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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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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陶然心领神会,便对崔新蓉道:“妹妹暂且等我一会儿。”

    崔新蓉本也想跟着进去,闻言只得站在廊下等候。

    季陶然忙进了屋里,见云鬟站在门口,他忙上前:“妹妹有什么吩咐?”

    云鬟略一迟疑,遂低低道:“我也不知该怎么说,不过表哥要多留意些那叫韩敏的……”

    这个正是清辉疑心的人,季陶然惊道:“难道他果然是凶手?”

    云鬟知道以崔新蓉的性子,再耽搁一会只怕就进来了,便摇头道:“不是……不过,一时半会儿该无事,然而非常时刻,你也记得,轻易别自个儿一个人乱走才好。其他的,你改日来……我再同你说罢。”

    季陶然见她语带关切,又主动请他来,一时欢喜雀跃,又问:“果然有荷包么?”

    云鬟笑而不语,季陶然吐了吐舌:“那我去了。”

    当下云鬟便送他出门,崔新蓉走到她身边儿,低低笑道:“姐姐倒是有些体己话跟表哥说呢,还要避着我。”

    云鬟不答,只道:“你要去了么?何不再坐会儿?”

    崔新蓉哪里肯坐,不过是因知道季陶然来了,故而也过来亲近罢了,笑看云鬟一眼,便跟着季陶然一块儿去了。

    云鬟望着他们都走了,脸上的笑才敛了起来,可知方才她对季陶然所说的一句话,于她心中所知而言,不过冰山一角罢了。

    这由仪书院的命案,莲池浮尸不过是个开头儿,此案十分诡谲可怖,大理寺只怕难以胜任,偏如今白樘因避嫌不能插手,阿泽清辉等行事也要尽量留心……如此一来,季陶然孤掌难鸣,因此云鬟叮嘱他等闲不可乱走。

    且云鬟思来想去,便觉着这案发时间提前,只有一个原因。

    原本所有一切都如前世一样,并未有什么变动,唯一改变的,是云鬟对白清辉的示警,以及阿泽的插手。

    所以云鬟猜,症结只怕就在这一件事上。

    按照季陶然描述说来,若阿泽并未插手,那宋邰自然便做了恶,事情因闹大了出来,乃至白清辉退出了由仪。

    但如今阿泽伤了宋邰,白清辉又因蒋勋苦苦哀求,故而并不曾揭露此事。

    不管如何想:前生今世不同之处,也只有这点了。

    但是这又是怎么影响到凶手的?云鬟却百思不得其解。

    不提云鬟苦思,只说季陶然出了崔侯府,因骑马往回走,一路上想着云鬟所说种种,心道:“妹妹既然让我留心韩敏,如何又否认他是凶手?倒要怎么样?”又想:“如今清辉被怀疑着,有些不好行事,妹妹不让我一个乱走,也是关心情切。”想到这里,不由又甜甜一笑。

    正摇头晃脑之时,忽地目光一动,却见前方路口上,有几个人停在那里,其中有一个人正也笑吟吟地望着他,身上着宝蓝色的缎服,乌黑底子嵌白玉的蹀躞带,背弓带箭,利落英武,正是赵黼。

    季陶然见了赵黼,不觉眼前一亮,心头也略有些敞亮,忙打马奔了过去,便下马行礼道:“世子殿下,如何在此?”

    赵黼见他如此多礼,就也下马来,道:“闲着无聊,跟他们打猎去来,你打哪里来?”

