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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进局里的一天起就没有见过局长穿便装,我的概念是他和我爷爷一样就是从当上红小鬼的那一天起直至上八宝山的时候都要穿着军装的那种人,但他今天却穿着身合身的西装,还打了领带,皮鞋擦得铮亮,跟个地方上的老干部似的,站在一个破篮球架下面抽烟。
我停好车,想笑又不敢笑,跑过去,立正,敬礼。
“局长,我来了。”
局长摆摆手,示意我把手放下,然后看着大门我来的方向那边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我看到那边有手电闪了几下。
局长才对我说:
“你的车放这里,我们换台车走。今天你给我当司机,其它的事情都不要问。”
我非常严肃地应了一声“是”。
停在操场的阴影处的是一台老上海,看上去比较破旧,挂的是普通牌照。
车子开动以后,坐在后排的局长也不说地址,只是指路,左拐,向北,进前面的胡同,往前走。。。。。。
大概又开了二、三十分钟,我们的车拐进了一个绿化很好没有挂牌子的修着小别墅像是疗养院什么的地方,再在里面绕了下,局长指挥我闪三下车灯,然后把车开进了一个地下车库。等车停好,局长才开口说道:
“换台车,你在车上等我。”
我下车正准备给他开车门,他已经自己下来了,然后借着车库昏暗的灯光扫视了一下自己,再问我:
“我这身怎么样?”
我也仔细地看了看,然后说道:
“领带好像有点歪了。”
他自己正了正领带,然后又问我:
“现在怎么样?”
能像现在这样正面直接拍领导马屁的机会实在难得,我马上就满脸笑容,竖起大拇指对着局长说:
“很帅!”
局长满意地笑了笑,就健步从一边的楼梯上楼去了。
我得赶紧找我的新座驾。
在车库的最里端停着的那辆大家伙就是。
它车长10。8米,轴距8米,v8发动机,220马力,前高后低的腰线像射出的飞箭,扇面形状水箱面罩中庸大气,特别是车前端那车标如同一抹旭日剪下的红格外醒目,车两旁还挂着两面鲜艳的五星红旗。
这就是造型美观,舒适大方,连我都很少看到也从来没坐过的大红旗轿车。
我对我被临时安排的使命已经没有任何好奇了,而是充满了敬畏。
我有点战战兢兢地拉了拉驾驶室的车门,车门没有锁,一下子就拉开了,车顶灯也亮了,车钥匙就插在钥匙孔里,我坐了进去,油是加满了的,车窗的两边挂着厚厚的窗帘,车内还有一种淡淡的让人感觉很舒服的香气。
我摸摸这里,试试那里,正玩得起劲。突然听到了脚步声,局长领着一个人过来了,我连忙坐好,系上了安全带。
“砰”、“砰”两声车门响,两个人都上了车。
我目视前方,目不转睛,做好了开车准备。
局长说话了。
“去长安大街,先看看首都的夜景。”
我默默地启动了车子。
才过了一会,局长大喊一声:
“小心前面!”
“兹”地一声长刹车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我看着前面离车头不到5厘米的花坛泪流满面,首长,我从来没有开过这么高级的车子啊!
局长貌似比我还紧张。
“慢慢倒,慢慢倒,小心,小心!要是把车撞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好在他还记得车上有位客人,没有自己下车亲自指挥我来倒车,但还是忍不住要念叨几句。
“轻抬离合慢给油,对,对,小心开,小心点开。”
被这么一打岔,倒是把车里的沉默和肃穆气氛给冲淡了一些,因为倒车的缘故,我也看到车里的乘客一眼,感觉像是个老华侨,穿着中山装,头发花白,神态祥和,保养得很好,脸上没有多少皱纹,看不出具体年龄,注意到我的目光,他还向我温和地笑了笑,还别说,我也没那么紧张了。
如果旁边有人的话,可以看到一辆高端大气挂两面国旗威武*的大红旗轿车被司机开得有点抽风的样子,时快时慢地,又有点歪歪扭扭地驶出了院子,等过了好一会才恢复了正常,消失在首都的夜色之中。
此刻,华灯已上,东风夜放花千树!
夜色下的京城很美很美,这是我们伟大的首都,我们祖国的心脏。
明天就是五一了,长安街在华灯和鲜花的映照下流光溢彩。
笔直的街道,欢庆节日的鲜花在尽情怒放,在街上提早来赏灯看花的人流,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和“蝴蝶”描述的未来的霓光艳影、不夜璀璨的京城还不是一个世界。
然而,对于我车上的贵宾来说,已经充满了足够魅力了,他掀开了车上的窗帘,不时地向外张望,把脸几乎印在窗上,贪婪并似乎饥渴地看着外面的一切,仿佛从未见过一般。
那京城的夜景里最最美丽的应该还是天安门吧,不等局长吩咐,我就特意放慢了车速,局长伸出手去,把车窗两边的窗帘全部拉开,好让他能尽情地把车外的美景看在眼里。
我的车开得很慢,从车窗里往外看去,看见那红色的墙,巍峨的城楼,金水桥、华表,看见那耸立的碑,远处*的大会堂,看见城墙上微笑的主席。
车窗外是另一个繁华世界,安定而祥和,充满了节日的欢乐气氛,当看见一辆挂着两面国旗的大红旗轿车在街上缓缓驶过,路边的人们不分职业,不论年龄,都停下脚步,放下手上的事情,向车子默默地行注目礼。
车里是三个沉默的人。贵宾看着窗外两边的风景,局长几乎不怎么说话,我专心地开着车子,可车子即使行驶得再慢,还是慢慢地、慢慢地驶离了广场,那位贵宾似乎只是为了看这一刻,当车子驶远到看不到广场的地方了,他坐回到座位上,放松了身子,努力抑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我听见他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跟局长说道:
“年纪大了,有点容易激动,让你见笑了。”
他的普通话讲的很好,几乎听不出什么口音,无从判断他是哪个地方的人。
局长对他轻轻说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清。
等车子再走出了一段,快到建国门了的时候,局长对我说:
“调头!走新华门,进南海。”
新华门坐落在西长安街,是党中央和中央政府所在地南海的正门,何等的*神圣,为了不把丑丢到中南海去了,我还是小心翼翼地向局长汇报了一句:
“首长!那里我路不熟。”
何止不熟,根本就还没进去过好吧!
