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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横舟颇有感慨,“原来真的是狐狸精啊。”
“师祖,他到底是什么人啊?”他接着问道,觉得男人来得奇怪走得也奇怪,“怎么没头没尾的?”
“想知道?”老人挑眉。
晏横舟点了点头,左恒这时已经从袖子上扯了块布草草包扎好伤口,望向老人的漆黑的眸子也带着点探究意味。
“是天弈啊。”老人叹了口气,说出名字后便不知道该从何讲起了。
能长见识是好事,但两人都还小,在知道越多的同时也会逐渐了解到自己未来可能会有的艰辛。
压力太大容易把人整垮不说,有了负担,那份纯粹的求道之心或许现在还能坚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到后面,越是可能会将一切心障的根源追溯到今天。
彻底把人瞒在鼓里的后果也和这个差不多,确实有些让人头疼。
“天意?是帝王顺天意从事的那个天意吗?”晏横舟反应很快,“那好像是真的很有来头诶。”
老人沉吟一声,“不,是弈棋的弈。”
第52章 听老人缓缓道来()
“赌坊你们总知道吧。”老人斟酌道,“天弈有点像赌局庄家的意思,不过要比当庄家复杂的多,自己也不下注,主要是在各式各样的下注人之间散布和打探消息,让他们彼此了解,从而让赌局变得更为复杂。”
晏横舟不解,“棋局为之弈,师祖这样说,叫天赌这个名字不是更妥当吗?”
老人拍他后脑勺拍了个空,“你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学学女娃娃,好好听不成?”
说完话往旁边挪了挪的小读书郎也松了口气,还没庆幸呢,老人结结实实又给他来了一下,“问这问那,我和你说赌棋你听过?”
赌棋没听过,只知道君子对弈落棋无悔的小读书郎老实摇摇头,顺势问道:“什么是赌棋?”
“有君子下棋,也有赌鬼下注。”老人缓缓说道。
“赌棋就是屋子里头两个人在下棋,通过传递,在外面的同时把棋路张罗出来,公之于众。一开始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事实猜测棋局的走向,到后来,就成了里头落子,外头压注。”
老人有些口渴,掏出葫芦喝了口酒,继续道:“但这样的赌棋只盛行在凡人之间,最多赌些金银财物,歧县这样的小地方虽然见不到,那些大都城却盛行得很。炼气士就不一样了啊。”
他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两个小童被他的语气感染,也不自觉屏住呼吸凝神细听,一时周围静到只剩下树枝炸裂的噼啪声。
被勾起好气的晏横舟心里和猫挠痒痒似的,老人却不肯开口说下去了。
左恒也好奇炼气士赌的是什么,她觉得可能是庚金那样的宝贝,但老人不说,这个猜想也就无从印证,也和晏横舟似地眼巴巴盼着。
老人不是不说,而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在不牵扯太深的情况下继续把话讲下去。
太浅则惑,太多则执,就是这么个简单的道理。
“炼气士之间……不是什么都能叫博弈的。”谈起这个话题,便是老人也不免神色凝重,“牵涉到一般的个人或者门派利益只能叫做赌局,赌局有大有小,上至圣人下达普通修士,都能主动参与。”
“可是博弈不一样。”
老人喟叹一声,“博弈可厉害了,关系到一教未来兴盛,一域千年独尊之道统,无论身份如何,都是棋盘上的落子,一举一动皆为局势所制,不能自主。”
这话一说出口,老人便停不下来了了。
“你们两个也好,方才的那只狐狸也罢,甚至是我,小晏遥的先生,还有那些去歧县的人,都是棋盘上的落子。唯一区别不同的就是,我和他们在身为棋子的同时,也是下棋人。”
左恒觉得老人所指“他们”的必是李修宜李先生和不知名道士无疑。
“就像是局中局一样,我们安排人手,让事情的发展有利于自己势力的传承和发展,但同时,我们的行也是受着其它制约,按照一定的规则行事,也是和某个存在希望的那样按照一定的轨迹在前行。所以说呐,你我俱是棋子,不过是所在的局不同而已。”
“天弈呢,就是在这样的博弈中扮演那些催人压注角色的一群人。”
“可是师祖你那么厉害,都已经是下棋的人了,为什么还是在局里?下棋人不是一般都在局外观势吗?”晏横舟疑惑。
老人只笑笑不说话。
他没有说的是提出疑问的晏横舟自己,甚至是一旁看起来毫无关系的左恒,都是未来百年甚至是千年天下这座棋盘上被倾注心血的落子。
他们若是一路高歌扶摇,有望大道,那么把注压在他们身上的无论个人还是势力,都会得到巨大的好处,有荣俱荣,反之,也是损则俱损。
他更没有说,迫使他身在局里的不是什么人,而是真正的天,真正的道。
如果把一切明明白白全都摊开来,这两个都很聪慧的孩子固然能够迅速成长为大人,但这种类似拔苗助长的方式是老人怎么也不愿意见到的。
——少年人,就应该有少年人的意气,像个少年人的样子才好,这才是道法自然。
所以他只是笑着打趣晏横舟,“一山还有一山高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还说自己用心念书,也不羞脸。”
“那我也没见过更厉害的人啊。”晏横舟争辩,“不知者无罪。”
轻轻松松就变出山水风光,用雷电逼退狐妖,不是厉害是什么?
