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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清风收工回宾馆,先去保姆车上吃饭。剧组有盒饭,但宾馆做的大锅饭,并不好吃。演员们基本都自己开小灶,只是偶尔才在宾馆食堂吃。
苏寻每天都会带外卖来,今天他看到陶清风下戏后还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心中又是一个咯噔,长期神经紧绷惯了,昨晚又多了那样的忧虑——
“小陶哥遇到什么高兴事?你又和严教授发短信了?”苏寻胆战心惊。
陶清风很迷惑地接过外卖吃,一边道:“高兴?是吗?我只是在想今天片场的事——对,你提醒我了,昨晚严教授说的那个问题,我睡着了还没回他呢。”
苏寻看着陶清风掏手机出来,自己想找块豆腐撞死。
陶清风以手写输入法打了一大段,又觉得“四为的使命感”并不是几段文字说得清楚的,读书人“为生民立心,为天地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的觉悟,浇筑在陶清风这些饱经儒学道统洗礼的书生灵魂里,可以说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所以陶清风又把那一大段删掉,只回了个“下回面聊”。
陶清风放下手机,刚才他脸色很好,是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仔细地思量着今天片场学到的东西:钟玉皎扛起摄像机的“不要脸”;改小动作搭在掌心,提醒“有茧”这种极致细节;刘琦回的“接戏”时绞衣角的小动作;以及那种突出角色最重要秉性的“层次感”
不知不觉间,陶清风已经自发地思考着后天要拍摄的,广积王子的第三场戏。他过目不忘的功底让他很容易记起剧本上相关内容。然而无论是台词,还是括号里编剧添加的简要说明,此刻才觉得原来还有那么多留白,需要他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点细微表情变化,去诠释、去演绎
成为演员的使命感,正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陶清风。
正在这时,陶清风的手机响了一声,他以为是严澹给他回了短信,很高兴地摸出来解锁。未读短信那里却是个陌生的号码,只有一句话,却让陶清风绷紧了神经,明明内容很普通,却看不太懂——
——“滋润够了吧。”
第64章 撩不动()
看到这个;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苏寻一边拉开出租车后座;看到陶清正在打开随身的钱夹。苏寻心想:不得不说陶清之所以还能在娱乐圈有一亩三分地;完全是他这张天生人神共愤的帅脸。若不是那些作死的性格;肯定能晋升流量;而不是现在半死不活、小打小闹。
苏寻作为经纪人的事业心经常让他想去提醒陶清一些不合规范的举动;然而很多时候人类的生存欲望又把他制止了。
几个指头夹着两三张百元粉钞;陶清风递过去的时候,有一点迟疑,仿佛不太确定钱的数额。司机也一愣;抽了一张;然后把找零递给陶清风。
陶清风接过找零,仔细地端正理好;塞回了皮夹里。下车看到经纪人苏寻,脸上一瞬茫然,随即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苏寻被吓得抖一身鸡皮疙瘩。然而这个惊吓仅仅是开始。
陶清风一手按着头,眼神还有些混沌;一点点试探的语气:“苏先生?”
苏先生!?陶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礼貌了?
苏寻和保姆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默契的惊吓。他终于知道保姆含混表达,和嘀咕的“有点怪”是怎么回事了。
归宁皇后还没开机呢;他对温雅谦恭的广积王子的入戏,就这样深了吗?不可能吧;陶清什么斤两;他苏寻心中没数?
可是有个微小的声音在提醒:万一;真的改了呢?
陶清和苏寻的打招呼方式;有过拳头砸脸,有酒瓶砸脑袋,有衬衫兜头;称呼有“喂”,“你”,“那谁”。陶清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先生”这种字眼,他看得上的,熟的叫“大佬”“大哥”,不熟的叫“大腕”“大款”。
在经纪人失语表情中,陶清风对保姆说:“沈大娘,辛苦您了,先回去吧。”
比起从“沈阿姨”变成“沈大娘”的古怪称呼,得到了“您”的敬称是更惊诧的事,保姆用一种“瞧吧,我也快昏了”的表情和经纪人对视一眼。
前天夜里,陶清在车后座上“死球算了”那句话,骤然又冷冰冰浮现在苏寻脑海里,不禁让他打了个莫名寒颤。
那一瞬间,作为一个从小在唯物主义世界观下成长起来的,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苏寻,虽然大脑已经快烧坏,却非常不合时宜升起一丝下地狱也无所谓的念头——
——不管是伪装入戏,还是有别的隐情,真希望能一直如此。苏寻的脸上和背上不想再擦跌打损伤膏药了。哪怕赔偿都成了他额外固定进项。
作为陶清的经纪人,苏寻有超乎常人的坚韧耐心,其他经纪人在陶清手下都呆不下三个月,只有他能一次又一次顶着满头包,上交公司一沓赔偿材料。其心理承受能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但只要是正常人,谁愿意天天在高危中工作。
苏寻一直暗暗期待着,能调离陶清手下。虽然公司看他的表现,也找不到更适合的,他调离可能性并不大。但苏寻还是相信这个可能性,比陶清自己改好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但是此刻,他动摇了。
小陶哥,是不是吃灵丹妙药了?
“陶哥。你”苏寻单刀直入,顿了顿:“你还好吗?”
陶清风深吸一口气,脸色有些苍白,一手按着太阳穴,似乎头晕。
离剪彩仪式入场只有十分钟了,今天的媒体采访,陶清大概不能参加了。苏寻很人道地想,他看起来不舒服,得回去休息,估计还要汇报公司上级
陶清风慢慢抬头,扫到水天影视城上方悬挂的归宁皇后的宣传条幅,浓墨重彩的标题下,是一身华服的女演员钟玉皎,背景大漠孤烟。
陶清风又朝苏寻笑了笑,礼貌的笑容,由那张熟悉的脸现出来,真是让苏寻觉得太违和。
陶清风道:“身体无妨,能撑住”他皱紧眉头,强行压制住了不舒服,“采访什么?”
