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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靖却已经后退一步,转身迈步而行。丹缨听得他的声音,于夜色中幽淡传来,却是吟的一首诗,道:“艳色天下重,西施宁久微可叹,可叹啊”
何处闻灯不看来()
“艳色天下重,西施宁久微,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因为倾国倾城的容颜,本是浣纱女的西施从越国到了吴国成了宫妃,相助越王勾践复国、成就一世霸业,王维的这首西施咏几乎人尽皆知,但何靖在此刻说出来的意思,却很是微妙了。
无艳的容貌,在世人眼中自然是奇丑的了,如此又怎能用西施做比?
丹缨目送何靖身影消失,到重坐回轿中之后仍是狐疑不定,不明白何靖究竟是何所指。
百草药堂之中,那仆人接了无艳跟尉迟镇,引两人往后而去。
从廊下转向堂内,却见竟跟外头的大气建筑不同,白墙黑瓦,十分素净清雅,经过廊下的时候,看到白墙边上有一株红梅烁烁绽放,红白相衬,格外醒目,且又格外出色,可见此间主人必然是个雅趣之人。
无艳回头道:“大人,这里很好看。”
尉迟镇看她回眸一笑,灯光之下,那面上的痕迹若有若无,唯有极柔美的轮廓显了出来,且两只眼睛,水光荡漾,惊心动魄。
尉迟镇一怔,竟觉得满目所见,有种说不出的奇美,满心隐隐震撼,一时竟有些不由自主地,没法儿张口回话。
无艳见尉迟镇不答,便歪头又唤:“大人?”
前头那仆人见两人放慢脚步,便也随之慢了些,且回头看来。
尉迟镇忙收敛心神,双眸一闭才重又睁开,定睛仔细看了看,却见无艳仍是无艳,仍是那张带着痕迹的脸并未变过,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心却跳的如此之快,像是失控般。
尉迟镇便笑道:“是啊,跟外头真真是不同,别有洞天。”
仆人听两人谈论,便道:“这儿原本是大公子坐镇的,从大公子小时候一直都在这总号里头,原本这儿不是今日这般的,之前很是简陋破旧,没有人愿意来,都是大公子一手扶持布置起来的,才成了货真价实的薛家总号。”
无艳见尉迟镇无碍,便回过头,听仆人热心说罢,无艳道:“你们大公子好似是个厉害的人呢。”
仆人笑道:“那是自然,若说我们薛家药堂能到今日这个规模,全是我们大公子的功劳,就是”
无艳见他欲言又止,面上露出不虞之色,便道:“怎么啦?”
仆人摇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讪讪地低头继续带路,显然是不想再多话了。
尉迟镇负手而行,不疾不徐跟在两人身后,听到这里,便想:“薛逢的腿不是天生便有疾,这仆人有内情而不说。这薛家,更不知会有什么秘密呢,丫头掺和进来也不知是福是祸,瞧她对薛逢很是不同,也不知究竟为何”
他想来想去,不知不觉便又将注意力转到无艳身上,看着面前她的身形,便又想:“方才我是怎么了,看着她之时,竟会有些无法自控,莫非真的是因为动了心,故而情人眼中出西施么?那可真真糟糕了。”
尉迟镇想到自己一把年纪居然为了个没认识多久的丫头几乎失态,便忍不住自嘲地笑笑。
这药堂从外头看不觉如何,进到里头,才知道地方颇大,若无那仆人领路,必然是要迷路的。
无艳左顾右盼,道:“还没有到么?”
仆人把手往前一指,道:“大公子就在前头那堂里了。”
尉迟镇跟无艳双双看去,却见不远处果真有一座建筑,大概只有三四间房,亮着灯光。
尉迟镇却看出蹊跷,把无艳的手拉了拉。无艳回头:“大人?”尉迟镇微微俯身,在她耳畔低声说道:“这院子有些古怪。”
无艳问道:“啊?什么古怪?”
