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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后,还是这么执著无诲吗?
她看着他恍若隔世。
静静的,时间流逝过去,炽热的阳光直晒着人们头顶。明前觉得头沉眼昏,身体有些摇晃不稳当,内心也有些倾斜不稳了。她觉得自己的坚强外壳和铁石般的内心,都在这种强大的坚持下,慢慢得瓦解,开裂,裂开了一条大缝隙,先是一条大缝后是千万条小裂缝,凝满全身的“钢铁般的盔甲”都在慢慢得裂开、粉碎、化成粉末,最后只剩下了最里面一个最原本的小小少女。
那位矜持自律极端忍辱负重的丞相小姐不见了,那个倔强自尊得拒绝全世界帮助的劫匪女儿也远去了,只剩下了一个最原始、最本色的少女明前。
她在他坚持不渝的目光里,觉得盈满全身的一股劲儿,努力做出的刚强模样,和支撑自己内心的勇气都泄去了,只剩下了一个狐独脆弱又倔强的少女站在那儿。沐浴着他的目光,看着他的双手,被他坚甲厉兵般的执著击垮了。她忍住了满眶热泪,足足地看了他半响,按住激烈的内心,支撑着虚弱的身体,慢慢地抬起手,艰难得放在了他的手掌里。
人们都惊讶极了。崔悯也微惊,眼睛睁大,精致的五官带着极度的惊讶和激动,下意识得紧紧反握着她的手。五指握得紧紧的,似乎下一刻这只手就要消失了。手掌里带着她的手的柔软体温,使他才意识到这是真的。
一旁的凤景仪,带着又痛苦又无奈的神情看着这景象,心绞痛成了一团:“崔兄,你不能这样,你”你这样可是破坏了规矩!一位朝廷的二品锦衣卫指挥使和超品冠军侯是不能带一个罪犯之女走的。皇帝和朝廷都不会允许。
崔悯紧紧握住了明前的手,对他和一众围观人们坚毅地说道:“放心吧。现在的我不是锦衣卫指挥使,也不是冠军侯。我只是个普通的大明青年来送心爱的姑娘回豫北老家。至于我的未来,我只向我爱的人负责,不必向全大明人解释。你就不用操心了。”
他再也未看众人一眼,伸开双臂抱起了他的姑娘,轻松地把少女放在了马背上。之后翻身上马,坐在了少女身后。牵动缰绳驾驭着宝马越过了众人,越过了锦衣卫诏狱和小巷,顺着北方官道奔驰而去了。
人们看着他们的背景,一瞬间都恍然若失了。
***
小巷深处,阴暗的轿子中,黑暗里有一个人双眼储满了热泪,俊美面容在无声无息地痛苦扭曲着。隔着青石纱眺望着人影远去,他觉得眼前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他分不清心底是悲是喜是庆幸是哀愁,是为他与她懊悔,还是为他和她庆幸只知道不知不觉中脸上冰凉一片,衣襟尽湿泪撤尘埃
幸好在黑暗里无人知晓
第二百九十六章真相后的真相()
一匹金马沿着南北大官道奔驰而去。官道两旁是来往不息的人群。阳光明媚,照射着大地,人们像行走在只有光明没有黑暗的世界。两个人同乘一匹马离开了京城。走得远了,回首望去,金陵城在金色阳光下巍峨凝重,如盘踞在平原上的沧桑巨龙。人们离它越去越远,心里有些惆怅和庆幸,仿佛离开了可怕牢笼。
明前坐在马背前面,望着远方。直到此刻她还不敢相信自己做出了这个选择,与崔悯一起走了。忽然她觉得腰身一紧,坐在身后的崔悯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肩膀上也有些温热,他的面颊俯下来贴着她的脸。
她听到他在耳边喃喃低语着:“多好啊,这种样子。我还以为此生此世再也不会有了。真是老天厚爱。”
明前面色微动,之后也暗叹了。是啊,多么难得的结局。她又何尝不以为这种“骑马同行”的样子永远不会有了。谁料到还有这么峰回路转的一刻。确实是老天厚爱了。
金陵城城外的官道上,行人络绎不绝,一块块阡陌分明的农田绿油油的,官道上车马喧嚣,是一幅生动热闹的市井百态。崔悯紧拥着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脸紧紧地贴在她脸上,仿佛在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安逸时光。半响,他的声音才又响起了:“明前,这里是金陵城外,没有旅人靠近,也没有官府监视。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明前微觉惊讶。她想转身看他,却被他抱得紧紧的不能动弹。只得迟疑地道:“你想问什么?”
