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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听见开门的声音,吴玉清回来了,我赶紧脱掉身上的胸罩,套自己的秋衣,但已经来不及打扫现场了。
我刚把自己的秋衣套了半截,吴玉清严厉地问我:“你在干什么?”
我心里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但我不能怕她,冷冰冰地说:“找衣服穿。”
吴玉清就又瞪我一眼:“衣服穿好去做饭!一点儿事情都不知道做!”
做好饭,我和吴玉清对着头吃,都不说话。她吃相很差,她骨子里就是个村姑,也没受过什么教育,人还凶得要死。
我听她吧唧嘴就烦,吃了几口不吃了。
吴玉清嫌弃地看我一眼:“吃那么一点点,瘦得跟条鸡脖子一样。”
她这人说话不好听,我挺烦她的,看着自己的床,想起王昭阳说的那句“她也很照顾你的”,又觉得确实是那么回事儿。
不管怎么说,我的生活里,有吴玉清比没吴玉清强。
我坐在床边看书,也算看得进去。就我这样的,没钱、没朋友,除了看书、学习,干不了什么别的。
那天吴玉清出去上班之前,往我床上扔了五十块钱,依然是特不耐烦的口气:“缺什么自己买。”
吴玉清走了,我把这五十块钱展平又叠起来,叠起来又展平,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我委屈啊,我冤啊,凭什么人家有爸爸养有妈妈爱,我却没有,我只有吴玉清。
我一直哭一直哭,哭够了拿着五十块钱出去了。
找到一家卖内衣的店面,里面装修得真好,那些内衣也真漂亮,店员看着我不冷不热的。我不挑样子,直接看上面的价格,便宜的就多看两眼。
最便宜的要十四块。
我没舍得买,也不好意思挑。
回到学校,我有了五十块巨款,简直觉得怎么都花不完了。那时候有种饮料叫“非常柠檬”,绿色瓶子的,两块五一瓶。
我记得最后一次喝它,是我爸那天打麻将赢钱了,我从桌子上拿了两块五,就买的它。
今天我决定挥霍一次,在学校的商店里买了一瓶,一口一口珍惜地喝。看着饮料上的包装纸的线,就怕喝到一半以下。
那天晚上,宿舍有人说丢了五十块钱。我已经躺在上铺睡觉了,她们把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说话影射我:“还买饮料,没爹娘、没家教。”
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噌噌地爬下来,叉腰站在说这话的女生面前:“你刚才说什么?”
女生装腔作势地:“哪说什么了,我们在讨论谁是小偷。”
我就瞪着她。
“你瞪我干什么呀?”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你觉得谁是小偷?”
女生阴阳怪气地:“我又没说是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真的,差点儿我就打她了,要不是我没有爹妈撑腰,经不起她们折腾,我今天肯定就打她了。
我也不上去睡了,抱着胳膊随便找一女生的床边坐下:“好,你们查,今天还非要查出来钱是谁偷的不可了。谁这么不要脸啊,好意思偷怎么不好意思站出来!晚自习之前丢的是不是,今天中午谁最后出的宿舍,晚饭时候有人回来吗,反正跟我没关系。”
她们顺着我说的话开始研究,互相做证啊什么的,最后也没查出来个结果。
闹得挺晚,我们宿舍还扣了量化分。
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听见下面那个女生在骂我,说什么要找她爸爸来收拾我。
当时我也没什么感觉,等进教室的时候,越想越不痛快,往后排一站,趁着教室静悄悄的,直接问那女生:“你早上说什么了?”
女生没敢回答。我走回自己的座位上,顺手捞了本书拍在桌子上:“找你爸爸?找你爷爷来也没用。”
这女生就被我骂哭了。
班主任王昭阳来了,在讲台上问:“昨天晚上302谁不好好睡觉说话了,站起来!”
我噌一下站了起来,这帮货,你们怎么不站啊?
班主任看我一眼,特严厉:“还有呢,她一个人能说话吗?”
同宿舍的班长跟着站起来,飞快地向班主任解释昨晚的事。那个被我骂哭的货也红着眼睛站了起来。
班主任罚我们去操场跑步。
我是跑在最前面的,也是跑得最快的,她们三两结群并一排,只有我孤孤单单。王昭阳站在操场边上端着胳膊看,把班长叫过去问了点什么,就放我们走了。
下了早读,班主任把我单独叫去了办公室。
我脸色挺不好看的,生气。班主任皱眉问我:“你怎么把xx骂哭了?”
“我没骂她。”我皱眉反驳,憋不过气,“谁让她狗嘴乱喷,说我偷钱?”
王昭阳看着我,他喜欢跷二郎腿,还是皱眉,一副嫌我不成器的样子说:“不是你拿的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这话一听我就不乐意了,合着您也觉得是我拿的呗,我就瞪他。
王昭阳换了个温和点的坐姿,垂了下眼睛说:“我相信不是你拿的。”
我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怀疑他是在安慰我。
他的表情异常坚定,带着些安抚:“我相信你,真的。”
被信任让人感动,我又委屈了,撇着嘴开始掉眼泪。凭什么啊,凭什么就让我承受这些,就是因为我爸爸妈妈不争气,他们死了?
王昭阳依然坐着,保持师生的距离,他说:“燕小嫦,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女生,别哭。”
我抬手抹了把眼泪。
他想起点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袋牛奶,还是热乎乎的,递给我,冷冷淡淡地:“拿着。”
我纠结要不要拿,他又说一遍:“拿着。好好学习,你以后肯定比她们都有出息,别想那么多,听见没?”
