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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耳朵里也全是轰隆轰隆的声音,慢慢地什么也听不见了,连束从轩搂着我说了什么,我也听不见。
容洛正风风火火赶来,一看这架势好像是明白过来,冲到我面前说着什么。
我什么也听不见,只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好像在质问我,好像在骂我。
束从轩说了什么,我看到容洛正的上下嘴唇哆嗦着,我看到他扬起手要打我。
束从轩挡在我面前,我拉开他,对容洛正说:“是我的错,你打我吧。”
我闭上眼睛,心想我就装装样子,他一个大男人应该不至于跟我动手。
可是我低估了他,或者我高估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他还真的一巴掌打下来。
其实我对疼早已经麻木了,从小没少挨我爸的巴掌和鞭子,尤其经历过这一次,我更是觉得最疼的都已经经历了。
可是当容洛正的巴掌落在我肩膀上的时候,那种细微的疼,从肩膀的皮肤慢慢往里面渗透,在我的血管里面乱窜,在我的五脏六腑乱跑,最后扩散到了全身。
我以为我已经刀枪不入了,没想到还是定力不够,还是觉得心疼。
我哎哟了一声,束从轩以为容洛正把我打伤了,抡起拳头打在他下巴上。
容洛正也不甘示弱,开始还手,两个大男人扭打在一起。
束从轩毕竟是练过的,容洛正怎么是他的对手,很快被打得?青脸肿。
原本已经够乱了,我吓得跑过去抱着束从轩,要他别打了。
谁知道这时候突然跑出来一个人,冲过来对着容洛正就是一拳。
居然是杜樊川!
结果变成了束从轩抱着我不许我上前,杜樊川和容洛正扭打在一起。
现场乱糟糟的,我妈抱着容洛正哭,那些医生护士全都过来劝阻,杜樊川气急败坏指着容洛正说什么,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可是我什么也听不见,我只是觉得耳朵疼。
我哭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我妈在护士的帮助下扶着容洛正送去医务室包扎。
杜樊川冲过来抓住我,他查看我有没有受伤,然后他很焦急地跟我说什么。
全世界都安静下来,我知道自己的心跳砰砰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可是我听不见。
我彻底乱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只会哭。
他大声喊着什么,伸手在我面前晃啊晃,我终于开口:“杜樊川,我什么也听不见。”
他说了什么,估计以为是容洛正那一下把我彻底打聋了,他要冲去找人家算账,我拼命抱住他,求他不要去。
束从轩一把扯过我,张大嘴巴跟我大喊什么,我死死揪着他的衣襟:“束从轩,束从轩,我听不见了,我害怕。”
其实我真是害怕了,没被我爸打死,却彻底聋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真是害怕了,前所未有的害怕,杜樊川去叫医生,走了几步摔了一跤,他爬起来又跑,像个学走路的孩子。
束从轩捧起我的脸,很急切的跟我说什么,耳朵恢复了一点点嗡嗡嗡的声音,可是还是听不见。
看我用力拍打耳朵,他吓坏了,一把拽住我的手,大声喊着什么。
很快办公室跑出来几个医生,嗡嗡嗡的声音里,夹杂着一声遥远的呼喊,像是从天边传来的:“勿忧……”
我知道是杜樊川在喊我,我推开那些医生,缩在墙边,害怕得浑身发抖。
突然感觉到一阵风从我面前刮过去,头上挨了几下,我才反应过来打我的人是我爸。
第九十三章 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突然感觉到一阵风从我面前刮过去,头上挨了几下,我才反应过来打我的人是我爸。
我疼得蹲下去,张开嘴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束从轩吓坏了,愣了愣才拉住我爸。可是我爸力气太大了,他一脚就踹过来。
饶是束从轩护着我,奈何我根本来不及躲,那一脚刚好踹在我左耳上。
你听过世界上最尖锐的声音吗,我像是身处一个很大很大的玻璃厂,无数个工人拿着在划玻璃,可是无论他们怎么用力就是划不开,只有尖锐的声音在响,那些人捂着耳朵倒在地上浑身痉挛着,然后玻璃厂突然炸成了碎片。
轰的一声,全世界都安静了,彻底的安静了。
昏过去之前,我隐约看见束从轩跪在地上抱着我,有热热的水滴落在我脸上。
他在哭,他在喊什么。他拍打着我的脸,可是我什么都听不见了,连闭上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身处康城市第一人民医院,护士正给我打针,她的胸牌上写着医院的名字。
我住的是豪华单间,连厨房都有的那种,跟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差不多。
我看见无色的液体一滴滴流进我的血管里,我看见清风吹起了淡黄色的窗帘,我看见茶几上有很好看的香水百合。我看见我爷爷坐在沙发上,他仰起头往眼睛里滴眼药水,我还看见束从轩站在阳台上打电话。
原来全世界被按了静音键就是这样啊,你能看到一切。可是这一切都跟你没关系了。
看我醒了护士冲着那边说了什么,我爷爷蹭地站起来,而束从轩的电话从他手里滑落,摔在地上。
他们冲到我面前,两个人都很紧张的样子,欲言又止看我。
最后是束从轩说了一句什么,我不会读唇,只能呆傻愣愣地看着他,然后摇摇头。
我爷爷眼圈红起来,许是怕我难过,他别过脸去,最后捂着嘴跑了出去。
我要坐起来,被束从轩摁住,他好像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白板,在上面写了一句话:别怕,有我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我点点头,很想说我不怕,可是舌头像是突然被人割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啊啊啊了几声,还是说不出话来,我突然就害怕起来,莫不是我爸那一脚威力太大,不止把我踹聋了,连带着把我踹成了哑巴?
