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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翰悄声对韩子绍说:“我们都猜她早就在家里自学过了。”
韩子绍没吭声。
王翰又说:“我听说,她是杀人犯的女儿。”
韩子绍这才瞪大眼睛。
“她的妈妈杀了她的爸爸。她给吓得不会说话了。”
“真可怕!”
“还有,她现在跟她舅舅住,但是她舅舅是一个怪人。”
韩子绍不明白,“坏人,怎么样的怪人?”
王翰压低声音:“她舅舅喜欢男人。”
韩子绍一时脸色古怪:“我舅舅也喜欢男人。”
“啊?”王翰没料到还会这么凑巧。
韩子绍严肃道:“我舅舅是天下最好的人!喜欢男人也也没什么”
王翰正要继续说,老师一声怒吼传来:“你们两个再交头接耳,就去走廊上站着!”
两个男孩噤声。
老师继续讲课。韩子绍的注意力却全落在斜前方的敏真身上,心想,她的头发真是又浓又长,不知道摸起来是不是冰凉凉,像丝缎一样。
放学了,江雨生来接敏真。韩子绍看着她蹦蹦跳跳地上了一辆香槟色的奥迪车,开车的是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年轻男人。
都说江敏真现在和舅舅生活。这就是她那个喜欢男人的舅舅吗?
这日是三八妇女节,学校下午放假。江雨生把敏真带到办公室里,她写功课,他写教案。
那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敲门而入时,江雨生正在给外甥女讲解一道数学题,闻声抬头,明显地一愣,显然认识对方。
“小江。”来人友善笑道,“别来无恙。”
“孙哥。”江雨生立刻起身,“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请坐!”
敏真看出舅舅有些紧张,对来人更加好奇。
孙先生却是一副长话短说的打算,站在办公桌边,对江雨生低声说:“雨生,我特意来通知你一个事。郭先生已于一周前在伦敦病逝。”
第17章()
敏真坐在小书桌前,眼前摊开着一本作业书,却是心不在焉,耳朵忙着收听舅舅和来客的谈话。
江雨生嗓音压得极低,斟字酌句,艰难地组织着语言。
“太突然了去年还听说他接受了移植手术,预后良好。怎么转眼就”
“他这个病就是这样。”孙律师说,“时好时歹,也拖了十来年了。当初医生说他活不过两年呢。”
“正因为坚持得久,都觉得他或许已经战胜了病魔。”
“雨生,想开些。郭先生也已受够了。他生前最后几天出院回了伦敦的大宅,在儿孙环绕中长眠。郭家遵循他遗嘱,权力交接完毕再发丧,不过葬礼很是庄严肃穆。他朝吾体亦相同,却不一定像他这么有尊严。”
江雨生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地吐了出来,似要把胸臆之中的沉痛宣泄出来。
“一个时代结束了。”他这么说。
孙律师言归正传,道:“我来找你,是因为他给你留了遗产。”
江雨生微微一愣,有些感动地苦笑起来:“郭先生实在厚待我。”
孙律师盯着他,缓缓道:“他将本市一套高档住宅和集团公司3%股份赠与你。”
江雨生的笑意凝固在唇角,难以置信地看向孙律师。
“你没听错。”孙律师说,“雨生,他留给你的东西就是这么丰盛。等你签署了文件,便身家过亿了。”
可江雨生面上并无骤然暴富的惊喜,他甚至有些惊惶。
“我以为他给我的不过是三两件小纪念品。”
“也许他知道你不用睹物也会思念他,于是干脆给你金钱,保障你日后的生活。”
“可我自给自足,丰衣足食。”江雨生低声说,“郭先生一直对我说,钱不用太多。这简直不像他所为。”
孙律师苦笑:“孝文也是这么说。”
江雨生嘴角轻扯:“郭家二少恐怕不会很高兴。”
孙律师呵呵:“那日他的脸色几乎将我的律所冻成冰窖。”
“他居然没有拍案反对?”
“这遗嘱是郭先生一年前就立下的,那时候他神智清醒,病也未复发。这遗嘱合法有效。况且,若这条存疑,整份遗嘱都要作废。届时郭家需重新分配权与利,必然会陷入一场厮杀混战。如今郭大少坐镇郭氏,一切以大局为重,严禁内耗。孝文即使再恼怒,也不敢忤逆他大哥。”
江雨生摇了摇头。
孙律师说:“你看我们何时再约个时间,我将条款细节给你解释一遍,你也好签字接手。那间公寓在中央公园的南岸,大阳台俯瞰公园,视野极好,还是本市三中的学区房”
说着,朝装作在写功课的敏真看了一眼。
江雨生却对这笔巨额遗嘱并不积极。他低声说:“无功不受禄。”
“这是郭先生一份心意。”孙律师劝道,“我看你需要时间接受这个噩耗。等你状态好一些,再联系我也不迟。”
他留下一张名片后告辞。
回家的路上,江雨生一直沉默,且心不在焉,险些闯了红灯。
敏真很是担忧地看着舅舅。
江雨生长叹,对外甥女笑道:“舅舅的恩人去世了。”
哦?原来是一位恩人。
江雨生徐徐道:“我当年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吃尽苦头,多亏遇到郭先生。他伸手拉了我一把,将我自深渊里拽了出来,我才有机会继续念书,才有今日的出人头地。”
不仅有再造之恩。这位郭先生离世后,还给江雨生留下了巨额遗产。
一个亿是多大的数字,敏真都没有具体概念。一个冰淇淋不过三块钱。而且连敏真都知道,股票还会增值。
江雨生问孩子:“你觉得舅舅该去领取这笔遗产吗?”
