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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面孔英俊却带着几分沧桑,头发略有些散乱,一双眼眸深不见底,欲言的影子便在那双眸子的最深处。
“陈,陈大人?”欲言怔了一下,只是注意力终于还是被他身上的伤口吸引了过去。
“你肩上在出血。”
“我知道。”陈烟寒表情依旧淡漠,似乎肩上的伤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只是他又怎么会感觉不到背上的疼呢,他俯下身子将欲言护于身下之时,不晓得多少只脚从他肩背部踏过,背上的皮肉,早就磨掉了好大一块。
“你不要动。”欲言眉头皱了一下,然后轻轻去褪陈烟寒一侧肩膀的衣裳。
她自幼随父学习这岐黄之术,看见伤口就欲罢不能,放在现代,便是一个词,职业病。
此时陈烟寒背上有的地方渗血已经干涸,衣服紧紧的贴在伤处,哪里那么容易褪得下来,不管她多么小心,终究还是会扯下一些皮肉。
欲言双眉紧皱,嘴里不住轻声的道:“别怕,忍一下就好了,实在痛得厉害就叫出来罢。”
她动作语气是如此的轻柔,仿若眼前这人不是一个成年男子,而不过是一个脆弱无助的孩童。
当贴在陈烟寒背上的衣料一片片揭去后,眼前那片血肉模糊的肌肤便完全展露了出来,饶是董欲言见多这样血腥的东西,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不但肩膀,就连左边的臂膀也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
她转到陈烟寒面前,将他臂膀上最后一点衣料揭去,然后轻声道:“忍着点。”
说罢,便从药囊里取出最后剩下的一点金创药。
陈烟寒望着董欲言那双紧锁的眉头,心里却是只觉得奇怪——原本就刺痛*的伤口,经她这样又撕又扯,却反而不觉得怎么疼了。
“董姑娘的药果然奇效,”陈烟寒终于开口对欲言道:“我一点也不疼了。”
“我还没有撒药。”欲言抬起头,疑惑的看了陈烟寒一眼。
四目一相交,陈烟寒的心,却似猛的一下跳到了喉口一般。
他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神眼,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关切,那样的没有敌意。
他却不知道,她这只是职业习惯使然,他此刻在她眼中,就是一大片血肉模糊的等着她来处理的伤口罢了。
*——*——*
宣治四年四月这一次的祈蚕事件过去了整整一日,欲言似乎还没有缓过劲来。
杏林堂的大门已经打开,姚叔姚妈把大堂打理得干干净净,欲言却依然趴在堂上角落里的一张厚实的大木桌前,下巴抵在一只胳膊上,双眼出神的看着另一只手里捏着的一枚银针。
“——永宁王异姓王,萧世子本身便捉摸不透,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位世子会与平民女子结亲了——”
说这话的男子面若冠玉,气度优雅,高贵逼人。
他话里意思这么明确,却又何苦来招惹自己。又何苦费那么大心血,替自己找回玉佩。
祈蚕之乱后,他寻找自己时,眼里的慌乱做不得假,找到自己时,眼里的欢喜也做不得假。
只是在最危急的关头,他确实是放开了手,这也做不得假。
这个人,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那个时候,若不是那个手上有伤痕的男子及时护住了自己,此时此刻,自己的小命,只怕早就不在了罢。
当时情况太乱,她脑子里很多事情没能去细想,如今静了下来,回想当时情景,心中却是如镜台一般清明。
她素不喜欠人恩情,只是她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这又该如何是好。
她这般翻来覆去的出着神,不晓得过了多久,直到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欲言才抬起了头。
来者一身质地考究的蓝色绸袍,花白的胡须修得整整洁洁,那光洁红润的面孔上带着亲切微笑,乍一眼看去,还真有那么几分名医的影子——这自然就是仁济局的大东家,冯元凯
“冯大人这一次怎么亲自来了呢?”欲言收起思绪,一边笑着起身,一边迎了上去。
她已经懒得问他有何贵干了,这人来杏林堂的目的堪比司马昭之心,那是路人皆知的事情。
“董姑娘好,老夫昨日听闻姑娘受了惊吓,一是来探望一下姑娘,二来是想跟姑娘说件事情。”冯元凯面上尽是一副彬彬君子的神态,眼睛却不住的打量着杏林堂内悬挂的太后那几件赏赐。
真是没有天理,他在太医院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几十年,也不晓得替天子后妃皇亲国戚们看过多少次病,看得好理所当然,看不顺利一顿责骂,这董欲言不过是仗着是个年轻女子,太后瞧着稀罕,竟得了这许多赏赐,这些东西在太医院任何一个人眼里都是梦寐以求的啊!