老人对他这话还挺受用,满意地摩挲两下下巴,眯起眼睛道:“至少在南域这片地方,比我厉害的人是不多咯,开教立祖的圣人算几个,天生大造化的算几个,其它什么神仙老祖圣人,谁也不敢轻易在我面前放肆的。”
圣人还有这么多啊?晏横舟傻眼了,算上勉强能算上的朱先生,扳着手指头也只数出了五个。
老人撇撇嘴,“圣人多着哩,可值钱的不是圣人,是能够称祖,开一脉之先的本事啊。就拿你们儒家和我们道家来说,修为到达我们所说圣人境界的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少,就比如我也能算一个。”
“那师祖可厉害了!”晏横舟眼睛发亮,“和孔圣人比呢!”
“认认真真拿我和那位比,你怕是要折煞我。”
老人苦笑,他嘴上一口一个“你们儒家圣人”,不过是门户兼之大徒弟弃道学儒的小小怨气,也就真的只是喊喊而已。
“被供奉在庙里头的才是真正的圣人,像师祖这种的,虽然也是圣人,但只是圣人这个境界而已,本事更是差庙里头的那些远了,能和你们孔圣人相提并论的是我们道家的三清祖师,我给人提鞋都不够格啊。”
莫名觉得戳到老人伤心事的晏横舟憋红了脸,“师祖已经很厉害了。”
怕老人不信似的,他又飞速补上一句,“真的!”
老人心想活了这么多年,还要靠你一个小毛孩来安慰我不是白活,但还是有说不出的欣慰——瞧,我徒孙还是懂事啊。
就是不知道被二徒弟带着修行的那个小的怎么样,也不知道是避着谁,这么久了,他到现在还没见过人长什么样。
叫什么来着……好像是王泽?
第53章 香火()
且不论老人想到什么,一旁细听的左恒却是有些糊涂了,歧县以前也有座小庙,在山脚下,供奉着后山的神仙。他爹以前每次上山采药之前都要去拜上一拜,有时候则是匆忙进山由她阿娘代劳,她自然也去过。
后来那座仅仅有人高的残破小庙在山洪里毁了,也没人想起来去修,她也就渐渐忘了这座庙的存在,如今又听老人提起,被供奉在庙宇里是件相当了不得的事情,茫然得很。
被供在庙里头的都是那么厉害,那天底下得有多少厉害的人物啊。
眼前这位挥手就能招来惊雷一下把地面砸出多大个窟窿的老人居然还不算什么,那真正厉害的人,又该有多大的本事呢?
直到老人狠狠朝她后脑勺敲了一巴掌,瞪眼道:“瞎想什么呢瞎想,庙和庙能一样吗?”
“你们歧县这种小破地方,就算那个小破庙还在也成不了气候,多少年都不一定能凝聚出个香火小神的影子来。”他自顾自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真有那么容易三教也不用一直争到今天了。”
晏横舟读书多,书上也有不少内容是讲宗庙祭祀一类,自然也不像左恒那样纠结,与左恒不同,他关注的内容是在“香火”上。
“香火小神是什么?和师祖你们不一样吗?”
对这位求知欲称得上十分旺盛的未来读书郎来说,香火小神是个新鲜的名词,提出这个词的又是自家师祖,更是不用担心贸然的问题,索性就大大方方问了出来。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问了,轻车熟路呀。
左恒见晏横舟主动问出口,也就默默咽下未出口的疑惑,竖起耳朵听老人接下来会如何解释。
“这可就牵涉的比较广泛咯。”老人刚好也不想在继续下去方才的话题,左恒和晏横舟相继接过话茬他自然乐意。
“要是真的讲起来,还要从为什么会有炼气士,有妖魔。。。。。。”老人和讲故事似的开口,一下子就吸引了两人全部的心神,偏偏卖关子不肯继续往下说。
老人微微一笑,耍了个坏心眼,“故事太长,我还是不说了,渴了你们也没钱给我买酒喝,不划算不划算。”
“香火小神呢就是指受多了人们的供奉,在被供奉的那个物品上受愿力影响生出来的意识,有点类似动物开了灵智变成妖怪,但比起能够自觉修炼的山精妖怪要差远了。”
老人语气中颇有看不起的意思,“实际上这些香火小神,甚至是更大一些,像什么河神山神,还有地方供奉着的城隍爷和不知名的菩萨这种,虽然都是神,但其实只是被束缚住的可怜鬼而已,神仙神仙,神哪有仙逍遥自在。”
从来神仙两个字都是一起叫的,可听老人的意思,神和仙似乎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时老人又道:“我这么一说又给说麻烦起来了,算了算了,反正你们总会知道的。”
他又不打算再讲下去了。
听得正入神的晏横舟脸上的失望之色还没有来得及露出,有些怕麻烦的老人摆了摆手,“香火小神呢,因为香火和供奉诞生,也被香火和供奉限制,一旦失去了人们的供奉,就会变得越来越弱小,到最后甚至会消失,等到人们又把这事情想起来,又立起神像,再过很多年之后,香火里还是可能会出现一个小神,但早就不是之前那个了,就是这样一个东西。”
晏横舟心肠本来就软,坚信遇事要有恻隐之心,而这样的事情老人语气偏偏平淡到好似不值一提,这样的反差使他不自觉面露哀戚,声音也有些低落,“生和死都不是自己的,那不是很可怜吗?就没有什么办法?”
“不然他们保佑人做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人觉得他们有灵,让人继续供奉他们吗?”老人有些讶异,“这就是一个交换,凡人的供奉和香火让他们能够生存修炼,他们则用自己的法力给人们祛点小病小灾当回报,再清楚再公平不过了。”
“而且你不要就觉得被限制着可怜。”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告诫晏横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