记忆里有限的片段画面,让他懂得采访这种事的性质。回答不好,不会掉脑袋。他便不是那么担忧。只是择遍记忆,并没有告知内容。
苏寻道:“环节是媒体自由提问,我们没有收到采访稿,归宁皇后刚开机,也没什么可说的,陶哥别担心,今天来的是地方小媒体,主要宣传影视城的,不会问什么难题。”
“那便好。”陶清风远望归宁皇后的宣传海报,小声感慨:“秋宫月貌名更贤,北地魂殊青冢处”
这是大兴末年,诗人阅遍归宁皇后峥嵘半生,写的一篇七言律诗里的两句。大兴朝又被大楚取代,上一朝着史立传,他都了解,也差点参与了大兴史的编纂,可惜
罢了,他的头已经很痛了,不要再去想那些事了,再多看一点记忆,把眼下先应付完。
记忆里的画面告诉他,采访这种事,灯光非常亮,一堆人举着黑色苞米棒似的玩意——正如他一边头痛欲裂地在脑海里一项项看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机器’,也是大楚没有的新事物——那些人举着黑苞米,问他问题,听他回答。
陶清风不憷。这些人又不是御前应制的大儒先贤们,上头也不会坐着裁定他们下半辈子的天子。
再次安慰自己:不会掉脑袋的。
沈阿姨一脸茫然,她压根儿没听清。苏寻也打了个寒噤,刚才陶清是不是念了句诗?文绉绉表达弄得浑身鸡皮疙瘩。陶清和诗?光是想想这种组合,搁在一起都剧毒无比。他的粉丝看到偶像变化,能接受吗,会不会众筹给他挂脑科?她们大都是“真性情哥哥”的忠实拥趸。对营造的偶像人设有没有损失?
可是,苏寻忽然又有了个隐秘又痛快的念头:管他呢。损就损。陶哥爱怎样就怎样吧。毕竟他只是个事务经纪人,给公司打工而已,又不掌握生死大权的合约。
星辉娱乐给陶清规划十年长约,合约上的个性方案打造,都是基于陶清本人性格美化。很多时候,得罪人的那些粗鲁蛮横,以“率真”来洗白。但是,如果陶清本人性格变了,不按这个路子走,作为事务经纪人的苏寻,顶多负次要责任。主要责任还是陶清自己的。
苏寻忽然就不那么着急逃离火坑。直觉告诉他,哪怕是为了角色预热,这种改变,非常不一样。他的好奇心,暂时站了上风,要是没有这种精神,怎能在陶清手下工作超过六个月。
想到此节,他更不想主动汇报这次“性格变化”了。虽然公司和粉丝早晚都会知道,但那会是陶清自己去烦恼的事了。又怪不到苏寻身上。
相比之下,苏寻更想看看,即将开始的采访,陶清要是做了功课,会表现成什么样子?
剪彩仪式开始,媒体陆续入场,礼仪小姐来迎接,陶清风挂着那副礼貌的笑容,进入了嘉宾场。他脸色有些苍白,也不懂补妆。好在打光很亮,暂时不太明显。
陶清风走路姿势十分得体。但是在鱼贯进入影视城大门,忽然不自觉地弓起了背,双手平举于胸前,似乎在通过一扇查验森严的大门。但是看着四周的人流,又猛然醒悟般,收回了动作,让人以为刚才那一瞬间的姿势是错觉。
影视城巍峨的城楼,在日光反射下映出了金碧辉煌的瓦顶。不是贵重的琉璃,只是普通的玻璃。光芒刺入陶清风眼中一瞬,他下意识偏开,盯着高耸的城阙,沉默了许久。
天胜本纪稿中,刘敢辜回京三次记载,每一次都不止二十个字,通鉴稿上还有一段讲述他驻守边关的功绩。可以写的东西,不是挺多的吗?
陶清风蓦然恍悟,难道这个时代,通鉴和本纪都遗失了一部分?
可惜刚才在图书馆,自己只顾着看大楚史和大兴史,没有去看天胜本纪稿和大兴通鉴稿——不对,如果弘文局的同僚们顺利编撰完,就应该叫做天胜本纪和大兴通鉴了。
“谁告诉你,刘敢辜的记载二十个字都不到的?”严澹悠悠道:“历代通鉴语录体记传史考里”
陶清风听到这里心下一喜,还是严澹有水平,看来从前的记载并没有遗失,应该只是这个编剧不知道而已。这本书听上去集各代通鉴之大成,价值很高吧。
严澹的话被孟小丹有分寸地打断了——
“师兄,‘语录体’三个字,你懂的。这不是记传,没有年表,而且不按人物归类,每年流水账地你一句我一句式的记下来的文体,从来没有目录。”
严澹丝毫没有体谅,反而道:“所以呢?”
孟小丹痛苦地扶住额头:“五百多卷啊!”
严澹摇头道:“你的基本功,还给系里了。”
孟小丹道:“所以,这就是今天师兄你出现在这里的意义了。”
严澹轻笑一声:“孟大编剧,求人的态度,是不是该更有诚意一点?”
孟小丹赶紧道:“快,快说个可以贿赂得动严大教授的数字!”
严澹笑着说:“也没什么,归宁皇后顾问团里,有几位a省退隐良久的学界大师。剧组应该给了你联系方式。”
孟小丹满口答应:“联系方式剧组发给我了。不过我也知道自己斤两,不会主动去凑没趣的。虽然我入不了人家的眼,但是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