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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译手里一空,却是萧池站起身来,抢了他手里花里胡哨的伞就要往外走。
“哎,九爷,你去哪啊?”
等承译另寻了把伞追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没有萧池的影子了。
京都观景楼,高十层,站在顶端观景台,整个京都尽收眼底。从皇宫去叶府,叶修庭迎亲的队伍必会路过这观景楼。她算好了时间,从九王府出来,直接来了这观景楼。
天气不佳,观景台上也没什么人,等她爬上十层观景台,刚好看见从不远处而来吹吹打打的仪仗队。
雨下得比刚出来大了些,距离也有些远,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骑在马上的人。
红衣骏马,他正轩昂。她不会认错,那就是叶修庭。
叶修庭今日大婚,娶的正是郡主李知蔓。
自叶棠走后,叶修庭整日酒不离口,似乎连家都很少回。老将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得立刻让李知蔓进门,好让儿子安心过日子。毕竟,叶家只有叶修庭这么一个儿子。
老将军以为,给叶修庭一个女人,便能让他尽早迷途知返了。可他哪里知道,早在他看不见的日子里,那所谓祸害的毒瘤早就入了他儿子的骨髓肺腑,没得救了。
怕生了枝节,与宫中接洽的过程几乎没有让叶修庭知道。直到圣旨一下,日子一定,叶修庭是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了。
此时此刻,站在观景楼顶的叶棠眼里只有那一身红衣骑在马上的人,没注意一个白色身影已经到了观景楼脚下,正抬头看着她。
萧池一抬头,看见她,手里的伞不觉握得更紧。他匆匆赶来,身上已经被细雨濡湿,那伞却自始至终没有撑开。这种天气不会有人抬头看观景台是不是站着人,站着的又是谁。可不知什么时候起,只需一眼,他便不会认错。
迎亲的队伍近了。深受百姓爱戴的少将军终于大婚,围观者来贺者众,天虽下着小雨,可街道两旁还是熙熙攘攘站满了人。叶修庭跨马过处,沿街百姓将手里彩碎一撒,不住欢呼。
抬头是漫无边际灰蒙蒙天幕,压抑得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低头,脚下是震耳欲聋的阵阵恭贺。
呵,少将军娶了郡主,还真是众望所归啊。
叶棠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一瞬间,眼前景象倏地不见,连周围声音都随之湮灭。
萧池拿了伞,正欲上楼去找她,忽听得有眼尖之人喊了一声,“不好了,有人坠楼了!”
萧池反应快,立即扔了手里的伞,飞身而起。
跨在马上的叶修庭往不远处一抬头,正巧看见一个人影从十层观景台上坠下。手中缰绳不由一紧,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那落下的人影分明是——
“叶棠!”
怀里人面色苍白,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道,“九王爷?你怎么来了?”
一向温和的九王爷听了,竟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我若不来,你还有命吗!”
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如此强硬的口气,的确不太像他。一切,不过因为担心这种情绪他向来体验得太少。
见叶棠不再说话,萧池缓和了语气,低头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向来冷清的九王爷萧池,似乎连自己都没发现,他那语气里竟然有些小心翼翼的紧张,似乎生怕叶大小姐真的上来脾气不理他了。
她哪里知他心思,只摇摇头,道,“我没事,你放我下来吧。”
萧池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依旧抱着她,低头,将自己的额贴上她的。
“叶棠,我带你回去看大夫。”
他根本就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没想到抱着她一转身,却与叶修庭打了个照面。
路人喊的那声,叶修庭也听到了。
他守了她无数个日夜,想了她无数个日夜,那从楼上坠下的身影,他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那分明就是他的叶棠。
饶是他自己,也没想过,将李知蔓和迎亲队伍甩下,一个人策马朝观景楼赶来是什么后果。
从小到大,从未与她分开这么久过。一见了从楼上坠落的叶棠,他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只是,他没想到,萧池也在。这是他第一次庆幸萧池在。毕竟,若是以他的距离来算,就算再快,也怕是赶不上。
怀里人一见了叶修庭便挣扎得更厉害,奈何萧池抱她抱得牢,任她如何挣扎都没有用。
“叶——”她一顿,意识到什么,立刻又改了口,“哥哥。”
叶修庭一身红衣被细雨打湿,愈发显得鲜艳了,他只怔怔看着她被别人堂而皇之抱在怀里,小脸泛着苍白。
她叫的那声哥哥,他终究是没应。
新郎策马离去,将新娘和浩浩荡荡的仪仗甩在路上,顿时惹得围观路人议论纷纷。
跟在郡主身边的几个人匆匆追了过来,“少将军?”
叶修庭没答,依旧只怔怔看着叶棠,一时间不知该跟她说什么。
说不得,说不得啊。他的想念,他的心思,通通都说不得。
从前是,现在更是。
怀里人自从见了叶修庭,就一直挣扎着想下来。萧池不是不懂她的意思,可他就是不让,硬要抱着她。
忽而,萧池冷声道,“少将军还是处理好自己的事吧,叶棠有本王。”
雨不大不小地下着,承译好不容易带了伞追出来,却见将军府迎亲的队伍都停在街上,稍一打听便知道是出了岔子。这人就数观景楼这边多,过来一看,果然找到了抱着王妃的九爷。立刻跑过来,将伞撑开,挡在萧池和叶棠头上。
甩下叶修庭一众,萧池才不管这少将军新婚日误了时辰,又将郡主晾在街上能不能收场,那是他自己的事。他只管抱了叶棠回府。
路上,承译见九王爷脸色不怎么好,一直也没怎么敢说话,只在身侧给他俩撑着伞。
叶棠也发觉了,萧池今日明显阴沉沉的,比这天色好不了多少。
她本来就是想偷偷来看看,就算她有什么别的心思,从前不能,如今更是不可能。她真的就只是想看看而已。没想到雨天湿滑,自己会不小心从观景台上坠下来,她更没想明白,萧池为什么会及时出现在这里。
还有,不是都说这九王爷病入膏肓了吗,可刚刚,明明是他接住的自己。此等身手,他当真是病弱之躯么?
