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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娘-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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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思道,“那他阿娘……”

    顾淮反倒有些好奇了,“他出生时他们就分开了。这么多年,她阿娘早已嫁人生子,又是在敌国——你也觉着非找着不可?”

    徐思倒是怔愣了片刻,却还是摇头道,“这么说来,还是眼下的结局更好些。”

    顾淮笑道,“我也是这么觉着。”

    恰见顾景楼从外头晃过——分明是逃酒逃到后院儿来了,便探手出去撕住顾景楼的领子,道,“乱跑什么,太后在这儿呢。”

    顾景楼被顾淮养得没大没小,实在是他家长辈都拿不出手,嫡母萧氏为老不慈,父亲顾淮为老不尊,生母?生母他统共就见过那么一面,向哪里找长辈尊敬去?反倒这些年来受徐思照顾,在徐思跟前乖巧听话得很。

    进屋拜见徐思时,便跪得腰直肩平,虎虎生风,“娘娘,我以为您回宫了呢!”

    徐思笑道,“正打算回去。”

    她听了顾淮的话,偏偏顾景楼笑得没心没肺,神采飞扬,心下又是怜惜,又是宽慰。不由就又想起如意来。

    她见顾景楼头上发冠被扯的略有些歪了,便起身替他正了正,又为他拍平肩上褶皱,笑道,“快去看你媳妇儿吧。”

    顾景楼道,“诶!”便起身要跑。

    却又被顾淮喝住,“进来一趟,不磕个头吗?”

    顾景楼心情好,当然不介意磕几个头。便又回来端端正正的跪下,给徐思磕了三个头。转身要又要给顾淮磕头,顾淮清了清嗓子,道,“嗯,我就不用了。”

    顾景楼便脱缰的野马似的,笑道,“那我回去了啊!”撒着欢一溜烟的跑走了。

121。尾声(下)() 
越民熬糖好神奇!原来嚼春砂仁就能止泻!木棉树上真的能结棉花呀!……措辞不同,但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她甚至还专门学了当地土话,以字表音,写了首当地山歌给徐思“听”。

    分明就吃住得分外新奇和满足。

    但阖上信,看到她写在背面的哪句百越山歌,依旧不由失笑,放下心来。

    徐思记性很好,只看了一遍便记住了——哪句百越语的意思应当是,“想家了”。

    徐思觉着如意应当也快要回来了。

    毕竟她的黑沙糖和霜糖都已经送到建康了——从交州收糖一事,如意也在给萧怀朔的信札里提到过。说是开商路,将交州之糖运往四方。如此汉民有糖,而百越之民可种甘蔗谋生计。有生计则安居,则少暴|乱。是太平长久之法。何况甘蔗只生在交州,北方不产,天然是我能垄断之物。若卖到北朝,便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亦可用来丰盈国帑。

    徐思觉着,这半年多她留在交州,为的应该就是研究交州的糖可以怎么改进,才更容易往外运,更容易卖出去吧。

    到底还是,商旅本色。

    信读完,侍女也前来通报,“陛下来了。”

    说话间,萧怀朔便进屋来向徐思请安。瞧见徐思手上书信,知道她这是又思念如意了,长睫便一垂。

    徐思知道他今日略饮了些酒,将信收回匣子里,便吩咐侍女进程醒酒的甜汤。又令他过来坐。

    ——萧怀朔依旧没有娶亲。

    他态度坚决,兼这两年他确实还在孝期中,朝臣们便没有苦劝。徐思既已知晓他的心意,当然也不会继续紧逼。

    故而这两年国中有君而无后的状况,维持得还算平稳。

    不过想来也持续不了多久。朝中已经有人重提立后之事了。年初除服,这个月琉璃也出嫁,想再拿守孝做借口,朝臣们大约也不会再买账了。

    徐思猜想萧怀朔近来心烦,应当多少与此相关。

    今日饮至薄醉的地步,只怕是借酒浇愁了。

    她看得出,萧怀朔对如意依旧没有死心——她这个儿子本来就比旁人长情、执拗些,在感情上看不开并不稀奇。

    她不愿刺激萧怀朔,便干脆不提这一件。只道,“想吃些什么?我让人去做。”

    萧怀朔却摇了摇头,道,“阿姐从交州回来了。”

    徐思一愣,忙道,“走到哪儿了?”