尉迟镇道:“这里头仿佛有什么阵法,我瞧着,寻常之人是没法儿找到这里来的。”
无艳不解,正要问,却见那仆人道:“两位留神慢行,底下是湖水。”
无艳仔细一看,吃了一惊,却见眼前脚下果真是一片湖泊,一道曲折的水上小桥,顺着蜿蜒出去,直通那厅堂,因为天黑,若不留神,掉进水里去也是有的。
在此处看来,距离那厅堂不过数百步,然而走起来,却足足地又走了半刻钟。仆人道:“我们大公子平素不见客,极少叫人到无尘居这里来。”
无艳道:“这里距离前面药堂那么远,为什么你们公子竟会知道我们来?”
尉迟镇听她问的大有道理,不由赞赏莞尔。
仆人笑道:“我们大公子无所不能,这自然不算什么,另外,请两位恕罪,小人只能送到这里了,按规矩,小人是不能再入内的,两位一直往前,进了无尘居就见到大公子了。”
尉迟镇道:“有劳了。”
那仆人躬身,等无艳跟尉迟镇两个重新往前而行后,他才转身离开。
无艳看向周遭,道:“大人,原来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周围好像都是水。”
尉迟镇道:“是啊,这位薛公子竟住在这里,有些太冷清了。”
无艳叹了声:“唉。”
尉迟镇问道:“你叹什么?”
无艳道:“他的身子本就不好,在这种风冷又湿的地方,会更不好的。”
尉迟镇道:“你跟他才见过两次,竟这样关心他了?”
无艳略觉尴尬,却又小声道:“我正好也可以问问他有没有我要的几样药。”
尉迟镇笑道:“是了,你要那几样药好似都是稀有的,方才我见何太医都面有难色,只不过他不敢违抗你,所以就去了,这里也未必会有”
无艳又叹了声,道:“唉。”
尉迟镇听她唉声叹气,却只觉可爱,不由在她头上揉了揉,望着她的小脸,忽然心头一动,便故意拉了拉她的头发,拨弄下几缕来,微微遮了她的脸。
无艳眼睛上翻,看着垂落的头发,有些不太自在,便鼓起嘴来吹了吹,问道:“你干什么?”
尉迟镇笑道:“没什么,我们到啦,快进去吧,别叫薛公子久候了。”
无艳正要把那几缕头发撩开,闻言却也顾不上了,转身便要下桥,谁知一眼看去,却见在厅门处,静静坐着一人,长发垂在胸前,气质宛如空谷佳人,正是薛逢。
薛逢冷道:“两位真好兴致,我以为你们要在桥上说个不停。”
无艳乍看见他,见他背后明堂辉煌,人却浸润在门口暗影中,桃花面若隐若现,双眸也似润着幽怨,无艳怔怔地便说不出话来。
尉迟镇反倒微笑道:“有劳薛公子久等了。”
薛逢淡淡抬眸,扫了尉迟镇一眼:“下人办事不力,我本是只想请无艳姑娘来见的,没想见别人,尉迟将军,不如且回头到外间等候。”
尉迟镇略觉意外,便看向无艳,心下有些犹豫,按照他的性子,自然不想如此没有眼色惹人烦,可是另一方面,却放心不下无艳独自在此。
无艳道:“大人是跟我一块儿的,他不能离开我。”无艳指的,当然就是尉迟镇身中奇毒,但是在不知情的外人听来,这话却十分古怪。
薛逢目光闪烁,显然很不高兴:“不管如何,他不许进内,若是不肯走,就等在门口吧。”
这要求自然很是不近人情,无艳叫道:“为什么?”
薛逢竟带薄怒:“若是不肯,你便也走吧!”