接过牛奶,我哭得更加凶了,发自内心地、哽咽地说:“谢谢你,老师。”
回到教室,我小心翼翼地背着同学享受了这袋热牛奶。我羡慕过有牛奶喝的同学,那时候一袋牛奶一块二毛钱。
这是袋纯牛奶,好难喝,像有股牛屎味儿一样。我喝不惯,勉强喝到一半就觉得喝不下去了。
可我知道这是好东西。
我也不是没长心,王昭阳虽然作为班主任,挺凶的,但人家心不坏。
王昭阳的这份厚爱,我简直无以为报。作为学生,我觉得能报答他的就是好好学习了。
王昭阳说,我以后一定会比她们有出息。这话我听来不像鼓励,更像一个要求,我要是没出息,就是对不起他这句话。
班主任把我换成了历史课代表,一个星期大概要收两次历史作业。早上,王昭阳偶尔会塞我一袋牛奶。
渐渐地,我开始习惯这股牛屎味道。
端午节正好赶上周末,上完上午的课,学校提前放假了。很多同学都直接回家了,食堂也没有准备午饭。
我也随着大部队走出学校,他们骑着自行车在下坡路上撒野的时候,我在学校路边修自行车。
我的自行车又破又烂,平常我都不愿意骑,要不是天太热,路上走着难受,今天我还不修它。
大爷跟我说:“别着急,补个胎很快。”
我勉强笑一下:“没事儿。”
其实我甚至希望他修得慢一点,这样我就多了点理由在外面逗留,我不想回家。
六月的太阳在头顶照耀,又饿又热让人有点发昏。我常常一个人满怀心事地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希望每条路都没有尽头,让我这样无知地走下去,不必应对任何未知的烦恼。
他们到家了有香喷喷的米饭,我到家了有冷言冷语的我很讨厌的吴玉清。
学生大部队渐渐散去,我在路上看到了谢婷婷,正在和一帮痞子样的人在路边打闹。我是无心在意的,谢婷婷看见了我,笑眯眯地跑过来:“小嫦姐。”
谢婷婷比我小两岁,现在念高一,家里条件还行,买进来的。以前我读初中的时候,这丫头就和我一个学校,知道我燕小嫦的大名。
像我这样的孩子,在学校里肯定安生不了的,本人不才,确实认识一些社会上的人,也有男生为我打过架,堵在学校门口十几个人轰轰烈烈地送我回家。
只是高中寄宿以后,我渐渐就不和那些人联系了。
因此喜欢和社会人群厮混的谢婷婷,一直把我奉为神一般的存在,只要见到我,就要眉开眼笑地过来套近乎。
我瞅她一眼,特有范儿地点了下头。谢婷婷已经到了我跟前,说:“姐,修车呢?”
我又点下头,跟在她屁股后面的那帮痞子就都过来了,谢婷婷向朋友介绍:“这是我小嫦姐,漂亮吧。”
痞子们点头,其中一个痞子已经坐到我跟前,看着岁数不大,真黑真黑,应该是晒的。
这痞子叫陈飞扬,体校的,个子很高。
陈飞扬从旁边的冰柜里拿了两瓶冰镇矿泉水,往修车大爷的木盒子里扔了两块钱,拧开一瓶递给我。
我犹豫着接过来,听到一帮痞子暧昧的嘘声。扭头再看一眼陈飞扬,人家啥表情都没有,仰头喝水,喉结一个轱辘一个轱辘的,喝够了又往自己手上倒了一捧,然后拍在脸上,头发上都是水花。
我于是没喝,把矿泉水瓶放在旁边。
谢婷婷想跟我说话,看我爱搭不理的,带着这帮人走了。陈飞扬也拎着剩下的半瓶矿泉水走了,一句话也没有对我说。
修好车,我骑自行车回家,刚上了车子,就看到王昭阳的摩托车从我身边擦过,扬长而去。坐在摩托车上的身姿,对瘦弱的我来说如此高大端正,仿佛我永远望尘莫及的依靠。
终于还是到了家里,我用钥匙捅门,刚把门打开,就听见吴玉清的房间那边传来一声尖厉的叫声:“燕小嫦?出去!”
我急忙退出去。
吴玉清又把男人带回家了。因为今天我突然放假,她没想到我会回来。
我在门口蹲着发呆,听不到声音,不知道里面什么时候会结束。我很饿,楼道里又很闷,隔壁家里传出来的粽子香,快把我香晕过去了。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一个男人从我家里出来,挺矮挺矬的。男人瞟了我一眼,神清气爽地下了楼。
我又等了两分钟,开门进去,吴玉清头发乱糟糟的,刚从床上起来。
放下书包,什么也不说,我去厨房开火做饭,吴玉清穿着个洗旧的背心,乳房耷拉着,穿着红裤头没穿裤子,盘腿坐在沙发上,数落我又多放了一个鸡蛋,鸡蛋不要钱吗,三毛钱一个好不好?
把饭菜端上去,稍微靠近吴玉清一点儿,就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女人才有的味道,我觉得很恶心,除了打架之外,一点儿也不愿意靠近她。
刚扒了两口饭,就有人敲门。吴玉清让我出去看,我去开门,是对门家的孩子端着个白瓷碗站在门口,碗里放了四个粽子。
我家对门的人还可以,清楚我家的情况,对门阿姨只是觉得我这孩子不容易,但她的关心也仅限于端午节赏俩粽子的程度。
“我妈让我送过来的。”
“不用。”
“拿着吧。”
既然是好意,非让我拿着,我就拿着了。为了防止还碗还要走动一趟,我是想直接拿粽子的,被热粽子烫了一下手,只能直接把碗也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