    季陶然道:“才去崔侯府。”

    赵黼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忽然道:“我知道了,你必然是去找阿鬟了。”

    季陶然见他叫的如此亲热,这才想起当日在侯府曾见他跟云鬟“亲昵”之态,季陶然一时惴惴,有心问他跟云鬟到底有何干系,又有些不大好出口。

    赵黼见他不言语,就道:“看你也无事,不如随我回府,六爷今儿打了几只新鲜的野鸡獐兔,收获颇丰,你可有口福了。”

    季陶然见他身边儿那些人,多是些京内的权贵之子,一个个都是习武弄棒、纵横无忌之辈,此刻正笑嘻嘻地看着,身后一些侍从,马背上果然驮着好些猎物。

    季陶然知道这些人物都是些厉害之辈,也从来不曾跟这些人有交往,心下自有些为难,耐不住赵黼一直催他,当下便也上马随之而去。

    晏王旧居云州,京内并无宅邸,这次上京,皇帝新拨了一所宅院令他暂住。

    只因刚出正月之时,云州有王妃书信来催,晏王惦记王妃之故,便回了云州,赵黼却留了下来。

    众少年呼喝过了街头,回到宅内,他们各自都有侍从跟随,利落地把猎物们拿进院中,打了井水,拔毛退皮,又生了火架了炉子,竟当场就在院子里烤起肉来,顿时之间,烟雾缭绕。

    季陶然哪里见过此等情形,一时目瞪口呆,见侍从们洗的洗,切的切,烤的烤,端盘的端盘,抱酒的抱酒,一个个有条不紊行事,显然并不是头一次如此,他越发如痴如醉。

    而赵黼跟那些王孙公子们便坐在石鼓上,早有侍从放了几坛子好酒在桌上,当下开了泥封,每人一个海碗,便畅快喝了起来。

    季陶然闻到那浓郁酒气,已经是半醉了,赵黼招呼他过去,强喂他吃了两口酒,季陶然的脸上就有了晕红之色,耳畔那些少年们说笑之声越发大了,季陶然自觉脸上也更热。

    正好儿肉已经烤好,整个院子中香气四溢,赵黼拿了一块儿肉,用匕首扎了,就擎着给季陶然道:“你尝尝看,比你家里的好吃呢。”

    季陶然见那块肉比自己拳头还大,哭笑不得,只好接了过来,试着咬了口,除了略有一股烤焦的气息,倒也不难入口。

    当下众人便吃喝起来,又不停地说些拳脚之事,因都是年少气盛之辈,又吃了酒,偶然自有些话不对头,顿时又吵嚷起来。

    季陶然擎着那块肉,听他们疾言厉色地,眼前发昏,心里暗惊。

    忽然听赵黼道:“只顾说什么?又不是那娘儿们,你们打一架,谁赢了就听谁的,岂不痛快?”他竟不灭火,尚且火上浇油。

    那两人大笑,果然便在院子里过起招来,季陶然因方才又略吃了两口酒,此刻舌头都有些僵了,只直着眼睛看,起初还能看见两个人影在跟前腾跃挪移,渐渐地就只见一团云雾似的,他呵呵笑了两声,身子一晃,向前栽了过去。

    季陶然再醒来之时,只觉得口干舌燥,头疼欲裂,眼前竟是黑漆漆一片,竟不知身在何处。

    以手扶额,季陶然呻/吟了声,爬起身来,四处打量,却见身在一处空旷厅内榻上,眼前门尚敞开着,月光从门口倾泻进来。

    季陶然起身,仍有些天晕地旋,撑着来至门口,便见院中也是静悄悄地,只有草虫叫声响亮。

    因夜深,白日那些喧闹的少年都已经去了,院落内,只有眼前一架藤椅,有人躺在上头,仿佛正睡着。

    季陶然走到跟前儿,却见赵黼合眸而眠,多半是因沐浴过了,少年换了一身儿素白绉纱长袍,此刻散着发,敞着怀,微微歪头沉睡。

    月光映过他的容颜,那原本有些锋芒外露的眉眼竟显得格外和宁,甚至有几许温润之意,跟白日那个飞扬不羁又带着勇武杀气的赵黼竟判若两人。

    季陶然又是看呆了,竟站在原地不能动。

    正在此刻,却见赵黼毫无预兆地睁开双眸,那眸色如曜石,又如浓墨,却泛着深沉的微光,似带着惊怒交加之意,定定地看向季陶然。

    前一刻尚春风沉醉似的,被他直直凝视的这会子,却顿时寒意凛然,季陶然忙道:“我、我……”指手画脚,却又不知要说什么。

    赵黼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目光才变得柔和,因笑道:“你什么?不过是叫你吃了两口酒,如何就醉死过去了,还好无碍,不然的话……有人要饶不了我的。”

    季陶然松了口气:“世子……”

    赵黼仍是躺着,只换了个姿势,手指点了点旁边的石墩道:“你坐下说话,另外不必叫我世子,你就叫我……你仿佛比我大?”