崔悯的声音低沉,有些沙哑:“明前,你真的是劫匪女吗?”
明前的身体僵住了,睁大了眼睛。她想回头看看崔悯的脸色,却被他抱得紧紧的,无法回头。她的声音有些犹疑了:“这,为什么这么问?皇上的判决不是下过了?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崔悯的声音很清冷,身躯有些发抖,还是镇定得道:“我想知道那天你与萧五说了些什么,请你告诉我。”他像是感觉到明前的震惊和紧张,双臂又用力得抱紧她,想给她一点支撑:“不,我没有偷听你和萧五的谈话。我答应过让你与萧五单独叙话。我就遵守了诺言,还拒绝了董太后、皇上和三法司派人监听的要求。不允许任何人窃听你们的谈话。所以,天底下没有人知道你和萧五在厂卫狱说了什么。但是,我自己想知道。”
他松口气,抬起脸,从明前的头发边眺望着远山和京城的影子,又望着路旁青葱色的田地。幽幽地道:“是我自己想知道。现在案件已经审判过,结局也落定了。不会有人去推翻皇上和董太后的裁决,我们也出了诏狱离开了京城。你可以对我明说了,那一天萧五与你说了些什么。”
明前终于扭过了脸,看着他平静精致的面容,疑惑不解地问:“我们的谈话结果已经在萧五的证词里上报朝廷了。你问这些往事,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问题。”崔悯垂下眼光,面孔望着前方路面,声音深沉又残忍:“只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个结果。我的心里有疑点,有根刺儿!在时时刻刻地刺着我的心,所以我想请你亲自告诉我。”
明前愕然了,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崔悯的眼光阴郁极了,身体和声音都在微微颤抖:“好吧,明前,如果你不想说话就听我说吧。我不相信这个结果。我从心底里不信你不是范瑛,是程大贵和李余娘的女儿。我认为你才是真正的范瑛。”
他双臂收紧抱紧了少女的纤腰,目光移向了蔚蓝的天空:“我从十年前第一次接触到这件真假相女的案子,带你回京城时。我就对姜千户说过,不管外人如何指认,你们始终都有一半机率。不管你是因为心善还是其它原因被程大贵和李氏指认为范瑛,你都有一半机会是范瑛。再后来,通过这些年我与你的了解,通过对李氏萧五等人的观察,我认为你是范瑛的概率已经增加到了八成。怎么可能到了最后就乾坤大/逆/转,变成了你是劫匪女呢?我心里不服,我怀疑着有什么。”
他的声音变稳定了,眼眸变得深邃,揽着少女的腰,沐浴着明媚阳光,放开马缰随意行去:“——我们不谈证据,只谈人心。如今早就没有了证据,只剩下了人心可鉴。使我起疑心的是李氏。如果你是她的亲生女儿,雨前是范瑛,那么在雨前步步逼问真相的前提下,她临死也未改口,这个人的心计胆略可比曹孟了。而李余娘此人性格泼辣,脾气火暴,绝不是心机似海深的人物。她于小处贪财惜命,于大处还能分得清是非曲直。十多年前她被丈夫和义弟所累,拐骗了个小女孩回家。她就敢丈夫说‘不’,抢救回了生重病的小女孩性命,还收养了她,不允许丈夫义弟他们继续杀害拐卖她。她的心里还有一分真,不是善恶不分坏到底的人。你被她抚养长大,深知她的品性,所以也敬她爱她三分。我常想,如果你真的是她亲闺女,她又何必要顶着天大压力,送你一路往北嫁给小梁王呢。干脆在路上跟你说明真相,带着你拿着四百万两银子远走高飞,改头换面得重新生活。这不是一条更轻松更妥善的人生之路吗?但是她却顶着雨前的威胁,公主的陷害,藩王的怪罪,也要坚持地送你去北疆和藩王成亲。这其实不是她贪恋虚荣,也不是你是她的亲闺女向着你,而是她知道你是范勉和王玉贞夫人的女儿,是范瑛。她才这么果决得送你北嫁。她所做的事是为了赎罪与报恩。赎当年丈夫和义兄弟拐骗你的罪,报你当年听到自己是丞相小姐后就立刻救了她母女性命的大恩!”
