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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冯大人来找杜公子,指明要我,杜公子起初百般不愿,但后来终于答应了冯大人,冯大人将我带至别处,嘱咐我一定要按他吩咐去做,只要能让公子退了与董先生的婚约,将来我愿意留在公子身边,或者回到杜公子身边,或者给我一笔银两自行处置都可以。”
“我起初只想尽早完成任务好离开探花楼,没想到,没想到见了公子,我便——”
她七岁被卖到青楼,因生得奇美,几经转手,最后被杜若恒高价购得,带回京城。
郑楚容在杜若恒眼里不吝奇货可居,一直严严遮捂,只想待其长成后才拿出来,好一鸣惊人,只是待楚容长至十三四岁时候,已是美得难以形容,杜若恒按捺不住,将她据为己有,此后便更不曾让她出来接客。
不想一日楚容生病,请来了冯元凯诊治,冯元凯最近正为陈烟寒与董欲言的婚约之事发愁,若陈烟寒与董欲言成了亲,这杏林堂便怕是会枯树逢春,难以拿下了,待见到楚容,心中便登时有了主意。
于是冯元凯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将楚容呈现到了陈烟寒面前,也有了宣治二年十月初八那日之后的种种事端。
只是没想到,郑楚容会对陈烟寒一见倾心,也没想到,杜若恒竟会心有不甘,趁陈烟寒回军中的日子,来素问园找她。
郑楚容虽对陈烟寒情有独钟,但陈烟寒去边关一去便是一年,回来后又住在何雪松处,极少来素问园,她终究是耐不住寂寞,便与旧主暗渡陈仓,只是没想到,杜若恒过于放纵,还让自己服下助兴之药,致使自己大病一场,而更没想到,这病因会被董欲言察觉出来。
“唉。”陈烟寒微微叹息了一声。
“这事怪不得你,只是你将来打算怎么办?”陈烟寒依旧关切的询问道。
郑楚容突然全身打了一个寒颤。
第四十九章 流水无情()
你将来打算怎么办。
他怎么可以这么温和的说出这么绝情的一句话。
她原以为他会怒不可遏会大声的训斥自己,可是他自始至终如平常一样。
既不远也不近,即不冷也不热,就如往日一样。
“要不你就先在这园子里住几天罢,等我事情处理好了你再搬出去,唔,你是回探花楼呢还是去别的地方,你还记得你父母是住在哪里的么?”陈烟寒继续轻声软语的征求着她的意见。
郑楚容面色苍白,泪珠依旧挂在面颊之上。
她呆呆凝望着陈烟寒,过了好一会,方喃喃道:“公子,奴婢是真心喜欢公子的。”
陈烟寒愣了一下,他当然知道楚容喜欢他,只是此刻说出来,又是另外一番意味了。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实情?”
“我怕,我怕公子会不要我了。”她原以为她能一直瞒下去,瞒到国丧期满,瞒到陈烟寒纳她为妾,瞒到他二人儿孙满堂。
只是陈烟寒一直对她并不怎么上心,虽从未曾亏待过她,但即便国丧期满了以后,也不见有纳她为妾的意思,甚至两人见面的次数也极少,若非如此,又怎能给杜若恒可乘之机。
“你累了,躺下休歇罢,想好了将来要怎么样就告诉我,我能替你做到的都会替你去做。”
郑楚容面如槁灰,是啊,他什么都可以为她做,只不过就是不会要她留下。
她已经无地自容,又还能再说什么。
而陈烟寒说罢,便依旧对楚容微微一笑,然后便走出了房屋。
只是他一踏出房门,面上的笑容便迅速的消逝。
“你都听到了罢。”他一边低沉严肃的说着一边快步的往外走去。
一直站在门口的何雪松快步跟上,带着一丝无奈的语调回答道:“我记得她刚来那日,你就说哪里不对,我还暗自笑你多疑,不想竟会是这样。”
“是我疏忽了,所以我全错了。”陈烟寒每说一个字,就觉得有个地方传来一阵阵的隐痛。
他是疏忽了,因为他那时觉得这不过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所以即便感到有不对,也懒得去深究。
是啊,那时这个突然出现的楚容,还有那个他打算退婚的董家大小姐,都是无关紧要的。
只是此刻,那种痛又是缘何而来。
“今年三月三那一天,我也觉得不对。”陈烟寒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身边是一株刚刚吐出花苞的杏花树。
“只是我不敢去细想,我害怕自己真的错了,所以处处挑她的不是。”人总害怕自己犯错,于是便潜意识里处处寻找证据证明自己没有犯错。
何雪松自然知道陈烟寒口里的她是谁,他尴尬一笑道:“我那日见她替郑姑娘诊病,就觉得这个小先生有趣得紧,虽说是脾气大了一点——”
那日他一句无心笑话,就惹得欲言拂袖而去,这自尊心也太强了些吧。
何雪松话尚未说完,忽然听到身后楚容的房里出来珠儿的一声惊呼。
“姑娘,姑娘,公子,公子!”珠儿冲出了房门,惊慌失措的边朝他们跑来边不停的呼叫。
“怎么了?”陈烟寒与何雪松停下了脚步。
“姑娘晕过去了,口里还有血!”珠儿牙齿打着颤抖。
说话间,陈烟寒二人已经冲进了房间。
但见楚容双目紧闭,斜斜倚靠在床沿上,嘴角衣襟尽是斑斑血迹。
“楚容,楚容。”陈烟寒将楚容扶了起来,低声在她耳边不停呼唤。
“公子。。。”楚容微微睁开双眼,低声回应了一句。
“快去杏林堂,找董先生来,快!”陈烟寒转过头去,对珠儿急急说道。
*——*——*
冯元凯刚离去不久,欲言此际正呆呆的坐在药柜旁一个用来垫脚的小矮凳上,神情有些恍惚,面色也白得吓人。
姚妈不知发生了何事,去叫了她几声,也不见她回答。
那该死的老狐狸,又出了什么鬼点子!