    萧怀朔道,“八月十五时到的巴陵郡,想来不几日便该到了吧。”

    徐思又欢喜,又顾虑萧怀朔。萧怀朔却只垂着眸子,面上淡淡的。

    徐思几番欲言又止,终还是说道,“你若放不下,待她回来……”

    萧怀朔摇头,道,“已经放下了。”

    徐思还要再说,萧怀朔便道,“您就别为我操心了,我又不是儿女情长之辈。”

    这句话几分真几分假,徐思亦分辨不清。思虑了好一会儿,才道,“并不是让你儿女情长,只是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纪,该考虑下自己的亲事了。”

    萧怀朔面色淡漠,道,“……我只是想娶个比她更好的。”又笑,“若不领着个比她更好的人到她面前,岂不让她更得意了。”

    明明是调侃,可对上他空茫寂寞的眼神,便知道他只是在逞强而已。

    唯有放不下的人,才会非要找个“比她更好的”。说找个比她更好的时,根本就已经将她当成最好的了。

    徐思暗暗叹了口气。若依萧怀朔的意思,除非如意真的回心转意,否则只怕他真会拖延到天荒地老。

    她虽不愿在这些事上过多干涉,但此刻也少不得强硬一回了。

    便道,“今日又有人提起你的亲事。我想就此操办起来。你若还有话对你阿姐说,便尽快说吧。”

    萧怀朔不由愣住,一时只是盯着徐思。然而到底还是复垂下眼眸去,道,“嗯。一切凭您做主……”

    十月底,如意回朝。

    琉璃成亲,早半年多她就说要回来。虽然路上因事耽搁了些行程,最终没能赶上琉璃的婚礼,但一路上安排得也有条不紊。待她行近建康,信使便几乎一日一往的像徐思禀报她的踪迹。等如意行至朱雀门时,徐思和萧怀朔已轻装简从,微服前来迎接。

    如意风尘仆仆万里跋涉而来,回到总舵,才要进屋梳洗更衣,便见满院子的护卫侍从,才知道徐思和萧怀朔已在屋里等她了。

    她亦来不及换下衣衫,草草擦了一把脸,便进屋去见母亲弟弟。

    出去一年,她身量拔高了,也略晒得黑了些。然而精神却好,脸上半分疲沓也不见。一身干脆利落的江湖打扮,更衬得她猿背蜂腰、俊俏清朗。如风也似的刮进屋里,内外侍奉的宫娥们无不偷眼看她。

    就连徐思一时认出她来,也不由欢喜道,“还在想哪里来的少年郎,好生俊俏。竟是你回来了。”

    如意笑道,“是我!阿娘……”便屈膝下拜,先给徐思磕了三个头。

    然而头还没磕完,便被徐思拉到怀里,道,“先让阿娘好好看看。”如意噙着笑,徐思便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着,“高了,黑了,也瘦了。”

    如意便抬起胳膊让她摸上臂的肌肉,道,“越民住在山里,我天天往山上跑,练得跟猴子似的。别看瘦了,可结实着呢!”

    徐思笑道,“哪有自己说自己像猴子的!”

