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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无论在任何地方,都会成为人群里的焦点和牵引力吧。隔着遥远的战场,她贪婪地注视着他。他在人群里奋勇杀敌,身旁充满了惊险危机的厮杀碰撞,他就像是刀尖上起舞和悬崖上飞跃,姿态翩然,神情潇洒。这种情景穿透了遥远距离和层层障碍,向着她急速扑来,扑进了她心田。所有情绪都磅礴暴发了。
她回想到了那个遥远寒冷的冬季,那个人一身白锦衣,乘着马披着霞光如神如仙得从山路上翩翩行来。一下子震撼了小女孩的心。此时此地这种类似的景象又一次盅惑了她的心。明前觉得头又开始眩晕了,头脑炽热,眼睛潮湿,长久地望着前方。他全身明明没有放出光和热,却灼烫着她的心。他散发出的那股致命吸引力,深深地牵引着她的心。如断线在天的纸鹞,如心底绷紧的那根弦,原来在一直牵引着她的视线,一直在牵引着她的心。在这里,在甘兰寺,在更早的泰平岭、甚至是在京城在大青山她始终不自觉得看着他。默默地看着他。只是到了今天,她才发觉“这种看着他”是多么珍贵啊。
明前的眼睛凝满了水汽。直到现在这一刻,她才明白一件事。原来一个人是可以如此强烈得左右他人的情绪。因为他的失踪而生重病的她,因他的死而内疚的她,又因为再度看到他还活着而激动得不能自已的她,还因此消除了心底愧疚而潸然泪下这个人对她的影响太大了。出乎意料得大。也许是幼年乡野生活时遇到的第一个外人吧,她对他充满了好奇、惊异、怨恨、厌恶、再到后来的了解、默契,感激,爱恨交织等等等等这种种情感太复杂了,无以表达
明前忍住了满心的恐惧。是的,恐惧,如果这个人以后在她的脑海中永存不去怎么办?如果他对她的影响越来越大怎么办?她害怕她会永远地深深记着他。她的身份她所受到的教育规矩礼仪,都让理智控制着情感。但经历了生死之后,她再度看到了这个人。却发现这种束缚力在缓缓松动了,乏力,快要消失了。每多看他一眼,就会更松懈一分,沉醉一分,也更痛苦一分。她怕她沉沦上瘾无药可医,她怕她真的会爱上他,那就真完了。
明前微微地低下头,阻止着眼中的热气翻滚,视线变得更模糊。眼前的战场和人影都变得稀薄苍白。
如果这一刻可以永远定格的话,她愿意付出所有定住这一刻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愿意付出性命也不想再遇到他!那就不会如此痛苦了
***
高山下的另一个世界。骄阳似火,群情激奋,肆意地杀敌,满地的碧血黄沙。人们在战争的狂潮下随波逐流地涌向前方。柳奕石等人护着绿松城众人撤退着。
战场的白衣少年突然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似的仰起头,调转身形,恍惚得四外远望。目光依次滑过了战场四面的山峰。他的目光也眺望过了南面的沙山山顶。忽然他的全身僵硬了,勒住金马,盯向那方。
