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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赟偷偷看了毓秀一眼,见她面上平和,似有笑意,才隐隐放下一颗心,“下士在皇上身边伺候,自然事事心系皇上安危忧愁。下士虽只是茂才出身,却也分辨得出皇上于江山社稷意味着什么。昨日因皇上忧心,我等服侍的人也彻夜未眠。”
毓秀瞥一眼远远站着的几个士子,为首的郑乔想看又不敢看。
毓秀被几个人上下不能的模样逗笑了,就出声问一句,“除了你,还有他?你们既然彻夜未眠,为何一早不换班,还要跟着朕一起上朝?”
周赟回头看了一眼郑乔,犹豫着对毓秀道,“下士等担忧今日朝事,想跟去一看究竟。”
毓秀笑道,“你看到了究竟,觉得如何?”
周赟躬身对毓秀拜道,“皇上四两拨千斤,化尽干戈,下士等五体投地。”
毓秀见周赟一脸正色,禁不住笑出声来,“什么四两拨千斤,不过是出其不意的三板斧,姜壖等没料到我会先发难,被我捡了漏洞罢了。”
周赟望着毓秀,欲言又止,毓秀对他摆手道,“你才知道惜墨给我的纸里写了什么,你是我身边人,告诉你也没什么,他写的不过是先下手为强几个字。”
周赟听毓秀回话的如此简单,心中难免疑惑她是否有所保留,思索半晌,也不纠结了,“下士为一己私心耽误了皇上去勤政殿处理朝政,罪该万死,请皇上这就起驾。”
毓秀将郑乔几人叫回身边,对他与周赟道,“你们陪我到勤政殿后就找人来换班。”
二人齐齐应声,扶毓秀下楼。
毓秀一行走到勤政殿的时候,姜郁与陶菁都等在里面,一个坐在下首第一位,一个站在龙椅旁。
毓秀见他二人故意对对方视若无睹,心里忍不住好笑,一边赶周赟等人回去换班,一边笑着坐上龙椅,“皇后前来勤政殿是理所应当,你又擅自跑过来干什么?”
陶菁明知毓秀同他说话,却故意问一句,“皇上说我?”
毓秀看着陶菁一声轻哼,“殿中除了皇后就是你,我不说你说谁?”
姜郁一早来时,陶菁就已到了,他原本想斥责他不告而来,却未得行,他生怕他从哪里变出一张圣旨,说毓秀已下了明喻,吩咐他来勤政殿伺候笔墨。
如今听毓秀这么说,陶菁果然又是厚着脸皮不请自来。
陶菁被毓秀挖苦,面上没有半点羞惭之色,反而弯下身子帮毓秀整了整插弯的龙簪。
他凑近她的时候,她嘴里说着“放肆”,面上却没有半点被冒犯的恼怒,被他摸了头发,也是一脸享受。
她昨晚也去了永禄宫。
一想到这二人耳鬓厮磨,交颈缠绵的情形,姜郁就觉得全身的血都冷了。
毓秀瞥见姜郁脸上的寒冰,就收敛了笑意挥手派开陶菁的手,“你再动手动脚,小心我把你拖出去打板子。”
陶菁的手僵在空中,一张脸白的可怜,半晌又捂住嘴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了几声。
他咳嗽不是假的,可听在毓秀耳里却莫名有几分刻意,且不管他有心也好,刻意也罢,这一幅病怏怏的模样摆在她眼前,她哪里还狠得下心再对他说重话,“你既然病着,就待在永禄宫好好养病,非要跑到勤政殿来做什么?”