“哦?冯大人找我家姑娘商议事情?”姚妈的声音从药柜后传来,接着见她抱着一包刚上新的当归走了出来,边走边大声的问道:“大人是不是觉得我杏林堂得了太后的赏赐,门口这块牌匾的价钱要替我们涨上那么一翻呀。”
“姚妈妈此言差矣,”冯元凯呵呵一笑,对姚妈的出言讥讽竟似毫不在意,但见他只快步来到欲言跟前,然后低声道:“还请董姑娘能借一步说话。”
“没必要吧,”欲言抬眼扫了一下四周,此时屋内空空,除了姚妈与斜阳,便是她与冯元凯,“冯大人无论出多少银子,这杏林堂的招牌也是不卖的。”她说话的时候带着三分浅笑,三分讥讽,还有三分决绝。
“就算自己去探花楼也不卖?”冯元凯终于褪去了和善可亲的面具,声音变得阴冷尖锐了起来。
一闻探花楼三个字,欲言面上的笑意便登时凝固了起来。
此时离半年之期已不到十日之遥,如今还差了一百余两银子,太后赏赐再丰厚,不得变卖抵押,就毫无意义,这短短几日,去哪里凑这一百两银子,这一直是块压在欲言心上的大石头。
“即便去探花楼,也不会卖杏林堂的,冯大人请回罢!”欲言面上如笼寒霜,语气里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这是何必呢,你父亲怎么说也是我旧日同僚,我怎能看他女儿落进火坑,再说了,董姑娘这般人才,即便太后见了都是赞不绝口,若真去了那里,怎能不叫人惋惜痛心!”冯元凯果然成功做出了一脸痛心之状。
“没有了我,杏林堂对大人来说就指日可待了,这不是很好么。”欲言又浅浅的笑了起来。
“董姑娘对老夫实在是误会太深了,我绝无侵占杏林堂之意,”他这话说得娴熟自然,连他自己都快要信以为真,“我这里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晓得董姑娘是否愿意一听。”
“说。”欲言确实很好奇他还有什么花招。
第四十八章 你将来怎么办()
这一日的素问园内,跟往日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楚容才起床不久,正坐在梳妆台前细细整理着自己的容颜。
镜中的少女,确实有着一副足以颠倒众生的样貌。
肌肤胜雪,眉目如画,而最是眼角那一抹似怨似喜的神色,让人看了欲罢不能。
她身子原本就纤瘦,加上大病初愈,更是一副弱不胜衣的样子,让人怜到心底,又恨不能狠狠的欺负一番,然后再好好的怜惜一番。
只是既生瑜,何生亮。
老天既然赐她这等容貌,为何又要制造一个宇文霓霞。
真是不公平,她怎么就可以生在永安王府,而自己却是——
郑楚容正自怨自艾中,忽然听到自己的丫鬟珠儿急急来报:“姑娘,陈公子何公子来了。”
楚容大吃一惊:“怎么这么早,那,那艾草挂出去了没?”
“我这就去挂,姑娘这病一场,陈公子对姑娘上心多了嘛。”珠儿笑嘻嘻的说道。
“死丫头。”楚容作势瞪了珠儿一眼,面上却是如桃花盛开般明媚了起来。
“楚容。”
珠儿刚跑开不久,陈烟寒低沉温柔的声音便在门口响起。
“公子!”楚容微笑着迎了上去,接着好奇道:“何公子呢?”
“他见园里蔷薇开得正好,便自己往园子里走了,唔,他不在,不是更好么。”
其实何雪松就在门口相侯,今天的事情,他需要稍微那么回避一下。
陈烟寒眼里带着浅笑,细细的打量着郑楚容。
这确实是一等一的美女,五官玲珑精致,没有一处不让人动心。偏生又这般温柔娇怯,似乎每一个男人,都会想拥有这样一位女子吧。
更何况,是一位对自己倾心的女子。
“怎么样,你身子好些了么?好像又瘦了。”陈烟寒望着楚容,似乎满是爱怜的问道。
“好多了,董先生的药果真是有效。”楚容用那细细嗓音的轻柔的答道,然后站起了身子,款款走到了陈烟寒身前。
“唔,好多了就好,楚容,我有一事问你。”陈烟寒边说,边伸手将楚容那小巧精致的下颌抬起。
“公子有何事?”不知为何,当郑楚容对上陈烟寒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时,心里竟然一阵发虚。
她一直害怕看他的眼睛,不管什么时候,即便翻云覆雨之时,也是害怕去看他的眼睛。
“我前日打发人去了趟京郊的郑家村,唔,就是你原先住的地方,发现村里那个打更的老头二十余年了一直未曾换过,也自然不是你的养父,哦,对了,那村子也从不曾有外人来投靠过,你说奇怪不奇怪。”陈烟寒依旧面带温柔笑意,似乎是在对楚容说一个不相干的故事。
郑楚容身子一瞬间绷得僵直,那如桃花般明媚的面孔也霎时变得苍白无比。
“我想这或许是哪里搞错了吧,于是又让人继续打听,他们倒是找到你生父之家,那户大户人家倒是有一妻一妾,只是那小妾生了一儿一女,此际仍好好的在那户人家里过活,那女儿今年去年便已经出嫁了,唔,楚容,这该做何解释呢?”陈烟寒松开了托着楚容下颌的收,饶有趣味的望着眼前的女人。
“公子!”楚容声音微微发颤。
他终于还是起疑了,他终于还是发现了。
“这个时候,你是不是还应该告诉我,你上次的病到底是怎么得的呢。”陈烟寒凝视着楚容,神情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公子,公子——”楚容浑身都在颤抖。
“怕什么?难道我还会为难你么,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你若不方便说那个人是谁,我就去问珠儿她们好了。”陈烟寒依旧轻声软语,眼里的淡漠也跟以往毫无二致。
他双略转了一下身子,似乎正要准备起身离开,衣袖却突然被楚容紧紧攥住。
“是,是杜,杜公子,杜若恒。”楚容艰难的吐出这个名字,然后便羞愧难当的伏在陈烟寒怀里痛哭了起来。
陈烟寒轻轻拍了一下楚容的肩头,眉毛却微微皱了一下。
“你怎么会认识他的?”他好奇道。
“我,我本来就是他的人。”郑楚容哽咽道。
“哦,”陈烟寒忽然恍然一笑:“是我姑父将你买来然后安排你在我面前演的那出卖身葬父的戏吧。”
“是。”楚容抽噎了几声,终于慢慢止住了哭泣。
“那日冯大人来找杜公子,指明要我,杜公子起初百般不愿,但后来终于答应了冯大人,冯大人将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