“她心里有一种你是范瑛的底气,才会把事情做得如此果敢。因为你是真范瑛,她才会理直气壮得送你去北疆嫁给藩王。她本身有着民间妇人的仗义,又在丈夫死后更分得清生死前途了。”
明前久久地凝望着前方,内心激荡。闭住双唇没说话,心里却激烈地叫出了声。是的,她的养娘李氏就是这种人!小节多错,大节不失,心里还存留着一分穷人的骨气和仗义。她就是因此才对养娘又敬又爱,就是知道她是个粗鄙泼皮却有仗义的市井民妇。
崔悯深深地望着官道尽头,口气沉重,接着道:“第二是萧五。也令我倍感疑惑。他初见你时望风而逃,不敢与你打照面。如果是故人之女他的亲侄女,只有惊喜,哪儿有惊慌。这是他认出你就是当初他们抢劫回家,被大嫂收养的范勉之女。范瑛来北疆是为了嫁梁王的,小梁王也看似不计往事得想娶你,他便决定不认你,任由你走自已该走的人生路。第二次见面时你代公主嫁到虎敕关战场,他顶着天大的压力,还是忍让你,没有伤害你。两年的边境躲藏,也没有与你打照面。但是被我们救回去再掳回时就立刻对你承认了你是他的义侄女。他心中是明白了你和梁王之间产生了裂隙,雨前又公开嚷出‘真假相女’的案子,阻力太大,你又倔强不含糊,很可能无缘嫁给梁王做王妃了。便出头认了你做侄女,想让你带着金银财宝逃到西域小国,做个自由自在的富家女。这也是他为你铺好的退路,以报当年劫持你的错。但是你又倔强地拒绝了这条路。最后战后他被擒,在京城再度见到你,就三度反口说你是范瑛。这也是为你着想。他在战场上看到了梁王对你有情,会娶你做皇后。他便决定扛下了这场滔天大罪,盼望你能继续嫁给太子,做大明皇后。这才是萧五真正想说想做的事。”
“他为什么从头至尾得对你这般恩义?而对雨前仅仅是在战场上救她一回就扔回了北疆小城的面子情。那就是他与你有着更深的渊源,内心更有愧,才百般补偿你,为你指一条最有名有利的路!而他为什么对你有愧,因为你才是真范瑛!”
明前静静地看着空旷的田野,声音卡在喉咙里,一句话说不出了。
崔悯紧紧地拥抱着她,像是全身很冷。他喃喃自语得发泄着内心的感慨:“这是为什么?明前,证据不算什么,这个案子掺杂了太多的利益人心,早就没有能洗清事实的铁证了。——但是,人心却可以!人心可以有迹可循,人心能一路指向了最真实的道路。所以,即使没有证据,你失口否认,我也认为你才是真范瑛。”
他抱紧了她,在这个艳阳天底下好像很冷,不由自主地战栗着:“明前,我只能猜测出这两种最可能的结局。一种是你是劫匪女,这场案子的真相和审判结果都是对的。那么父债子还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