陶菁故作无措,对毓秀拜道,“昨晚皇上在动情时,口口声声说从今晚后一时一刻也不想同臣分离,要下旨叫我来勤政殿伺候笔墨,怎么转而过了不到一日,你就一并忘到了脑后。”
什么叫动情时……
什么叫从今晚后一时一刻也不想同他分离……
毓秀明知陶菁是故意说这些话给姜郁听,她心里却别扭的不得了,“你失心疯了吗?在这里胡说八道。”
陶菁退后几步,连声称惶恐,“是臣失言,不该把私房蜜语说在这里,请皇上息怒。”
话被他这么一说,反倒显得她是在欲盖弥彰。
毓秀恶狠狠地看了陶菁一眼,眼中明白写着警告,“你要来勤政殿伺候笔墨,朕就遂了你的心愿,可从今天开始,但凡是你在勤政殿当差,除非我开口问你,你不可多言一句,否则我就用板子伺候你。”
陶菁一双眼瞄着姜郁,似笑非笑地对毓秀道,“昨晚兴起时不过打了皇上几下,皇上竟怀恨至今,闺房里的一点小情趣,皇上明明喜欢得很,何必借故在这里发脾气。”一句说完,他眼看着毓秀变了脸色,就要发作,马上又说一句,“既然皇上下旨叫臣禁言,臣遵旨就是了。从当差的一日起,就再不在这殿上多话。”
毓秀满心恼怒,又不敢对陶菁发作,生怕他口无遮掩说出什么不明所以的话来,百般无奈之下,只长叹着挥挥手,“罢了罢了,你今日身子不适,先回宫歇息去吧,朕与皇后有话要说,这里没你的事了。”
陶菁讪笑道,“皇上想赶我走,我走就是了,不知晚些时候,皇上能否赏脸,来永禄宫与臣一同用膳。”
毓秀原本想一口应承下来,无意间撞见姜郁冰冷的眼神,才把一个好字生生收了回来,“你回去听旨吧。”
陶菁咳嗽了两声,特别挑出两人定情的丝绢捂住嘴巴,躬身对毓秀行礼时,还别有深意地对她挤眉弄眼。
毓秀只当没看见,把头转到一边,再不看他一眼。
陶菁躬身退出门,门一关他就收敛了一脸笑意,扶着廊柱咳嗽,康宁一脸忧虑地上来扶他,他只挥手摇头,“别大惊小怪,让人见了,免不了又是一场是非。”
康宁蹙着眉头死盯了陶菁半晌,甩手道,“你已病到这个地步,还不同皇上说实话,竟有心思欢天喜地说笑话。”
陶菁生怕康宁大喊大叫惹人生疑,就拉着他的手一路走下阶,温声安抚道,“我这病虽不轻,却也算不得重,好不了也坏不了,每日这么熬着,除了身子有些不方便,倒也不会耽误什么事。你晚些时候去太医院叫廉御医开几幅止咳平喘的药,且不管是不是治标不治本,只要不是每日这么没完没了就成。”
康宁咬牙道,“就算止住咳嗽,也止不住吐血,你一个大活人,有几两血够吐的,不如禀明了皇上,请几个御医来细细诊治,有了上意,你还怕他们不用心?”
陶菁见康宁瑟瑟缩缩的模样可笑,本想伸手捏他一把,但见人来人往,才没有妄动,“都说了我这病好不了也坏不了,你且照我吩咐你的去做,就算来日我暴毙宫中,也怪不到你的头上。”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康宁当场就流下了两行泪,“皇上对你如何,我都看在眼里,来日你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君上龙颜大怒,少不了叫我陪葬。”
陶菁明知康宁只是说嘴,并非本意,却也狠狠掐了他脸一把,“你当皇上是无道昏君,谁死了她也不会叫人陪葬,小心说话,休要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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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陶菁走后; 毓秀的心就突突跳个不停; 她原以为是要面对姜郁的缘故,可当姜郁走上前走到她身边的时候; 她的心绪反倒平静了许多。
姜郁见毓秀盯着殿门的方向若有所思,多少已经猜到她在为陶菁担忧,禁不住冷笑道,“他只不过真真假假咳嗽了几声,皇上何至于忧虑至此?”
