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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被父亲这么一说,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忙拉着一旁还欲还嘴的二婶让她消停去了:“你还说,嫌不丢人的!”
众人后来说了什么我已然忘记,只记得父亲最后邀着众人往贡院旁的状元楼去了,说是要与贺次长和顾先生不醉不归。
而我站在那里,只觉浑身冰冷刺骨,像一个怪物掉进了猎人埋好的洞里,挣扎不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想着
顾少顷什么时候塞给我纸条的?不知道。他和贺叔同一左一右,也随着众人去了。海朱跑来抱紧我,一个劲儿的问我怎么了?
怎么了?我害怕。
我突然间害怕了起来,以前是太小不明白,现在终于懂得了。要不是祖母的一句话,我真也有可能就这样和贺叔同定了下来。如果父亲没有让我接受新式的教育,如果祖母从小没有把我当做男孩子养,我或许会像传统的中国闺秀那样听凭父母做主,可父亲偏偏给了我别人没有的权利,偏偏叫我养成了自作主张的性格。现在这样的事,他能帮我拦着,可是以后呢?我们早不是当年说一不二的刘家,父亲又从哪里抗衡像贺次长这样的人物?权利的强压像一把锋利的剑,刺得我们不得不低头,总有一天,刘家会被新的势力敲击的粉身碎骨。难道到时,我们一家要让满门跟着我宁为玉碎吗?从这一刻起,我开始讨厌贺叔同。
黄昏的天是蟹壳青似得蓝,我抱着商务印书局民国三年出版的稼轩诗文钞存坐在天井里发呆。
院里的海棠已经开败,留下满树稀稀落落的红粉徒留无奈,今年的春花开得很早,也比往年谢的很早。此时留下满院落英缤纷的粉白色,也挺好看。
自三月三过去已有月余,我早随着老师进了金陵学堂开始学习。因上得不是特别的女校,所以我的课程被安排的丰富多彩,除了日常的国文,算数,美工外,我们还要学习英文和法语。这天正好是周末,我拒绝了海朱外出的邀请,一个人跑到西府这边来看书。
姐姐说,自从三月三后,我像变了一个人,也不吵着每天睡懒觉了,也不嚷着到处外跑了,除了上学堂外,平日里总也学会做安静娴淑的小姐了。
其实我并没有变,只是觉得不能让自己再任性了。那天顾少顷塞给我的纸条写得清清楚楚,想要贺家打消念头,就安安静静的跟着老师读书,不要锋芒毕露。我想了想,他说的有道理。贺九铭想让儿子娶我,无非是觉得我是耀山先生的弟子罢了。他儿子做不成弟子,娶个儿媳是弟子也可以,这和当初他来我家的目的总有共同之处,也不妨他费尽心机谋求一番了。但如果我这个弟子资质平平,并没有外界传扬的那样好,甚至还很泯然众人,他会不会就此打消念头?
只是,顾少顷为什么要帮我?他和贺家不是世交友好么?还有他父亲顾儒林,最近这一个月我总觉得姐姐有点怪,几乎每两天就会外出一次,可有什么事她也不说,只说是好友相请不得不去。自上次的事后,父亲母亲特地交代了我和姐姐,以后要格外小心。可是具体哪里奇怪?我又说不清楚。
“哎”
“我的小姐,你怎么又叹气。好好的孩子,自从拜师后就成天发呆,都被那狗仗人势的贺次长吓傻了!缺德东西。”韩妈说着,给我端来一碟枣泥桂花糕。
我听她说的好笑,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韩妈,还是你对我好。我才不怕他呢,只是不想给父亲惹事罢了。不然的话,依我的性子,早打的那姓贺的少爷满地找牙。”
“促狭鬼,总算正常了。太太和老爷担心了你一个月,也不敢说什么,只让我每天盯着你。”
“我没事的,就是想祖母了,过来坐坐。”
“好,韩妈陪着你坐。刚刚世舫少爷打来电话,说下午要带你和表小姐出去散心,太太已经替你答应了,车子吃了午饭来接你,别忘喽。”
我正想拒绝,韩妈又说到:“憋了这一个月,也该出去走走了。左右还有老爷太太,他们不会怎样的。”
好吧,既然如此,我还说什么呢。
南京城这一两年在新街口添了不少百货商店,其中最大最火爆的莫过于荣氏集团。据说,该公司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合伙开的,里面的洋货都是正儿八经从巴黎进回来的。被人传的这么邪乎,我总是不愿相信的。虽然平时上学堂有专门的校服,可私下里,哪一个女学生不爱美丽。所以我们学堂一般是周一周五规定穿校服,平时的二三四可以穿自己的衣服。
海朱拉着我往荣氏旗下的成衣铺子去挑洋装,身后跟着为我们付款的童世舫。
我和海朱正看中了一件白底碎花的洋绒女裙,一个清丽的少女却抢先把它拿了起来,对着身后跟进来的两人欢呼雀跃。
“哥,少顷哥哥,你们看!”
我扭头,正对上那两人错愕的脸。
第四章()
其实我从未仔细观察过顾少顷和贺叔同的长相,以前是不在意,现在是不愿意。我们只算萍水相逢的两条游鱼,偶尔相遇在一个海湾,之后又会各自游去,不再相见。即使在游的过程中泛起了涟漪,也不过是烟消云散的结局罢了。所以今日遇着,我并不打算打什么招呼。
海朱看我一脸冷漠,也放下手里其他的衣服,拉着我往外走:“昨儿舫哥打电话的时候姑母说让我们带你去买鞋子,走吧,这家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去新丽百货吧。”
经过上次的事,世舫刚刚与顾贺二人建立起来的一点儿友谊也在贺次长的一番说辞后消失殆尽,他本能的用身体挡住二人跟过来的视线,快步随着我和海朱走了出去。
然而,就在我们迈出门槛的那一秒中,贺叔同已跑来拦住了去路。
“那个”
“你想干什么?”世舫一脸戒备。
“童先生,别这样。我只是想道个歉罢了,那日是我父亲不对,吓到了妹妹,我这就代父亲向你陪个不是。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同意父亲的做法,我也做不出夺友所爱的事啊?”