他在看什么呢?他在看她的方向。可是他不会看清这么远的南峰峰顶的。明前心里忧悒地想着,视线也变得更模糊了,看不清什么东西了。她紧皱着眉头,抬起手指揉着眼睛,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满眶的潮湿水汽。哦,真傻,真懦弱,真无聊,在这个远离战场的高山,为看见一个男人失态得哭泣着。空惹人笑话,空惹己伤心。她在干什么啊。可是眼泪不听话得肆意流淌下来,沾满了她的脸颊衣襟,她抑制不住满腔激情地哭着,似乎要把满心的痛苦和懦弱都哭出来。
眼前的世界变成一个大漩涡,大漩涡中心和最远端的人彼此眺望着。隔得这么远的距离望着对方,仿佛隔着天堑和鸿沟、人间和地狱看着他。好像能感受到触摸到对方热切却冰冷,眷恋却无助的心。两个人都仿佛要溺死在这片大漠战场了。
凤景仪站在旁边,手抚着金马马背,眼神苍凉地望着少女和战场。嘴角带着冷笑。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抬起一只手按在明前肩上,向着战场里的他无意义地微笑着,悠长地说:“看到了吗?他没死,还活着,还活得好好的,精神奕奕地和沙匪官兵们争夺城坝。你们从来都互不相欠!明前。即便是爱,爱就爱过了,即便是死,死也死过了。人终究会忘记往事向前走的。”
他的话蛊惑着人心:“你亲眼看过了,他不是因你而死,总该放下愧疚心了。我做到了许诺的事。”
明前咬紧牙关,泪如雨下。心里翻腾着万千的喜,怒,悲,欢,庆幸,为难,后悔,不悔不知是什么感情了。半晌,她用袖子擦干眼睛,面孔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晶莹润泽,黑目湿润如海。她点点头,语调平静地说:“我已经看到了,此生无憾。我们走吧。”
凤景仪展颜一笑:“这样才是好孩子。看也看过,悔也悔过,人总是往前走的。我们回城吧。再晚会儿就没法在三军夹战里脱身了。”
战场里,崔悯奋力地催马跨越人潮奔向了南面高峰,想看得更清点。等他跃过一群流兵,再抬头眺望山顶时。惊骇得发现那两个人影不见了。他骇然得盯着那个方向。
他看错了?是她吗?她怎么会来这里!他是眼花还是做梦。她为什么会在荒凉的高峰上望着他,哭得那么伤心痛苦。似乎想把全部的感情都哭出来了。他是太想她了在做梦吗?
第一百五十七章荒漠之歌(四)()
时近下午,雁北大荒漠依然是一片杀声。天空风起云涌,晕黄阳光变得更昏暗了,大地在震颤。战场上人们忘我厮杀着。沙匪围攻绿松城乡勇,乡勇共同抵御着敌人,隐藏的锦衣卫众人帮助绿松城人突围。战场如翻腾的地狱。
绿松城乡勇最终因人单势孤而溃败了。沙匪大喜着追击他们。
此时,远方传来了号角声,一只浩瀚无边的黑甲军队忽然降临在战场。他们人多如潮,扑天盖地,像一道利刃劈开了大海,杀进了混乱战场。打断了沙匪和绿松城的决战。战斗两方都震惊着后退了。黑甲军队左冲右袭,即杀沙匪,又驱乡勇,如入无人之境。瞬息间就分开了两帮人马。有些沙匪见势不好逃跑了。却被埋伏在周边的黑甲军截杀了。崔悯和乡勇们趁机缓了口气。
黑甲军队像猛虎下山般的占领了战场。一声马嘶,一位穿黑铁盔甲骑金马的骑士骑出队伍,纵马跃上高地。他黑盔黑甲,杀气腾腾。俊美如仙,又威武如战神。手持着碧血般的宝剑,瓦蓝的剑身反射着昏黄的阳光,像一道流星似的挥向了战场。他身后的千军万马如矫健巨龙,扑向了战场。
战场上霎那间变得很安静,又轰然震动了。人们惊恐万状地叫道:“是北疆的兵马,是北方军来了!”