毓秀皱眉笑道; “伯良误会了; 朕才刚是想起了朝上的事,才面露忧虑之色。”
她说这话一半是为辩解; 一半却是为试探。
姜壖放了一条长线陷害礼部尚书,姜家的布局人不可能不知道。若姜郁就是姜家的布局人,他恐怕已经接到消息,得知朝上发生了什么事。
姜郁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态度也十分的平和; “才刚在朝上发生了什么事,不如皇上说给臣听; 臣与皇上商量一个对策。”
毓秀从姜郁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 四目相对时; 姜郁的目光也没有丝毫的躲闪。
他的表现; 完全是一个局外人。
毓秀凌然看了姜郁半晌; 二人心里都是暗潮汹涌; 半晌之后; 她才缓和了表情,笑着将他的手握在手里,“不过还是昨日伯爵说的是,除了朝臣上书参奏,都察院的御史也参入其中,明书弹劾崔尚书。”
姜郁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是林州的监察御史上述弹劾,还是在京的御史弹劾?”
毓秀似笑非笑,“你猜。”
姜郁一皱眉头,“臣猜测是林州的监察御史在林州查到了什么证据,随即上书弹劾那个以权谋私的知县。”
毓秀笑道,“若果真如伯良说的这般,事情反倒简单了。林州的监察御史查到了林州的一个知县贪赃枉法,写折子给朕,朕看过之后自有主张。可他偏偏越过朕,将弹劾书先交到了左都御史手里,实在荒谬。”
姜郁点头附和,“都察院不同别的衙门,不管是什么品级的御史,只需对皇上上报,而不需层层上报,林州的监察御史此举实在不妥。”
毓秀一脸审视,却不知姜郁说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伯良说的不错,都察院不同于别部,要是言官们也染上了官场的习气,上下串通,不想言,不敢言,做了权贵的眼耳喉舌,还如何纠察百官,奉行职责。”
姜郁一声轻叹,“皇上的意思,是要整治都察院?”
毓秀摇头笑道,“一人不好,一次也不好,也不能说都察院不好,再观望一阵,经此之后,若他们还是如此行事,再从长计议不迟。”
姜郁听毓秀的语气,分明是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想大动干戈的意思,看来她今日在朝上发的一场脾气,只不过是临时起意,至于之后该如何行事,她还没有打算清楚。
“今日在朝上,左都御史也明书弹劾了崔尚书吗?”
毓秀笑道,“左都御史原本是想弹劾崔缙,只是朕处置了林州御史之后,他不敢言罢了。”
姜郁故作惊讶,“皇上处置了林州御史?”
“说处置也算不上,只是朕对他当差失望,罢免了他的职务,另择优代之。”
姜郁试探着问一句,“皇上心中可有代任林州御史的人选了?”
毓秀明知这事早晚瞒不住,不如装作同姜郁商量,就直说了,“朕心中的确有一个人选,就是不知道合适不合适,不如伯良帮我拿个主意。”
姜郁笑容款款,“难得皇上信任微臣。”
毓秀听出姜郁话中隐有嘲讽的意味,她却不作理会,“伯良以为,朕派惜墨去林州如何。”
姜郁心中惊涛骇浪,才闻今早毓秀上朝之前,曾偶遇华砚,二人还当着众人的面耳语亲密。莫非这一番偶遇都是华砚为迷惑人心的幌子,他千方百计在朝前与她见面,实是为了出谋划策?
姜郁一早就怀疑华砚是毓秀的布局人,他原是将门虎子,文武双全,其父更是有神机百里之称的第一军师,大约从小就传授他谋算人心的本事。谦谦君子,只是他在人前披的一件外衣,他的心到底狡诈到什么程度,还是未知之数。
如此甚好,若华砚当真是毓秀的布局人,与他来说,既省了麻烦,也少了杀戮。
毓秀见姜郁眼中似有戾气,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才要说什么,宫外就有人来禀报,“棋妃与画嫔求见。”
毓秀与姜郁对望一眼,蹙眉笑道,“朕倒忘了,今早应承了与他们一同用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