“知道了,等下你把车开慢点,我给你指路好了,你给我放小心一点开,知道吧!”
局长拿我也没脾气,倒是好声好气地对我讲道,我连忙应是,打起十二分的小心驾驶车子,再也不敢做声了。
车子调头,很快就开到了新华门前,已经可以看到那座古典风格琉璃瓦顶雕梁画栋的二层明楼和“新华门”三字棋匾,打一把方向车子已经压上了黄色的警戒线,就看到进门迎面那一堵青砖到顶题写着“为人民服务”的大影壁,我减慢了速度,又看见了门两边各站着一个卫兵,我正琢磨着要不要停车查个证件什么的,就听见局长低声说:
“开进去。”
我看着两边的卫兵向车子敬礼,然后把车开进了全中国乃至全世界最神秘的地方之一,南海。
车子在古老的皇家园林里缓慢行驶,我聚精会神地驾驶着汽车,丝毫不敢贪看路边的景致,在局长的指点下向着西北方向驶去,一直开到了开满了海棠花的庭院深深处。
我停好了车,还来不及东张西望,就听见局长对那位贵宾用一种似乎有点感伤但还是无法形容的语气说道:
第三十章 王者归来()
虽然已是晚春,但由于气候依旧偏暖的原因,西花厅的海棠花依旧盛开着,等待着,等待着看花的主人,但他已经走了,离开了我们,他不再回来了。
他是深深爱着海棠花的。
解放初期他偶然看到这个海棠花盛开的院落,就爱上了海棠花,也就爱上了这个院落,选定这个院落,到这个盛开着海棠花的院落来居住,这一住,他住了整整26年。
海棠花现在依旧开得鲜艳,开得漂亮,招人喜爱。
他在的时候,海棠花开,他白天常常在繁忙的工作之中,抽几分钟散步观赏;夜间他工作劳累了,有时散步站在甬道旁的海棠树前,总是抬着头看了又看,从它那里得到一些花的美色和花的芬芳,得以稍稍休息,然后又去继续工作。
他看花的背影,仿佛就在昨天,就在我们的眼前。
我叫林千军,我望着眼前西花厅院前的海棠花静悄悄的开着,花瓣落满地。我泪眼婆娑。
我车上的乘客也是。
这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当他站在车前的时候,要比局长还高半个头,国字脸,古铜色的脸庞,前额很高,大概60岁左右的年纪,但保养得很好,精神矍铄。
但他眼中流露出的激动的泪花,让我在脑海中不经意的想起了这样一段句子:
历史就是历史,你无法逃离你的出身,就算你戴上领带也不会改变。
一年以后,一首歌更唱出了我此刻对此情此景的感受:
河山只在我梦萦,
祖国已多年未亲近;
可是不管怎样也改变不了,
我的中国心。
洋装虽然穿在身,
我心依然是中国心,
我的祖先早已把我的一切,
烙上中国印!
他就站在局长面前,略显局促地拉了拉自己身上笔挺的中山装,轻轻地问道:
“有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局长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
“没有,很好!”
然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
“我们走吧!”
局长领着那位贵宾缓缓向西花厅走去。
突然。
灯亮了。
满院子的灯都同时点亮了。
依然是寂静无人的院落,但满院子的灯都亮了。
有路灯,有装在角落的射灯,有每个房间里的照明灯,还有挂在花枝上,拉在顶上的小花灯,把整个西花厅装点得灯光璀璨,富丽堂皇。
西花厅正面的大门悄悄地敞开了,大红的地毯从正门前一直延伸到厅内。
此处虽然没有音乐、鲜花、人群和掌声,但于无声处,在这个特殊得不能再特殊的地点,以隆重的几无先例的仪式为来宾搭建起了一个盛大的特别的欢迎仪式。
我看到当灯光亮起,两人便停住了脚步,似乎还有点不可置信。
局长对来宾轻轻地说了什么,那人浑身的气质顿然就变了,从一名普通的老人变成凯旋的英雄,他挺直了身子,健步向大门走去,背影迎着满院的光明,令人无法直视。
我突然灵光一闪,然后我醒悟了,我终于猜到这位老人是谁了!
这是王者归来。
这是党和国家在欢迎和拥抱她的无名英雄。
作为一名情报战线的工作者,这一刻,我的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西花厅的海棠依旧绽放,当年他的主人的部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