“是小梁王!”崔悯也猛然回神,瞪视着前方。那如天兵神将的年青骑士。五官俊美绝伦,眼神深遂幽黑,背衬着阳光,如地狱的阎王般。正是带北方军出征的小梁王朱原显。
“是北疆小梁王,他来剿匪了。快逃啊。”匪帮齐声大喊。
“怕什么,给我往外冲!小梁王有什么可怕的。”沙匪头子石岑又惊又怒地喊道,稳定着军心。但他立刻命众人放弃围攻乡勇,向外冲锋了。他们一见到北方军就望风而逃,连留下来一战的勇气也没有了。
果然,匪帮和北方军一交手就分出了胜负。北方军的先头部队是数百匹披着重铠甲的重骑兵。列成方队地撞过去,一个冲锋就推倒了几百名沙匪,剩下的匪徒们也被弓箭和火枪打中了,死伤无数。
人们看傻了。第一次看到这种重甲骑兵和列方阵的打仗方法,这就是北方军和鞑靼大军的两国正规军的交战方式吧。对付沙匪大材小用了。沙匪们放风而逃太明智了。崔悯和绿松城人也挡不住他们。萧五教过绿松城人排兵列阵之法,但人们也从未见过真正的两国开战。现在,有人望之生畏,有人热血激昂,有的不知所措。乡勇们看向崔悯,不知不觉的已把他当成了主心骨。
崔悯骇然得盯着忽然现身的小梁王。再回首望望那个无人的高峰。忽然庆幸那山巅无人。
小梁王朱原显端坐在浅金宝马上,斜睨战场,满身煞气。这时才显露出了马上霸主挥戈天下的风彩。可惜,没人看见。他的眼光也不自主得偏向了战场一侧的高峰。黑眼睛露出了奇异之色。他刚率兵赶到战场,就影影绰绰得看到了南面最高的高峰上有两个熟悉的背影。之后便消失了。
他像是看清了,又像是没看清。像是熟人也像是陌生人奇怪,小梁王暗想,北方军斥候就埋伏在战场附近,难道不小心得放进了奸细?那是谁?为什么看到他们就急急退走?为什么战场上的崔悯频频得看向那里,还试图穿过战场奔向那儿?他顺着他的眼光望过去,俊脸狰狞,浓眉紧锁,心里霍然颤动了。一个新奇的想法使他的心情跌宕不稳。是谁?是她吗?不,这不可能。他想催马走近看清楚些,人影不见了,大战也开始了。
看不见了。他错过了什么?小梁王觉得心悬起来了。
年轻藩王收敛了心事,从遥远山巅上收回目光投向了战场。人海中两个青年人的眼睛相视了。
“真是崔悯,他没死?”小梁王面容镇定,眼神玩味,脸上带着一抹浅笑。绿松城里布满了不服管的边疆流民、被官府追杀的罪臣罪民和鞑靼盗贼们。是北疆的眼中钉。崔悯非但没死,还纠集起了绿松城乡勇跟他做对,真是处处给他惊喜啊。
崔悯的双眼直视藩王,心里也急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身份尊贵的藩王屈尊降贵地亲自带军来剿匪。绿松城凶多吉少了。
北方军将士众星捧月般得簇拥着梁王。军师许规低沉地说:“是崔悯,他没死,锦衣卫们还找到他了。怎么办?锦衣卫有五六百人,不可能全歼灭了只好先放他和锦衣卫们出战圈,先歼灭沙匪和绿松城了。”
梁王桀骜不驯地笑了。眼光深沉地扫视着全战场,还望了几眼方才那座站着两个人影,崔悯奔过去的高峰。他轻蔑地道:“我本来挺喜欢有本事的男人的。如崔悯。他的本领和身世都能为我所用,我们能成朋友的。可惜他太出色了。”
“出色?”许规眯起眼望着人海里的翩翩美少年。
“对,出色。有家世有美貌又有本事,简直是天生的少年英雄豪杰。换了我是女人也会喜欢他。可惜我不是女人。他也总是与我做对。总在不该出现的场合出现,在不该接触的人面前亮相,挡我的路,跟我的仇人一起想撤藩杀我我还怎么也除不掉杀不死他!仿佛得到了天眷。‘即生喻,何生亮’,他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对手吧。我纵然欣赏他也不得不杀死他。他也明白这一点。”
“那范小姐的案子”
小梁王的铁盔下露出一双深邃幽明的眼睛,声色俱厉道:“什么案子都不用崔悯出手。我会调查清楚的,我是藩王,是北疆和全大明最权重位高的藩王。”他透出了无比的野心和傲慢:“也是未来的九五至尊大明皇帝!我比他更应该得到老天眷顾,老天爷不可能不维护我这个真龙天子。我一定会得到满意的答案。”
一声马嘶,崔悯所骑的赤辉宝马不听驾驭地奔向前,奔向旧主小梁王。它方才看到山峰顶上有两匹金马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