无艳虽则吃惊,可是又不想尉迟镇受委屈,当下也有些愠怒。无艳正欲开口,尉迟镇抬手在她肩头一搭,温声道:“没关系,能在这儿我就已经很高兴了,你去吧,给薛公子看过了你也可以放心。”
薛逢见尉迟镇如此“识大体”,他却淡哼了声,手握着车轮,轻轻一转,向内而去。
无艳恋恋不舍看着尉迟镇,略一踌躇,便叮嘱道:“那好吧可是你不要离开,有什么不妥,就立刻叫我。”
尉迟镇扫一眼薛逢有些僵的背影,笑着点头:“知道了。”
进了无尘居,迎面却见一面巨大屏风矗立,天青色为底,左右竟是两头瑞兽麒麟,昂首抬足,金睛怒目,十分威猛生动,被角上缀着的灯一照,栩栩如生。
无艳凑近一瞧,才发现麒麟的双眸竟是以黄玉镶嵌而成,怪道方才一看的时候就有种慑人之感,而通身各处以金粉,尤其是四足,闪闪发光,像是随时都会腾空而起。
薛逢催动轮椅,从旁侧拐入里间,无艳无暇欣赏屏风,也忙跟着入内,却见里头又是一重天地,放眼皆是素白,床帘都是雪白纱绡,纤尘不染,地上是厚厚的同色羊毛毯子,正中的紫檀木榻上,也铺着雪色的狐裘,薛逢驱动轮椅到了榻边,手不知在哪里一按,无艳听到“咯”地一声,不明所以,回头看看,也没察觉什么异样。
薛逢才道:“我听闻你跟尉迟镇不过是来京路上相识,没想到已经是这样相好了。”
无艳道:“啊?是啊,尉迟大人对我很好,一向多亏了他照顾我。”
薛逢冷冷一笑,将无艳从头到尾看了一眼,道:“男人若对女人好,无非是两件事,一为财色,一为权势,我瞧你没什么色,也没什么财,尉迟镇哪里会平白无故对你好,恐怕只是看中了你是慈航殿的人。”
无艳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这个,又是意外,又有点恼,便道:“你胡说什么?我刚跟大人认识的时候,他还不知我出身是慈航殿,后来虽知道了,却也没怎么特别相待,他对我是好是坏,是真心假意,我难道看不出来么?怎么你说的这样难听。”
薛逢道:“哦,小丫头恼了?别不识好人心,我是教你乖,别被人轻易骗了,你却一门心思要为他辩解等他薄幸负心的时候,你才知道谁是好人坏人呢。”
无艳气道:“你再说大叔的坏话,我就走了!”
薛逢见她气恼起来,双颊似红红地,腮也微微鼓着,眼睛微愠瞪着他,薛逢一怔之下,竟情不自禁哈哈笑了两声。
无艳见他笑得灿烂,如阳光之下的花开,格外明媚,同之前的淡淡幽怨悒郁判若两人,无艳愣了愣,道:“你以为我说笑么?我是说真的。”
薛逢笑得厉害,竟咳嗽起来,低着头略微俯身,背部起伏,看来十分可怜。无艳见状,便跑过来,抬手轻抚他的背替他顺气。
薛逢缓缓停了咳嗽,又深吸了几口气,才又抬起头看着无艳,道:“好吧,我不说了,你别气,也别走。”
无艳听他声音低弱,脸色发红,便摸摸他的额头,道:“你身子不好,本不该住在这环水近水的地方。”
薛逢望着她,一眼不眨,顷刻,才问道:“你对我这么好做什么?莫非你喜欢我?”他挑唇一笑,妩媚妖娆,更见面颊粉红,在满目的素白之中如一株独自盛开的艳美桃花。
无艳道:“啊?”
薛逢看着她唇角微张的模样,忽地笑笑,抬手在无艳腰间一搂,他虽是个残疾之人,却毕竟是个男子,手劲极大,无艳猝不及防,竟给他搂着坐在腿上。
去年今日此门中()
被抱入怀中,无艳慌里慌张地抬头看向薛逢,却正对上薛逢潋滟双眸,他的唇角勾起,薄唇嫣然,是个极撩人的弧度。
薛逢垂眸打量怀中的无艳,瞧她神色惊慌,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