    两人虽是同年,但季陶然是三月生日,赵黼却是九月,当下赵黼便道:“你只叫我小六罢了,或者六爷也使得,至少比什么劳什子的世子要好些。”

    季陶然不敢做声,赵黼抬眸看着天际明月,忽然道:“我方才做了个梦。”

    季陶然见他语气有些怅然似的,便问道:“不知是什么?”

    赵黼笑吟吟看着他,道:“你想知道?”

    季陶然点了点头,又道:“世子……六爷若愿说,我自然听着。”

    赵黼长叹了声,闭了闭双眸,才幽幽说道:“六爷梦见、梦见……你死在我跟前儿。”

    这样深夜,如此幽僻院落,他的口吻又幽淡寂寥、叹息似的……季陶然不由打了个寒战。

第84章() 
且说赵黼说罢,季陶然只觉得背上森森然地有股寒气,便勉强笑道:“这……又是怎么说的,无缘无故如何做这种梦呢?”

    赵黼看了他半晌,仰头仍旧看月,目光迷离闪烁,轻轻吁了口气:“你也不问问我,你是为何而死么?”

    季陶然想了想,摇头道:“既然是做梦,自然算不得数,又何必问呢?”

    赵黼闻言,转头看他,忽地“噗嗤”一笑:“季陶然啊季陶然,你可真是……”

    他一笑之间,明眸皓齿,叫人心安。季陶然却一本正经道:“我听说做噩梦,多半是因为睡着了压着胸的缘故,必然是你睡姿不对,再说虽然天热,也不可在院子里睡着,半夜必然潮湿生凉,容易得病,且还是入内歇息罢了。”说着欠身,站了起来。

    赵黼听他不关心“生死之事”,只是碎碎叨叨说这些,便又看季陶然,忽然说道:“季陶然,你喜欢阿鬟?”

    这句话突如其来,大有石破天惊之意,季陶然呆若木鸡,不知如何回答,脸上却又隐隐地有些发热。

    赵黼默然,夜色深沉,虫儿伏在草丛中低低鸣叫,赵黼轻声道:“你且听我一句话,你不要喜欢阿鬟。”

    季陶然讪讪道:“你说什么……我如何不大明白。”

    赵黼道:“你喜欢也是徒劳,可知阿鬟绝不会喜欢你。”

    季陶然一震,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勇气,便质问道:“你……又凭什么这样说?”

    赵黼笑道:“因为她喜欢的人是我啊。”

    此刻虽是夜间,季陶然眼前却仿佛又出现那日在崔府后院,他倾身靠向云鬟的姿态,心忽然有些缩紧,白日吃的酒好似就在这一刻在胸中翻腾起来。

    季陶然后退一步,俯身欲吐,却又吐不出什么来。

    赵黼盯了他一会儿,又转头望月,嗤嗤笑了两声。

    季陶然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嘴角,慢慢地定神:“六爷……先前跟妹妹是旧识?”

    赵黼“嗯”了声,季陶然问道:“可是在鄜州的时候就认得的?可你不是在云州么?”

    赵黼道:“嘘,你别说给他人知道,我前两年在鄜州军中历练过,此事无人知晓。”

    季陶然这才明白为什么他年纪并不大,却一股豪放不羁的态度做派,半点青涩稚嫩都无,原来如此。

    可堂堂一个世子,竟舍得放到军中去操练,却也让人有些肃然起敬。

    季陶然毕竟醉后,站了半晌,又有些头重脚轻,便又后退坐了,思忖了会儿,又问:“不知道……跟妹妹到底是如何认得的呢?”

    他本是试探着一句,并不指望他真的回答,不料赵黼道:“这说来可就话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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