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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良、恭顺、小心翼翼的江雨生,总是倾听郭信文的每句话,听从他的每个吩咐。在郭信文使性子的时候,江雨生也依旧笑得那么耐心十足、腼腆好看。
“为什么从来不说?”郭信文嗓音喑哑,“你只要和我说”
“我想过说的。”江雨生淡淡道,“那时我以为你误会了我和郭老的关系,去找你解释,就是想对你表白的。可你是怎么回我的?”
郭信文还记得。他顿时悔得肝肠寸断。
他当时怒火中烧,江雨生才刚开个头,郭信文就打断了他,并且极尽自己之能事地挖苦讥讽他,宣泄自己对江雨生这类人的鄙夷和厌恶。
“原来你不恐同呀。”江雨生漫不经心地感叹,“当初以为你说看错了我,是因为厌恶我隐瞒性向接近你呢。这种原则问题都不能达成共识,那后面也没有什么好谈的。”
郭信文沉痛道:“你为什么不多尝试几次?”
江雨生冷冷瞥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不信任我?”
郭信文哑口无言。
江雨生轻摇头:“算了,陈仓烂谷子,又不是什么大事。误会解开了就好。已发生的事不会改变。你也看开点。就我所知,你远不第一个被亲爹坑了的儿子。比你倒霉苦逼的多的是,你连前十都挤不进去。”
郭信文茫然看向他:“这就算了?”
江雨生淡漠:“你要把3%的股权退还给我吗?”
郭信文顿住。
江雨生满脸讥讽,拍了拍他的肩:“放松点,我不会把钱要回来的。”
江雨生摁灭了烟。
“雨生!”郭信文沉声道,“你给我点时间。股权变动也并不能由我一人之言。”
“我都说了不要了。这种打一巴掌再补来的一颗枣,我怕吃了会噎住。”江雨生冷声道。
“从始至终,我江雨生不过是你们郭家老子教育磨练儿子的工具,和儿子用来施展自己爱心,争取自由的借口。你们谁真正尊重过我,把我当个有感情的人来看?我对郭老相当失望,对你更是瞧不起。你们口口声声嫌弃别人爱钱不爱人。可是你们全身上下,除了钱之外,又有哪点值得别人去爱的呢?”
“我知道我们父子对不起你。”郭信文道,“让我补偿你。”
“不稀罕!”江雨生转身朝大门走去。
“雨生!”郭信文追上来,“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江雨生猛地转过身来,一拳捶向郭信文。
郭信文因为早年跑船,跟着私人教练学过防身术,身手敏捷,挡住江雨生易如反掌。可是他却硬生生定住,用脸接住了江雨生的这一拳。
江雨生使出全力。郭信文连退两步,撞在办公桌上。他抬手捂着流血的鼻子,一言不发。
江雨生气得浑身发抖,脸颊泛红,道:“这一拳是为顾元卓打的。”
他拉开门,一阵风般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顾总:老婆你好棒!爱你么么哒!
江教授:你哪位?
。
第69章 第69章()
暴雨转为小雨;苟延残喘;像年轻情侣闹分手;拖拖拉拉;怎么都不肯干脆地终结。
江雨生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实验室。
上班族的人生里;除了工作缺席之外并无大事。
哪怕你罹患重病;亲人离世,但凡有一口气能维持呼吸,就还得支撑着爬起来完成手头的活儿。
四川人将工作称作“做活路”,实在太形象生动。
唯有不停地做下去;才有活路可走。
觉得人生看不到希望,觉得自己饱受不公,觉得命运太过荒诞?
那就更要不停地做下去。车到山前未必真有路,但是人一旦忙起来,谁还有那闲工夫感怀身世,顾影自怜?
等到忙碌的生活告一段落,回首一看,才惊觉不知道已度过了多少个低潮期。
江雨生膝盖以下的裤腿全都湿透;一双才穿了半个月的皮鞋彻底泡汤,湿哒哒的脚印从大楼入口一直蜿蜒到实验室。
他一进实验室就打喷嚏,一脸恹恹地翻白眼。助理小罗飞奔去买了替换裤鞋;江雨生换上了,往实验台前一坐,数个小时都没有挪动过。
老板脸色不佳;他的一干手下更是大气不敢出,如一群温顺的绵羊,老老实实干活。
一整天,江雨生的手机除了接到两条麦少东发来的短讯外,就再没有响过。
郭信文并没有试图联络他。
江雨生动身去接敏真放学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大好。
他浑身酸痛得好似被人胖揍过一顿,脑浆在沸腾,将头颅变作一颗随时会爆炸的高压锅。而且,两眼昏聩,半路上,车还险些蹭到了人行横道上的行人。
“舅舅,你看起来好糟糕。”敏真一上车就嚷起来,伸手摸他的额头,“哇!你绝对发烧了!”
“坐后排去。”江雨生说,“我感冒了,别传染你。”
敏真一拱一拱地从前排爬到后排:“今天学校老师还要我们注意,说最近因为倒春寒的缘故,有流感。我们班上有三个同学都请假了。咦,舅舅,你右手怎么了?”
江雨生淡淡道:“今天和人打架了。”
敏真瞪圆了眼:“舅舅也会和人打架?你才教育过我和人有矛盾不要轻易动手呢。”
“可见凡事知易行难。”江雨生大言不惭,“没有人能百分百控制住自己的冲动。有些时候,你确实觉得比起打口舌之仗,一拳到肉更加快意恩仇。”
“那谁赢了?”
“当然是我!”