夺友所爱?
我听了这句话,本能的朝着顾少顷所在的地方看了过去,他今日穿一件牙白色西装,领口的白色衬衫照着屋外投进来的光亮,整个人像沐浴在童话中的王子。他微微笑着对我颌了颌首,表明了贺叔同所说话语的真实性。
他是这样说的吗?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少顷已走上前来,对着我和海朱还有世舫说道:“世兄,我已和叔同说了我喜欢令妹,还请你给我这个机会。”
“你”
寂静里,屋外的太阳斜了又斜,远处教堂的钟声就趁着这寂静传了过来。海朱的姜黄色旗袍上有着浅白的秋叶。我两手交握着,脸上现出稀有的柔和。不管他是为了什么这样说,我都感激他,感激他给了我一个怦然心动的机会,也为我这些天的担忧有了小小的舒解,老天还是眷顾了我些许的宽容。
“这位是哪家的姐姐,哥你们也不给我介绍介绍。你们站在这里好生奇怪,难道堵了人家的路口都不知道么?”清丽的少女带着三分娇嗔,七分笃定,快步的走上前来打破了僵局,再这样站下去就有了十分的尴尬。
世舫这时也回过了神来,对着门口的诸人开了口:“走吧,索性今日撞见了,我们年轻人之间就将话说个明白。对面的咖啡厅正是说话的去处,怎样?要谈谈吗?”
初夏的夜,八点钟左右的天空还残留着一分淡淡的碧蓝,隐在墨黑色的天光里,叫人看了也夹带了一丝幽幽的甜腻。
顾少顷说,他趟进了这趟浑水,就想摸走自己的游鱼。
贺叔同也说,他想潇潇洒洒地快活几年,不愿任人摆布。
他们两人这样坦白,说出的话,也总会叫人相信几分吧?
我不由想起第二次见着那回,在茶楼里,顾少顷生气又好看的眉眼,那时我怎么就没瞧着他好看呢?我一定是傻了,怎么就突然记起这么多当时没在意的细节。我懊恼的想着,耳边就响起当时他和我说过的话:“小小年纪背着家人跑到秦淮看头牌,还不知所畏的嚷着全世界都要知道,你姐姐也知道你这样吗?”
我顶撞了他,他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介绍旁边的贺叔同:“这位是我的好友贺叔同,这位算是我的小师妹刘罕昭,过几天要去金陵学堂念书的,叔同你和叔君说照应照应她。”
原来这就是点儿星光下的乱梦,轻轻晃晃地闪着人的眼,有点儿沉醉的味道。
韩妈迎了上来,接过我手中的纸袋嗔道:“昨儿和你说的时候还不愿意,今儿去了又玩得不回来。我的姑奶奶,怎么又巴巴的傻笑了起来,世舫少爷和表小姐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一趟出去治好了一样儿又出了一样儿?”
“太太你快瞧瞧二小姐这是怎么了,这一回来就傻笑的。”
母亲和父亲急急的就迎了过来,一个拉着我手一个摸着头,看了又看也没明白怎么回事。我噗嗤一笑,回过神来,忙对着他们怪道:“您两位这样瞧着,倒像看傻子?”
母亲骂道:“可不就是瞧傻子,刚刚说了以后要注意点,这一个个的都当耳旁风。虽说如今是夏夜,可到底晚了。你姐姐也还没回呢!”
我一面进屋,一面脱着鞋子,听母亲这样说,也不由奇怪了起来。姐姐平日早该回来了,不会出什么事罢?
“她今天说以前的同学过生日,要到人家家去热闹。走的时候也不说回不回的话。谁知竟连个电话也没有?”
“那同学的名字呢?我去找她的号码簿。”
“叫斐英里。”
“等着,马上来。”
电话铃突突的想,过了一阵子,终于有了反应。一位女声接起了电话,细细的声音传了过来:“哪一位?”
“可是斐姐姐家?”
“正是,你是哪一位?”
我答:“姐姐好,我是刘明昭的小妹罕昭,姐姐今日据说是去了您家聚会,劳烦问一声,您的聚会散了吗?”
“哦,原来是小妹。我们正吃着哩,马上完。不过你姐姐有人接送,不必担心。”女声笑着回答。
“那好,劳烦您了。改日请姐姐来家玩儿,这就挂了。”
“好哩。”
姐姐有人接送?这话听起来真是怪,难道父亲派了木伯去?
我正想问问母亲,父亲已开口道:“劳累了一天,快回屋吧。我和你母亲等着就是了。明儿还要去学校,早些收拾。”我还想再问,韩妈已上前拉着我往绣楼走:“今儿祥瑞福的掌柜来送分红,给老爷送了几匹时新的料子,太太让我给你挑挑,赶盛夏给你和大小姐新做几身时新的旗袍。这就给你去挑,赶明儿就叫裁缝来。”
被她这么一打岔,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明日下学回来再说吧,到时亲自问姐姐。
谁知第二****早早下学回来,并未瞧到姐姐的人,韩妈说三叔三婶打来电话,说上海有一个百年不遇的世贸展,许多外来国家的人都来参与,想让姐姐也跟着去见见世面。父亲看三叔难得主动,忙不迭高兴的送姐姐走了,这会想必已经到了车站。我傻了眼,总觉得事情都赶在一块似得凑巧。老师今日才说要到北平去参加讨论会,想带我一同去,这边姐姐就去了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