当街,他如此抱着她,叶棠有些不自在,便说,“九王爷,我能走路。”
要是同意放她下来,他早就放了,刚才没有放,现在更不会。
叶棠不再说话,只能任他抱着往回走。
还未进府,萧池便吩咐承译,“去,叫和风来。”
“是。”
承译将伞交给府里迎上来的下人,便转身去了。
她擦干了一身的水,也换了干净的衣裳。萧池硬是让她在床上躺着。
不多时,和风便到了。和风进门,见了坐在床侧的萧池,“爷。”
萧池“嗯”了一声,丝毫没有给他让开的意思。
和风自然不敢赶他,无奈,只得凑过去,给那丫头号脉。
“王妃可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叶棠只说,“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和风也起身道,“九爷,王妃虽然淋了些雨,但并无大碍。顶多,一碗姜糖水下去,去去寒就没事了。”
“那就去熬。”
和风的医术,他是信得过的。这家伙虽然平日油嘴滑舌,可这医术却好像能无师自通一般。早年间,他能瞒过天下人的眼睛,几度化险为夷,还多亏了和风。
“是。”
和风蹲在药房里,也是郁闷至极。想他一向被赞一声医中妙手,手上哪味药材不是价值连城。坊间都传,妙手和风,非濒死之人不出手,非疑难杂症不出手,就算枯木在他手里也能又逢春。可他现在在干什么?猫在小火炉旁边熬起姜汤来了。
方才碍于九王爷在,他不敢说什么,这会儿出了来,四下没人,他没好气扇了两下炉火,忿忿道,“这哪是娶了个王妃,分明是娶了个小姑奶奶!熬个汤还得我亲自来!”
忽而,头上吃痛。
“哎呦。”
承译知道他在这里熬汤,特来看看。和风果然管不住自己的嘴,又开始乱说了。
“和风,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你呀,迟早败在嘴上!”
得亏来的是他承译,不是别人。
和风听了不再多说,看着炉火打了个呵欠。愤愤不平之余又安慰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再厉害的妙手也得有命活着不是吗,谁让人家是九王爷,承译又忠心耿耿呢。
汤熬好了,很快便端到了叶棠面前。
叶棠看着面前热气氤氲的姜汤,耳边似乎响起谁的话来。彼时,她被夕岚牵连,叶修庭不顾一切跳入湖中将她捞出来。也是一碗姜汤端上来,为了哄她喝,那声音温柔又宠溺。
“糖多,姜少,不辣的。”
可惜,那人今日大婚。
眼里不觉蒙了雾气,叶棠也明白,这里是九王府,不是叶家,已经不能容她任性下去。
她伸手去接萧池手里的碗,“不敢劳烦九王爷,我自己来就好。”
萧池端着碗,轻轻绕开她的手,“小心,烫——”
一开口,竟是连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轻声细语。
送了汤来呆在一旁候着的和风也愣了愣,环顾整个房间,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多余,便悄悄退了出来。
叶棠一怔,不在勉强,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汤。
才刚入口,她眉毛便拧成了一个疙瘩。若是以前叶修庭在,她一定毫不犹豫吐出来,等他来哄。如今只能一边艰难咽下去后,一边不住扇着唇边。
萧池见她这样子,将碗一放,立刻朝门外吼道,“和风!”
和风才刚出来没多久,听见里面怒气冲冲一声喝,又慌忙进来。知道原委后,和风也是一张苦瓜脸。
“九爷,都说良药苦口,这若是不多放姜,只吃糖,哪里会管用啊。”
叶棠拽了拽萧池衣袖,也说,“算了算了。和风是大夫,不会有错的。”
她向来不愿意让别人因她而为难,若非如此,她也就不会嫁到这里来了。一切,不过是因为叶老将军一句话,有我没她。
和风却在一旁悄悄白了她一眼,自这丫头来了,麻烦事就没断过!
等叶棠喝了姜汤,距离叶府送来喜帖上的喜宴时间已经过了。贺礼已经送去了,萧池本来想让承译去将军府通知一声,他和叶棠就不去了。可看叶棠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她想去。毕竟,叶府是她的家,叶修庭是她哥哥。于是又吩咐下去,“备车。”
没想到叶棠却说,“算了吧,咱们,不去了。”
她与叶修庭,还是少见面的好。
见萧池看着她,她又说,“我有些累了,想休息。哥哥那边,派人说一下应该就好了吧。”
萧池还是应了她,“嗯。”
喜宴上,叶修庭一直望着门口。
将军府大喜,来贺的人络绎不绝,却惟独不见九王爷和她。明明,给九王府的喜帖,是他亲笔写的。他的笔迹,她一定认得。
他知如此残忍,可他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理由能再见她一面。他知自己混蛋,可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