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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在医院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手术灯亮后眼睁睁看着李虎被推出手术室。大夫解开口罩神色不变的说了一声病人安全,我才长舒一口气。
只要人还活着,一切总是好的。
李虎的妻子拉着我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我有些局促而又尴尬的安慰着她,我没想到区区三千块钱会让这个满身农气的家庭主妇感激成这样。
虽然我也同样贫穷,同样困顿。
生活让我们品尝艰辛的同时让我们明白何为感恩。
我如此想着,心中的悲怆莫名多了几分。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我看着李虎在洁白的病房中沉沉睡去,我才出了医院,李虎的妻子一直把我送到门口,我有些惶恐的挥手向她告别,同样都是奔生活的苦命人。我很不习惯这样被他人感恩戴德
我先回了家,老太太开着电视,电视里放着一档养生类节目,老太太神神经经的跟着电视扭扭胳膊扭扭腿腿的做着类似广播体操似的东西,听节目里的叫兽说这是什么五禽戏。
“妈,这玩意儿管用吗?”
我斜眼瞅了一眼电视,问。
“人教授说了,这是华佗发明的,舒筋活血,靠住做上一年,什么病都没了,脑血栓都不是事儿。癌症都有做这个做好的。”
老太太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跟我瞎说着,脸上的庄严劲儿跟革命烈士行刑前唱国际歌似的。这年月养生保健都能当成信仰,我也挺无语的。
好在老太太也算找到了一种消磨时间的玩儿法,人到晚年最怕的是时间。最难消磨的同样也是时间。
我温和一笑,没打击老太太积极性,闷头扎进厨房给老太太做饭。我炒了俩菜,一个青椒炒肉,一个芹菜炒肉丝儿,熬了一锅粥。
饭菜端上桌,电视上的养生节目正好播完,老太太意犹未尽的伸了伸胳膊蹬了蹬腿儿,趴到桌子上吃饭。
“等我这胳膊腿儿都活动开了,以后做饭就不用你了。”
我妈一边一吃饭一边说着。
我把脸从饭碗里拿出来,看了我妈一眼,老太太满脸都是希望。
我发现他们这代人是最好骗的一代,总是喜欢信些不着调的东西,年轻时候如此。到了老年还是一样。
“不用,做饭挺好的。”
我含糊一句。
“做什么饭,现在是没法子才让你做,我病好了这些事儿你都不用操心,大丈夫志在四方心怀天下,不能让锅碗瓢盆束缚住了手脚,你看人家伟大领袖们什么时候做过饭。”
我妈瞪我一眼,我一机灵,瞬间闭嘴,闷头大吃。
好嘛,没看出来,我妈对我希望还挺高的,拿革命领袖们激励我。
她还不知道就在今天,他的宝贝儿子刚刚失业了,还被人用枪逼着签下了一份屈辱的合同,仅有的一千块钱还搭在了同事的医药费里。
我现在已经成了一个身无分文的失业青年,可偏偏这一切我还都不能说。
我沉默着,闷头吃饭,把一切苦水和着饭菜咽进肚子里。
二十六岁了,我已经过了向他人倾诉苦闷的年纪,现实向我伸来冰冷的巴掌,我以厚脸皮应对着。
吃完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我把剩菜端进厨房里,刷了碗,一切收拾妥当,自己进了屋。
我在床底下一阵扒拉,近乎是在土堆里翻出一个装着画板的黑色大包。
我说过我曾经是一个低调的文艺青年,弹过吉他学过画,读过几本破书感慨过一阵人生,可如今这些统统被我扔进了自己的床底下。
我把画板拿出来,重新扔到了床底下,把黑包用湿毛巾擦了一遍,背着出了门。
临出门的时候看我妈又在客厅里摇摆,嘱咐她早点睡,老太太狐疑的看我一眼。
“你干嘛去?”
我妈问。
“小纤要学画,我把画板啥的送过去。”
我拍了拍空荡荡的黑包,煞有介事的说道。
“哟,小纤还多才多艺呢。”
我妈一咧嘴,笑了,眼里又开始放光,老太太只顾着沉溺在对儿媳妇儿的夸赞中,完全没看出我的异样。
“好好教小纤画,小姑娘就喜欢玩这些有情调的。”
老太太又开始给我传授恋爱真经,我脑袋瞬间大了一圈,逃也似的出了家门儿。
下午打电话的时候,我问清楚了高凯家的地址,离我家不远,就隔着几条马路,一幢破楼房孤零零杵在路边儿上,这是一幢上了年头的老楼盘,曾经也是机关单位的宿舍楼,老住户大都已经搬离此地,在新区重新买了房子,空房子留下来出租,高凯就是在这儿租的房子。
我上楼的时候看着楼道里厚厚的蜘蛛网,心里一阵疑惑,高凯是本地人,有家有业,不明白他为啥要租这么破地方。
他家在三楼西户,我敲门,门应声而开,高凯见我一笑。
“听上楼的声音就像是你。”
我被高凯请进屋,屋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看得出来,高凯现在的日子过得也挺清苦。
“怎么住这里?”
我问他。
“我当年办的那些混事儿把我妈心都伤透了,老太太现在见我就生气,我不敢天天在家晃悠,才在这地方租的房子,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才敢回家给我妈送点钱。”
高凯说着,一声叹息。
我在高凯的脸上看出一丝悔意,同样夹杂着一丝无奈。
人生走错几步很容易,可想找回头路,总得费些功夫,付出些代价。
浪子回头金不换,这话说的没错,可怎么回头,还得看自己。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拍拍他肩膀。
“东西准备了?”
