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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我发现了一个现象。其他人家里的窗户数比车位数多,你家的情况是反过来。”
萧淮有些意外,颔首解释:“我的工作时不时地需要交际应酬,但我不喜欢应酬,所以采取折中的办法,在家只会客不留客。”
“我住在你这里,岂不是……”
“你是朋友,不是客。”
林霂有自知之明,萧淮视她为“朋友”的根本原因在于外婆和萧承翰的一层关系。如果外婆没有收养母亲,抑或老洋房早就转手他人,她不可能坐在萧淮的车里,也不可能和他如此接近。
她对于“朋友”的定义比较狭隘:像关怡那种能够分享喜怒哀乐的人才是她的朋友。
在她心里,萧淮目前只是一位打过交道的“熟人”。
萧淮问:“每层楼各有一间客卧,你想住在哪层?”
“一层吧。”她垂下眼帘,随口回答。
*
大宅的管家是位德国人,冯曼施泰因老先生。
老管家受过良好的教育,能说五种语言,不过他的态度是端着的,不苟言笑,说话时每一个单词都发得很重,使用的语法也沉闷刻板,例如:“尊敬的林女士,你是否介意待会的晚餐没有中国菜?是否介意红烧牛肉浓汤里多放一些干香料?”
林霂一概客气地回答“不介意”。
客卧里的暖气开得足,林霂脱掉萧淮的西服外套,打量房间。
与其说是卧室,倒不如说是总统套房:客厅、卧室、衣帽间、书房、浴室一应俱全,一间连着一间。
林霂坐进皮质柔软的沙发,双手撑在身侧,背向后倾,仰头凝望天花板。
一盏由玛瑙色宝石镶嵌而成的水晶吊灯悬垂在头顶,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光芒,把房间里每一个角落都照亮。
她安静地坐了几分钟,把随身小包包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掏出来检查遍,再放回去。
手机,紫水晶,小样旅行装洗漱用品,身份证件…… 最后,是一本方方正正颇有质感的棕色皮面记事本。
出门前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把记事本弄丢了,醒来特地把记事本放在小包包里,把长型钱夹挪放在行李箱。
离开上海,跨越千山万水来到慕尼黑,还好记事本没有被弄丢。
长时间的飞行以及一路上发生的各种意外让林霂觉得疲惫,她捧着记事本,另只手枕在脑后,躺在了沙发上。
闭上双眼,往事一幕幕如同黑白电影在脑子里闪回,导致她无法入梦。
她睁开眼睛,从手机里的选了一首音乐《eefallen (雪落时分)》,循环播放。
这首德国民谣是男朋友在慕尼黑留学时推荐给她听的,时隔多年,她依然记得这首歌曲背后的一段真实的凄惨爱情故事。
一位年轻的女子未婚先孕,被族人驱逐出家门,流落荒林中的茅屋。深冬大雪骤降,老屋破旧难以抵御严寒,女子饥寒交迫,寄希望于心爱之人早日来到她的身边,然而,心爱之人始终未能出现。
林霂闭上眼。
空灵的曲调流淌在整个房间。清淡的声线,柔美伤感的歌词,重现了被逐出家门的女子对于心爱男人的思念。
当雪落下时,时间不再停留。
当雪球涌向我,我深陷积雪中。
家无梁楣,周身凄冷,门闩亦断亦碎,小屋难耐严寒。
亲爱的人啊,请怜惜我吧。
我如此不幸,请拥我入怀。
*
萧淮拿着干净的换洗衣物叩响林霂房门时,听到的就是这首《雪落时分》。
他以为她醒着,轻叩门扉,等待许久不见回应,猜到她可能睡着了。
他斟酌会儿,推开门走进去,看见墨色的卷曲长发如瀑布般倾落在低背沙发,而她的右手枕在脑后,左胳膊垂落在沙发边靠手,腕间的疤痕就这么毫无遮掩地暴露了出来。
她似乎总是睡得不安稳,眉头微蹙,和飞行时一模一样。
萧淮把换洗衣物放在一旁,暂停她的手机音乐,探手去关水晶灯时脚下踩到了什么。
是一本方正厚重的记事本。
萧淮俯身拾起摊开着的记事本,不经意地瞧见记事本内页里的一句话。
“眼睛熟悉了黑暗,张开眼,看见的还是黑暗。”
萧淮合上记事本,仍把它搁置在地板上。
他关掉水晶灯,细心地留了一盏光线柔和的落地灯,如此,她醒来之后就不会陷在黑暗里。
他直起身走向门口,轻轻拉开门缝,迈出去时却听到一阵翻身的声音。
他停顿动作,回眸看她。
她像是突然惊醒了,又好像没有醒,闭着眼睛在身旁摸索一阵后握住手机,点了下屏幕。
惨淡的手机白光照在她的脸庞,那是一张困顿迷茫的脸。
光线骤暗之时,曲调空灵的《雪落时分》再度响起,由始至终她不知道他的存在,在落寞哀愁的歌声中再度入眠。
萧淮伫立在门边,静默许久。
听到林霂的呼吸声恢复均匀之后,他拉开门,悄然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eefallen (雪落时分) 非常好听,作者菌强烈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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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季先生()
凌晨四点,林霂睡醒了。
她发现有几件标签未拆的衣物叠放在沙发靠椅上,猜到萧淮来过,于是洗澡换衣服。
实在是肚子饿,她离开客卧,轻手轻脚穿过起居厅,跑去了厨房。