敏真也不知道。不过,江雨生愿不愿意,这钱都是属于他的。
江雨生摇头叹气,看绿灯亮起,踩了油门前行。
“郭先生对我的恩德山高海深,我都已无力回报了,实在没脸再去和他的儿孙分这笔遗产。钱这东西,若非自己亲手劳动所得,捏着总烫手心。”
敏真大眼清澈。
江雨生摸了摸她的头:“这事,先不要告诉你顾叔叔,好不好?他十分讨厌郭家人。”
敏真点了点头。
这日顾元卓下班回来,江雨生将情绪掩饰得十分好,同他有说有笑。只是在顾元卓看不到之处,敏真还是发现舅舅时常露出哀伤之色。
敏真不免好奇。顾元卓同郭家人到底有什么过节,以至于江雨生甚至都不敢当着他的面悼念恩人?
如此平静地过了数日,郭家终于顺利完成了权力交接,这才对外发丧。
郭长维乃是华商中教父级人物,先前传他重病,股票就好一阵动荡。如今讣告发布,各大交易所都集体喧哗。
顾元卓接到消息,很是惊愕了一阵。
“郭家真是严防死守。”王师兄说,“不过郭老卧病多年,集团里也多半都是长子郭信文主持。这新郭总行事风格很是有几分霸道,又和大陆这边非常亲近。以后局面有趣了。”
顾元卓这日本来要加班,却是坐立难安,熬不住还是返回了家中。
江雨生他们已吃过了晚饭,正在后院里照料花草。
江雨生扭头见顾元卓一脸凝重,算着时间他也该知道了,便把喷壶交给敏真,让她自己玩。
顾元卓走到江雨生身边,轻声说:“雨生,郭长维去世了。”
江雨生低垂着眼,过了片刻,才“嗯”了一声。
顾元卓立刻明白过来:“你早知道了?”
江雨生望着敏真无忧无虑的笑脸,说:“前些日子,郭家派人来通知了我。”
顾元卓五味杂陈:“你怎么不和我说?”
江雨生反问:“对你的工作有影响吗?”
“这倒没”
“那有什么好说的?”江雨生道,“人家也没邀请我们去参加葬礼,通知一声不过是看旧时的情分。我不是那种自作多情的人。”
顾元卓倒无话可说了。
其实顾家和郭家还有些交情,可郭家也没请顾家出席葬礼。
听说这都是郭长维的意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的葬礼极其简单,只有自家几个直系亲属,和三两半生至交的好友。
他日大家都会在另一个世界重逢,此刻无需隆重地十八相送。
春已回了大地,风逐渐潮湿温暖,草地树梢,全都静悄悄地冒着新绿。
故人长眠,而草木依旧在他躺下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开出一树繁华。
“一个时代终结了。”江雨生再度说出这句话。
顾元卓也感叹:“从小就听大人说他的故事。空着双手跟船抵达澳洲,先在码头做搬货的苦工,而后因为聪明又能吃苦耐劳,被货船老板收留。娶了老板的女儿后,从一艘小船跑起,一直做成航运巨头。家父极敬佩他。老头子这么傲的人,唯独对着郭老,会毕恭毕敬地叫他大哥。”
江雨生说:“有时候想,时代固然造就了他们这代人,可他们也开创了一个时代。”
顾元卓借着暮色打量江雨生。江雨生神色自然是哀凄的,充满了缅怀。
顾元卓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你对郭长维很有孺慕之情。”
江雨生淡淡道:“我毕生都感激他。”
第18章()
有关郭长维的事,暂时告一段落。之后的日子过得平淡顺遂,几乎没有什么值得一提之处。
月末考试,敏真不负众望,取得全班综合第一名。韩子绍排名第二,只比她少了六分。
他的语文作文错字多,被扣去三分。但是,在美国长大的他能把汉语学得这么好,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这日放学,韩子绍看到敏真独自一人站在门廊的柱子下。那个以往来接她的年轻男子并没有出现。
韩子绍踯躅良久,鼓足勇气走过去,轻声问:“你家里人没有来接你吗?”
敏真被他吓了一跳,扭头瞪着他。
韩子绍脸颊发烫,挠头道:“要是没有人来接,我可以让我家司机送你回家。”
韩子绍每天都有司机接送,也是个从小坐着高级轿车上下课的小少爷。
敏真摇了摇头。江雨生虽然会迟到,但是绝对不会不来接她。她等一等无妨。
同学们接二连三地离去,韩子绍抓耳挠腮,却依旧守在敏真身边。其实小女孩自从刚才就不再多看他一眼,可是他却不想走。
爸爸教过他,一个绅士应该主动关心女士。见到女孩子落单,就应该尽量陪伴照顾她。
正胡思乱想着,韩家的车来了。车里走下的不是司机,却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少妇。
“妈?”韩子绍兴高采烈地介绍:“这是我妈妈,这是我同学江敏真。”
韩母健美高挑,浑身香气逼人,面容有些熟悉,周身有股精悍之气,让人退避三舍。
她对敏真敷衍地点头笑笑,招呼儿子:“来吧,今天我们上外婆家吃饭。”
韩子绍拉着母亲说:“敏真的家人没来接她,我们可以帮忙把她送回去吗?”
不说韩母愣住,连敏真都好生吃惊。她急忙摇头摆手,又指着手表,表示舅舅只是迟到了。
韩子绍热情地说:“你别客气。同学之间本就该互相帮助。”
这小子真是自作多情。敏真拧着眉,很是不耐烦。
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