我岔开话题,问他。
“早就准备好了。”
高凯进了里屋,在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把砍刀,刀身明晃晃的,在灯光下泛起一丝光泽。
“都是当年用过的,年轻时候犯下的错太多,心里老是发虚,一直没扔,留在家里防个身,当初要是踏踏实实过日子,哪能有这些顾虑。”
高凯把砍刀递给我,摇头又是一声苦笑。
我能体会到他的苦楚。
曾经意气风发的王响亮自从省城回来之后同样如此低调起来,收敛了一切锋芒爪牙。
如果说王响亮混迹的是大江湖,那高凯混迹的算是小江湖。
这些从各自的江湖之中抽身而退的爷们儿小心翼翼的遮掩起自己血淋淋的伤口,强自欢笑着迎接并不友好的普通生活。
有形的刀枪伤人,无形的刀枪伤心。
各有各的难处。木上边血。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能沉默下来。
我把黑色画板包打开,把两把砍刀放进去,背着包扭头出门。
“凡哥”
高凯在身后叫住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事儿?”
我挑眉,温和一笑,问他。
“是你自己动手?”
他点点我身后的大黑包,问我。
我点点头。
“我跟你去吧。”
他咬咬嘴唇,皱了皱眉,突然对我说,看得出来,这句话是真心的。
他没问我什么事儿,也没问我要动什么人,只是如此说道。
“不用。”
我摆摆手。
“你这辈子能洗干净一次不容易,别再沾血了,脏。”
我不想再拉着一个无辜的人陷进去,更何况是这样一个重新开始热爱生活的人。
他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我一眼。
“张一凡”
他突然很郑重的喊出了我名字。
“恩?”
我挑眉答应一声。
“别下重手,别出人命,太平日子金不换。”
他满是顾虑的对我说道。
“高凯,你是第一个怕我砍死人的。”
我乐了。
“文化人心狠,杀人不见血,你别走错道儿。”
高凯看我一眼,说了一句。
“谬赞,谬赞。”
我冲他拱拱手,笑着出了门。
第十三章 在鲜血中飘荡()
高凯劝我别走错道儿,我敷衍一笑,摆摆手出了门。
我明白他的顾虑从何而来,高中时候我唯一一次打架就是和这个如今低调安稳的男人,想必那次交手让高凯对我疯狗似的傻劲儿一直记忆犹新吧。
其实我想告诉他。我早已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我愤怒但同样理智,因为现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群我在乎着并同样在乎着我的人。
赵大熊、王响亮、白小纤
我背着画板包匆匆下了楼,走出破旧的小区站在路边打车,一旁的地摊上人声鼎沸,菜香与酒气混在一起,钻进我鼻息间,我深吸一口气,享受着这闹市街景。
年纪越大,我越喜欢这样平淡的生活,因为经历的越多,越明白这份平淡后的艰辛。
一台破旧的大彩电摆在地摊头儿上。电视里一如往常一样放着电影,我瞅了一眼,恍然是英雄本色,小马哥在夜色下愤怒的说着什么,那时候周润发还很年轻,港片里带着烧人的热血。
“我不想一辈子让人踩在脚下,你以为我是臭要饭的?
我等了三年,就是想等一个机会。
我要争一口气,
不是想证明我了不起,
我只是要告诉人家,我失去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
电视里的声音随着小风灌进我耳朵里,我摇头苦笑。
真是应景的台词。
我也不是想证明什么,我也是只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一辆出租车打着空车标志驶来,我招手,出租车停在路边。我警惕的向身后看了两眼,并没有人跟踪,一头扎进了车里。
我给司机报出了薛三儿的地址,司机从后视镜里看我一眼,眼神儿落在我的黑色画板包上。
“哟,还是艺术家呢?画画的?”
司机开车,嘴上不闲着,问我。
我敷衍着点头。
“我喜欢十九世纪的欧洲,法国,巴黎,空气里都飘着文艺味儿,伟大的画家跟地里的玉米似的,一茬一茬往外长。莫奈、毕沙罗、梵高、高更、雷诺阿”
司机蹦豆子似的吐出一个一个我或是听过或是没有听过的名字,把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没看出来,司机还是个文艺青年。
大隐隐于市,我算长见识了。
我苦笑着像傻逼一样支支吾吾敷衍着他,其实我想告诉这个多愁善感的司机哥们儿。我不是画画的,我是砍人的。
“学了几年了?”
话唠从后视镜里瞅我一眼,随口问我。
“有年头了。”
我继续装。
“有毅力,艺术家都是执拗出来的,文艺这东西,说白了看不见摸不着熬到最后就剩下一个态度。佛家说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嘛,初心不变方得始终。”
司机以为遇上了知心人儿,继续摆货着,我沉默的听着,脑袋上下使劲儿点着,这话说的进了我心里。
我不是什么画家,撑死是个多愁善感的穷酸读书人,书海无涯苦作舟是我打小学就背的座右铭,一个意思。
我恍惚出神想着,司机一踩刹车,车停,到地方了。
这是旧城区的一条商业街,小餐馆小商店把街道点缀的像硕大的蜂巢,我寻着白小纤发给我的地址一家一家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