我抓住喉咙,不断往下捋,过了一会儿我张口,还是说不出来。
看我伸手去嘴里边抠,束从轩吓得抱住我。他拍着我的背,一定是说了安慰的话,可是我都听不到。
我终于坚持不住,张大嘴巴哭起来。
听到我的声音我爷爷跑进来,护士对他说了什么,他老泪纵横蹲在地上,一个劲捶他自己的脑袋。
很快我被推着去做各种检查照各种片子,又是抽血又是验尿,五官科口腔科心脑外科各种科室全看了一遍。
那一晚睡得极不安稳,我怕结果不太好,现在都是这样的,不进医院的话谁都是健康的,一进了医院,各种疑难杂症都有。
原本只是一只耳朵失聪,如今成了聋哑人,我的慌张可想而知,很怕下一秒自己就会瞎了瘫了死了,很怕自己会失去所有感官功能。
心里这么想到了天亮,有医生进来,拿着一个花花绿绿的小本子,一页页翻开跟我说着什么。
我看了几眼,蓦地明白过来,这不是每次体检的时候都会看见的测色盲的小本子吗?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又有护士推着一个小车进来,上面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她拿起各种精致好看的小瓶子,扒开塞子凑到我?子前,给我示范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
我的紧张到达了最高点,原来我并不是胡思乱想,连医生也觉得我有可能会散失所有的感官功能。
我深深吸口气,奈何说不出话来,好在束从轩眼疾手快,早就抓了纸和笔给我。
这样的测试进行了半小时,最后医生对着我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大约是想告诉我,我的其他感官功能还是正常的。
不知道是不是医生在我的药水里加了安眠的成分,又或许是我的其他感官正常让我稍微觉得安慰,我早早睡下了。
梦境里有人掐着我的脖子还用枕头捂着我的脸,还有人摁住我的手,我的脖子以上动不了,只能蹬脚,把被子蹬到地上去。
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喉咙火辣辣的,胸腔里面一把火烧起来,很快我的脑袋就迷糊糊起来,想要咳嗽想要从梦里醒来,却怎么也做不到。
害怕死在梦里醒不过来,我突然张大嘴巴咬住捂我的那个人,想要把他驱赶出我的梦境。
我咬住了他的虎口,他力气很大,一巴掌甩开我,我的头撞在床头上。
疼痛传来的瞬间,我突然明白过来这并不是做梦,而是真实的:有人要弄死我。
我快速抓到枕头底下的钢笔,在那只手又一次伸过来的时候,胡乱刺过去。
我把柜子上所有的东西全部推到地上去,然后摸到了壁灯。
那人受了伤,虎口处血淋淋的,不过他戴了医生的帽子口罩穿了白大褂,我看不见他的脸,只依稀辨别出来是一个男人。
我突然拽着他的手,爷爷就住在隔壁,应该听见了响动,我倒要看一看,是谁那么大胆,跑到医院来害我。
那人胆子真挺大,我抓着他明显是不想他逃走,他也将计就计,袖子一抖,一把手术刀就对着我。
他对着我举起来的瞬间,我居然忘记了反抗,只是别过脸闭上眼。
并没有预期的疼,睁开眼一看,地上全是碎瓷片,而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爷爷,正要去追受伤的凶手。
从我的病床边到病房门口,蜿蜒出一条血路,看起来触目惊心。
警察来给我录口供,问我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骆安歌算吗?
我的脖子上上留下了深深的一条红紫色印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掉。
束从轩把警察叫出去,只剩下爷爷陪我。他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翻出来几本我小时候看的小人书,坐在我面前一页页翻给我看。
看着看着,我还没哭呢,他倒先哭起来。
束从轩进来,神色凝重地看我,我扯了扯他的袖子看着他。
他在白板上写:我们去北京。
我愣愣地没明白过来为何要去北京,忽地明白过来,一定是要杀我的人太厉害了,连他堂堂的省委书记公子也没有办法,只能把我送去北京。土役场血。
我叫着把面前的东西挥到地上,拔了针管跳下床往外面跑,跑了几步被他抱住。
我推不开他,就发了疯一般把他的手咬得血淋淋,我甚至把他的衬衣撕烂了。
医生冲进来,给我注射了什么东西,我慢慢安静下来,慢慢失去知觉。
醒过来是半夜,到处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有点冷,我拢了拢被子,直到有风吹到我脸上,我才意识到外面下雨了。
我抱住膝盖坐在床上,老房子的院子里有几棵芭蕉树和樱桃树,每当下雨,我最爱学着爷爷的样子负手立在窗前背诵:“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那时候只觉得这些诗词朗朗上口,根本不晓得“风又飘飘,雨又萧萧”是怎样一种心境,如今成了聋哑人,倒真切地体会到了。
真是流光容易把人抛啊,短短几天的时间,我就变成了这样。
听雨变成了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