正当她焦急的时候,忽然见到素问园那位郑姑娘的贴身丫鬟珠儿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董,董先生在么,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她吐血了。”珠儿弯着腰,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的道。
“什么?”欲言这才回过神来,猛地站起了身子。
“今早还好好的,然后公子来了,然后公子又走了,然后我进去看,姑娘就倒在那里,脸上衣服上都是血!”珠儿面带惊恐,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
欲言闻言转身就跑向堂中的一张诊桌,然后伸手拿起桌上的药囊,便朝门外跑去。
出了杏林堂的正门,便是燕归巷,然后御水街,然后平昌街,该死的陈烟寒,他若不是多事将素问园的后门用石块砌死,她又何须跑这么远。
欲言这一路小跑,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楚容的闺房,唔,这曾经是她的闺房。
“怎么回事?”
欲言一进屋,便低声惊呼了起来。
但见郑楚容斜身倒在陈烟寒怀里,默默的垂着泪,嘴角的血迹已被擦拭过,只是衣襟处那片暗红色的血迹却是依旧触目惊心。
“郑姑娘方才突然呕了一滩血,只说胃里不舒服。”何雪松端了一杯热茶进来,然后伸手递与楚容。
楚容想去接,手抬了一半,却无力的垂了下来。
“不要热的,去拿凉水,越凉越好,去取小竹林里的泉水来。”欲言说罢,便来到了楚容身边,伸手扪住了楚容的脉门。
楚容肌肤冰凉,口唇苍白干裂,脉搏细弱,但呼吸却还不乱。
“郑姑娘这些日可是吃了什么难克化的食物么?”欲言抬起头来,带着询问的神色看了一眼楚容,楚容依旧有气无力的躺在陈烟寒怀里,于是她又看了一眼陈烟寒,陈烟寒却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姑娘平素饮食清淡,今日饮食与平日一样,吃了一小块茯苓糕,喝了一碗羊奶粥。”一个服侍的老婆子上前回答到。
“若饮食无特别,那姑娘可是受了什么刺激么?我看姑娘更像是血热妄行,急火攻心所致胃脘出血,只是姑娘不应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呀。”欲言黛眉微皱。
郑楚容养尊处优,茯苓糕羊奶粥便算是清淡了,自然不会有什么事急火攻心,难道是自己把错了脉?
第五十章 凉薄()
欲言正自蹙眉冥思间,忽听见郑楚容有气无力的说了句:“公子不要我了。”
开什么玩笑。
楚容这话一出,欲言便诧异了一下。
那两个人无论什么时候看,都一副缠绵缱倦之状,怎么有可能谁不要谁呢。
“郑姑娘是气话罢,姑娘这等绝色,怎么会有人不要,除了靖平郡主,我就再没见过能跟姑娘相提并论的了——”
欲言说道这里,突然像是噎住了一般,急忙闭上了嘴巴。
郡主,必然是郡主。
看太后的意思,是要将郡主下嫁给这位陈大人了。
而陈烟寒这几日往太后那跑得甚勤,也自然是为了一会宇文霓霞。
郡主多疑猜忌,那日在灵枢阁,陈烟寒不过是多看了自己几眼,郡主便已经恨之入骨,又哪里容得下这位娇滴滴的郑楚容。
嗯,一定就是这个原因,所以陈烟寒才急急提出与楚容分手,楚容伤心欲绝,急火攻心,加上前段日子又服用了大量的催情之药,伤了脾胃,这才出现吐血的。
“是因为郡主,是吧。”欲言自觉把握十足。
陈烟寒依旧双唇紧闭不言一语,郑楚容却又自觉无脸哪里能开口告诉欲言其中原委,因此也是一言不发。
于是欲言便当他二人是默认了,心中冷笑一下,此时正好何雪松提着一壶冰凉泉水走了进来,欲言便起身倒了一杯凉水,端在楚容唇边,轻声道:“郑姑娘不用惊慌,你先将这杯水喝了,这冰泉之水最能止血了,然后躺下来我再替姑娘针灸一会,替你将淤血疏通。”
楚容抬起双眼,感激的看了欲言一眼,然后便就着易语言的手将那杯水饮下。
冰水下肚,腹中的灼热疼痛之感果然消去七分,呼吸便也似顺畅些了。
陈烟寒依言将楚容平放于床上,欲言解开药囊,拿出银针,然后握住了楚容的一只手,开始拿银针在楚容的拇指背部轻轻刺去。
“郑姑娘听我一言,凡事长痛不如短痛,陈大人要迎娶金枝玉叶,你在他眼里自然就成了绊脚石,”呵呵,想当初自己家中遭遇巨变,这位陈大人何尝不是急急要将自己摆脱,“这事也不必怨尤陈大人,他审时度势,要趋利避害,此乃人之常情,是么,陈大人。”
欲言说罢,朝陈烟寒冷冷一笑。
今日这情景,竟有那么几分像宣治二年十月初九那一日,不过幸运的是,自己这次不再是那个被退婚的女子,而不过是个旁观者而已。
陈烟寒表情僵硬,一言不发,只有与他极为熟悉的何雪松才能从他胸口明显的起伏中看得出他在如何努力的遏制着自己的怒气。
董欲言却又哪里知道,见陈烟寒没有出言反驳,只料想是自己说中了陈烟寒的心思,心中隐隐生出几分痛快之意,便又接着道:“陈大人此番故技重施,对郑姑娘来说未免不是好事,你想想,他与郡主两个人,一个薄情寡义,一个任性善妒,你若跟了去,只怕将来要吃更大的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