偌大的德式厨房简直就像个化学实验室,大大小小的厨具、刀具、锅具、碗具整齐排列着。可惜这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现成的食物。
想想也对。萧淮常年外驻,老管家精细节约,家中不会存储太多吃食。
她最后从橱柜里找到了咖啡豆,煮了一壶咖啡。
浓缩的黑色液体在沸腾,香气氤氲,挤点鲜奶油,淋上几许蜂蜜,再撒上盐,一杯看起来简单、口感浓郁香醇的德意志咖啡就完成了。
她捧着咖啡杯走回起居厅,坐在椅子里,打开电视机,随意调到了中文国际频道。
新闻里正在播出一期采访节目,对象是东盛集团的大股东。
这位大股东提前完成股权增持计划,这也意味着在下一年度的董事局改选会议,他将毫无意外地出任主席,成为东盛集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董事长。
林霂非常了解东盛集团。这是一家中德合资企业,融医药制造、贸易、科研于一体,在业界赫赫有名。
毕业那年,很多人都以为她会去东盛,但她还是坚持当医生。
林霂没有看完访谈节目,调台换到了电影频道。
她人在德国本土,观看着《帝国的毁灭》这部讲述希特勒人生中最后十二天的纪实电影,感受格外逼真。
电影演到纳粹德国高级将领们提醒希特勒军队已被全歼,希特勒发出崩溃前的咆哮。
林霂调低电视音量,刚放下遥控器,就瞄见一个人从红木雕花立柱旋梯走了下来。
她站起来:“萧先生,早……”
“安”字被她咽了回去,现在刚过五点,估计萧淮是被她吵醒的。
萧淮睡得早、醒得早,在五楼书房工作一会儿后听见楼下有动静,便下来看看,结果竟闻到了浓郁的咖啡香味。
他走近,打量林霂。
她睡了一觉后脸色看起来精神多了,穿着经他挑选过的棉质家居服,布料服帖,衬得她纤瘦窈窕。
林霖也在观察萧淮。
他平常着装正式,难免透露出压迫感,现在穿着纯白色的休闲服,随意了许多。
萧淮瞧见林霂手中的咖啡杯,想起她昨晚没用晚餐:“你饿不饿?早餐一般在七点钟准备好,你有没有口味方面的偏好?比如你想吃中式餐点?”
林霂知道德国人一日三餐里最讲究、最丰盛的一顿饭是早餐,她不想给他添麻烦,推辞道:“城里有一家传统德式餐馆,据说早餐做得特别棒,我打算去尝试。”
萧淮也不勉强,交待说:“厨房里应该有食物,你如果等不及早餐,可以自便。”
林霂暗想他肯定从来不进厨房,嘴上答道:“好的。”
萧淮上楼,林霂坐回椅子继续看电影。
一部电影看完,天也亮了。
林霂回到客卧梳洗,换上萧淮准备的灰色花呢长款大衣,戴上一顶宝蓝色的宽檐帽。
她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不得不承认萧淮眼光不错。衣服大大方方,衬出她几分欧洲范,她免不得心血来潮化了一个明艳红唇妆,力求精神饱满。
林霂走出房间,在起居厅再度遇见萧淮。
此时刚刚六点三刻,她看到他一身正装,先打招呼:“萧先生,你出门工作?”
萧淮颔首,视线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会,递过来一个信封,里头是面额不等的欧元:“我正要找你,出门旅游需要现金。”
他的语气再正常不过,林霂的心中却有片刻迟疑。
若不接,随身小包包里的现金实在不多;若接,这是她第一次向除了父亲之外的男人伸手拿钱……
她接过信封,郑重其事道:“萧先生,拿回行李我就把钱还给你。” 说完仍觉得亏欠他人情,又问:“你今天回来吃晚餐吗?”
萧淮不明白她的用意:“你有安排?”
“没有,问问而已。”林霂本想说晚上下厨,请他吃大餐,可是他的反问明显透露出今晚不会回来。
他果然回答道:“我受邀参加晚宴,无法回来用餐,你……”
“没关系,你忙工作,不必理会我。”
“你打算去哪家餐馆?我送你。”
“我自己坐地铁去吧,反正也不远。” 林霂真心不想劳烦他。
“你第一次来慕尼黑,可以考虑请位导游。”
“不用,我曾经来过,不怕走丢。”
萧淮顿了一会儿:“你来过这里?”
“对,不过很短暂,只待了两天。”
萧淮打算细问,林霂挥手道别,他提醒她:“你记得这里的地址吗?”
林霂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定位过了,你放心。”
她说最后三个字时的尾音轻快上扬,萧淮感受到了她迫不及待出门的心情,不再多问。
两人一同走出城堡大宅,她选择步行,他走向停车位。
她先步出城堡入口,他的银色奔驰稍后发动,车子跟在她身后驶出。
冬季阳光灿烂,他拉下遮阳板,余光瞥见她慢慢悠悠行走在路旁的橡树下,倏忽停住脚步,弯腰拾起一片漂亮的橡树叶子。
她难得展颜,浅浅一笑。
他挪开目光,踩上油门,从她身旁加速而过。
*
林霂稍后抵达慕尼黑城南。
她行走在鹅卵石起伏的路面,穿过狭长的小巷,数着路边富有艺术感染力的雕塑,看见一家颇有德意志风情的啤酒馆,以及酒馆门口竖立着一块牌子——
“歌德大醉于此。”
她从小包包里翻出记事本,翻到已被折角标记过的那一页。
“2005年12月15日,我第一次走进这间啤酒馆。”
“酒馆老板是作家歌德的狂热崇拜者,无论是酒馆名还是菜品名,皆与歌德相关。我对歌德提不起兴趣,却与老板攀谈过后成为了朋友,哪知习惯成自然,年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