    如意便又向萧怀朔行礼。

    她依旧含着笑,那双眼睛亮得如寒潭星光一般,清透干净。眸子里了无心事、了无阴霾,看他的目光坦然又纯粹——两年前的事她显然已释然了。她亦遵守了自己的承诺,那目光中也并无疼爱的意味。她平等的看待他。

    她只微笑,“我回来了。”

    她依旧是如意,只是比过去更肆意和自在些。明明妆容草率如庶民,却反而比当公主时更明艳夺人了些。

    萧怀朔看着她的眼睛,又想,她果然还是这样的眼神看起来最美,又难过,她果然依旧没有喜欢上他——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这两年她始终行走在外,从未给他任何机会。

    萧怀朔便也只垂眸点头道,“嗯。”

    从交州带回来的土产,早许多天就已送到。然而她又从沿途各地采买了许多东西,有些还在路上,也有些带在身上。她便一样样拆箱出来,边拆边逸兴揣飞的给徐思讲她这一路上的见闻和趣事。这孩子出去了一趟,没学会旁的,尽学会实在了。简直恨不能将离别后的想念和亲近全部变现成实物,一股脑全部塞给徐思。因那思念和亲近太多了,东西都觉得不够用一般。

    徐思听着又好笑,又无奈。到底还是催促她别光顾着说,先跟自己回宫去——宫里为她准备了接风宴呢。

    上了车她终于安静下来。大概长途跋涉的辛劳终于追上了她的脚步,她靠在徐思膝头,一时安静得无话可说,竟悄然睡着了。便这么安稳的,一路睡到回家。

    回辞秋殿里,宫娥们服侍着她沐浴、梳妆、更衣。

    她换上宫装从殿内出来,眉梢眼角略施粉黛,复又变回建康城中那个花容月貌、曼妙婉约的公主殿下。

    接风宴后,萧怀朔早早退席,说是有政务要处置。如意则被玉华玉瑶姊妹缠着说故事,好容易被琉璃解救出来,又听琉璃半抱怨半炫耀的讲说婚后烦恼,最后还要被她催一回婚。

    等他们都走了,如意便和徐思一道靠在榻上,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这一年来发生的事。

    不知不觉便又睡着了。

    醒来时日过西窗,余晖漫洒。

    倦意依旧歇于眉睫,如意掩唇打个哈欠,起身寻找徐思。侍女们说徐思去了玄圃蒙学馆里,要如意不必去寻,且多歇一会儿。

    如意歇不住,便要去玄圃寻徐思。更换好衣衫,才出门去,便见萧怀朔从外头进来。

    他们便一道去蒙学馆找徐思。

    萧怀朔放缓脚步,如意便也不急于赶路。

    他们便沿途观赏宫中一草一木。

    儿时他们也常这般结伴走在宫道上,一前一后,一急一缓——萧怀朔当然是且后且缓的那个。他幼时懒,懒得能长草开花,如意却是欢腾俏皮的性子。往往先是牵着手,越走萧怀朔便越耍赖不肯走,于是不知不觉如意便跑得远了。回身见手上牵着的那个丢了,赶忙回过头去,便见一个七拽八拽的小屁孩在后头控诉、委屈又霸道的瞪着她,偏偏还不许宫娥们抱着他往前赶。于是她便跑回去牵住他,迁就他。

    但终于有一天,他松开了手。她于是拍动翅膀,高高的腾空,远游四海去了。

    他们便聊着交州的局势,聊如意在南方所见所闻。

    和同徐思说起时不同,她讲的当然不是趣事,而是她一路上的思考。

    萧怀朔亦认真听着。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软弱和越轨的话。

    只在将到玄圃时,他知这条路就要到尽头了,终于停住脚步。

    如意也跟着停下来,略有些疑惑的望着她。

    萧怀朔凝视她的面容,她眼眸清澈如水,里面倒影着他的身影。他想,不知她能否将他此刻的模样记在心里——大概,是记不住的吧。

    他说,“我快要娶亲了。”

    如意的眼睛轻轻的眨了一下。这一路上她始终维持着的那种似有若无的距离感终于轻微的被打破,那压迫着她的睫毛的心不在焉的困倦也稍稍被驱离。她屏息,并且凝神的望着萧怀朔。

    萧怀朔道,“人选阿娘已经替我定下了。”

    他能清晰的看到,宛若无形的负担被卸掉一般,如意的肩头几不可察的缓缓松懈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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