等回到了家,江雨生已如一个刚出炉的鲜肉包子,浑身热气腾腾。体温计显示:三十八度二。
江雨生暗自把郭信文从头到脚咒骂了一通,吞了一把药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还不忘叮嘱敏真戴口罩,并且和自己保持距离。
江雨生裹着被子昏昏欲睡,肌肤滚烫,可骨缝里却止不住渗出寒意。疲惫如垮塌的山体,将毫无抵抗之里的自己掩埋。
这一刻,江雨生觉得,自己依旧是那个住在城中村的陋室里,裹着薄薄的棉被睡在木板床上的流浪的小孩。
他不过是呼吸着窗外涌来的呛人的油烟,努力抵御着冬日的严寒,做了一个漫长的美梦。
梦里有个少年,在花海之中拥吻着自己,诉说着自己最想听的那些爱语。他带着自己远走高飞,住进一间漂亮的房子里。他完成了学业,拥有了体面的工作,和恋人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那是一段江雨生所能憧憬的最美好的时光:贴心的爱人,聪明的孩子,稳定富足的生活。
他再也不用在寒夜里独自入睡,不知道明天的伙食费从哪里来。再也不用面对一张张被生活搓摩得麻木冷漠的面孔,所有的心酸与苦楚都有了倾诉的方向。
那个人就像太阳,稳定地给他这颗星球提供着温暖和力量。
浑浑噩噩之中,床一沉,有人从身后将江雨生拥住。男性身上的热度辐射了过来,将他身躯深处的阴寒逐步驱散。
那只温柔的手将退烧贴贴在江雨生的额头,又把温热的粥喂到他嘴边。
那人亲吻他的滚烫的脸颊,嘴唇微凉。
江雨生睁开了眼,模糊的视线之中只能望见一个淡淡的影子。
他却笑了:“你回来了?”
男人嗯了一声,钻进被子里,紧紧抱住他。
江雨生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长长吁了一口气。
“对不起,曾对你说过气话。我说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你。可是这是不对的。你一直将我照顾得那么好”
“我不记得了。”男人轻声说。
江雨生握住男人微凉的手,充满依恋地蹭了蹭。
“我流浪了那么多年,最后,是你给了我一个家。一个满足我所有期望的家。你对我那么好,为我付出那么多我却没有能力把你留下来”
男人不语。
“对不起。”江雨生呢喃,“元卓,我就这么让你走了。我让你走了”
男人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江雨生终于被人拥在怀里,得到了他渴求的安全感。他沉沉睡去。
***
持之以恒的门铃声将人自梦中惊醒。
麦少东睁开干涩的眼,才发现天色已亮。
阴雨长夜过去,一束阳光如末日幸存者,钻过窗帘缝隙,投在硬木地板上。
江雨生熟睡着,但已退烧,额头颈窝里满是粘乎乎的汗。
他气色比昨夜好了许多。那种哭不出来的落寞随着汗水发泄了出来,面孔恢复了祥和,没有平日那种疏离清冷,看上去像个赖床的孩子,惹人怜爱。
摁门铃的人显然不肯善罢甘休。麦少东抓了抓头发,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麦少东认识、却绝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的男人。
郭信文如一个青面瘟神,昨日挨了拳头的鼻梁青肿着,瞪着血丝密布的眼,惊且怒地打量着这个为他开门的男人。
麦少东穿着皱巴巴的衬衫西裤,头发蓬乱,一脸睡意未消,显然昨夜留宿于此。
“我找江雨生!”郭信文的声音如冰块坠地,摔得劈啪作响,“你是谁?”
麦少东比郭信文更加惊愕。
现在才是早上六点半,过去只能远观的堂堂郭氏集团的主席出现在男友家门口。更何况对方这脸色,同男主人归家捉奸如出一辙。
可麦少东紧接着想起来,这层公寓就是由郭氏赠送给江雨生的,名义上是为了拉拢他这个学术界新秀。
麦少东顿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而郭信文已没耐心等麦少东回答,推开门走进了屋。
“请等一下。”麦少东不敢强硬阻拦,“雨生还在睡觉。你有什么事,可以晚些时候再来拜访。”
郭信文打量对方的目光有着不屑掩饰的鄙夷和傲慢。
他不认识麦少东,而他所不认识的人,基本上都是无名之辈。既然是无名之辈,那就不值得他劳神。
“雨生?”郭信文似笑非笑,“请问阁下是”
“我是他男朋友。”麦少东将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郭信文脖子上青筋抽动,脸上却不动声色:“原来,顾元卓走后,就换成了你。”
麦少东面孔轰得烧得通红。
敏真揉着眼睛走出来,看到郭信文,惊讶道:“郭大叔叔?”
郭信文转头这一瞬,表情由寒冰化作春水,温和道:“敏真起床了?叔叔买了营养早餐,快去请你舅舅起床一起吃。”
敏真飞速地打量了两个男人:“舅舅昨天淋了雨,回家发烧了,还在休息。”
“我说过了。”麦少东冷声道,“郭总,您可能需要改日再来。”
郭信文置若罔闻,对敏真道:“那你先来吃。待会儿我让司机送你去学校。”
敏真挠着头,又朝郭信文青肿的鼻梁扫了一眼。
原来昨天吃了舅舅拳头的,是这位呀。
郭信文视麦少东如屋内一尊高大的摆设物,迳自拨了个电话给司机:“让小刘去把陈医生接过来。你一会儿送江教授家的孩子去三中。”
然后把带来的丰盛的早饭盛出来,将手磨豆浆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郭信文表现得对这间公寓无比熟悉,对厨房电器驾轻就熟,甚至能准确找到橱柜里的垃圾桶。
麦少东看在眼里,越发心惊。
能这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