辰哥不要这般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也不费什么功夫。再说,老伯现在都能认出我来了,有时见了我都会笑呢,我陪着他一点也不累。我愿意跟他说话,有时他说话听着也有趣呢。”
父亲的状况青辰很清楚,他连自己这个女儿都认不得,又怎么会认识她呢。父亲举止不正常,有的时候肢体不受他自己控制,会伤到人,明湘愿意过来陪他,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这个姑娘太善良了,青辰觉得,她是认识的人中,最接近天使的那个。
明湘又道:“青辰哥,这些是我在地里种的菜,今日刚割的,拿一些过来给你尝尝。”
“谢谢。以后不要再给我送这么多东西了,我跟父亲就两个人,也吃不完。”青辰心中有点愧疚,每次明湘给自己送来吃的,自己要给她银子,她怎么都不肯要,“有的时候我都放坏了,这样太浪费粮食了。你听我的,好吗?”青辰不得不撒了个慌。
明湘这才点点头,“嗯,我知道了,青辰哥。”
她点头的时候,青辰见她的发髻上沾了根菜叶,顺手就帮她取了下来。明湘见状,一时有些羞,“青辰哥,我刚才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青辰诚实地摇摇头:“一根菜叶而已,不丑。你一直都很美的。”
一直……青辰哥说“一直”,说明他一直都在注意她。明湘的心里立刻涌上了一阵喜悦。
其实自打一年前他们赁了她家的屋子,她就喜欢上他了。他虽是租客,家境贫寒,但是个进士老爷,是将无数士子挤落金榜的大才子,而自己连字都认得不多。
起先他对自己是有些疏淡的,好像有什么秘密,不太愿意让人介入他的生活,让她心里很是失落。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他跟自己说的话多了,还经常会帮她劈柴。
经过一年多的相处,明湘发现,他吸引自己的并不仅仅是才气,还有干净清爽的气质,温和体贴的言行。还有,他是个孝子。
与明湘到了别,沈青辰便掺父亲继续往医馆去。走了一会儿她回了下头,发现明湘捧着竹筐,远远地站在路边,还在看着他们。
*
夜幕降临时,青辰才从医馆回到家。
今天程奕的医馆挺热闹的,除了沈青辰竟还有两个客人。他边给人施针边跟青辰说话,说起了那天青辰切肉取箭的事,对着针下的客人把沈青辰好一顿夸。结果那病人听得脸色难堪,还问了一句“大夫你说了这么多,莫不是要让他来为我施针么”。
走的时候,她趁程奕没注意,照例把二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