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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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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温道:“我也不想如此,只是眼下以杨昭的权势,单我个人之力,哪能撼动他分毫?”

    “那你以为有安禄山做倚仗,就能撼得动他了么?”她摇摇头,“七郎,以你和杨昭的私怨,他若寻不着事端,未必会把你怎样。但你为安禄山做事,他就必然不会放过你。安禄山虽然和杨昭势成水火,但他们一个在朝,一个在野,正面碰上的机会不多。你留在京中为安禄山奔走,岂不是首当其冲,让杨昭全冲着你来了?”

    吉温却道:“素莲,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成大事者哪能不担风险,只求稳妥、明哲保身,只会畏首畏尾、固步自封。”

    菡玉知他刚愎自用,决定了的事向来不受他人左右,只得道:“七郎,你若是为了我,可又想过,我曾屡次向陛下进言安禄山必反,与他势不两立,誓必除之。你如今帮他办事,岂不叫我为难?”

    吉温瞅她片刻,不答反问:“素莲,东平郡王与你有何仇隙,你非除他不可?你离开我也就四五年的时间,他远在范阳,如何与他结的仇?”

    “我与他并无私怨,只是他”她微微摇了摇头,“他非死不可。”

    吉温握住她双肩,轻声道:“素莲,你连我也不肯坦诚相告?你不说,我如何帮你呢?”

    菡玉只见他目光盈盈,柔情无限,又像是蕴了千言万语,却无法诉诸于口。她失声道:“七郎!你”

    吉温适时点住她唇:“什么都别说。你只需记着,不管我做什么事,心里始终都是向着你的。”

    她鼻间蓦地一酸,开口已是哽咽:“七郎我心里,也始终都是向着你的。”

    “素莲!”他低呼一声,双臂一收,就将她搂进怀中。

    她被他这么一抱,心思顿时转了过来,连忙推他,一边去瞅两仪殿:“七郎,这里是皇宫,光天化日,小心被人看见”

    他眼角一瞥,立即撒了手,匆忙道:“素莲,你等着我,千万别”他略一支吾,最终只道:“万事小心!”说罢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她背对着他,身后的脚步声越行越远,渐渐听不真切了。她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脑中忽又回想起以前的事来。他很少来看她,刚来,又立刻被叫走。她堵着气,故意不看他离去的背影,背过身自己偷偷地哭,只听到他的脚步声,沉重而又迟缓,一声一声、一点一点地远去。

    如果那时知道他的心意可是那时、那事、那人,都回不来了。

    泪意汹涌而至,盈满了眼眶。他负了心,他投靠安禄山助纣为虐,她都不怪他,只是因为因为

    突然间感觉到侧里凌厉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仿佛要灼出洞来。转头只见两仪殿前台阶上,杨昭满面沉郁地盯着她,不知出来了多久。

    她急忙垂下眼睑将泪痕掩住,只是眼睫上还沾着些许水珠,消弭不去。片刻他已到了面前,沉声问:“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菡玉连忙答:“没说什么。”又想不出好的理由搪塞,就那么干巴巴的一句话,再说不出来其他。

    “藕断丝连,妇人之仁!”他冷哼道,“他现在可是安禄山的爪牙,你还是少跟他往来,避避嫌疑的好!”

    菡玉不好反驳,只恭顺地回答:“相爷教训的是,下官记住了。”

    他抬脚欲走,不意被一块不平的青砖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往前冲去。菡玉急忙伸手拉住他:“相爷小心!”

    他反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前冲的力道将她也往前带去。她跨开一步,强自忍住没被他也拉倒,将他身子扶稳了。他站直了身,手却还不放开,指节正扣住腕间的细骨,竟像铁钳一般,似要把她手骨捏碎。她忍痛道:“相爷,你没事罢?”

    他这才放了手,连句谢也不说,只鼻子里哼了一声,甩手将她抛开,自顾走了。她这些日子见多了他的乖戾,未加多想,举步跟上。

一三玉离() 
杨昭不肯留安禄山在京,菡玉所言不能进,这些时日更被他疏远,每日只在文部做些琐碎杂事。她名为文部郎中,职责是掌管百官阶品、朝集、禄赐、告身假使、选补流外官,以往跟在杨昭身边,都是做他副手,这些分内之事全由另一名文部郎中执掌。如今她被杨昭疏离,回头来做自己的事,权职都在那名郎中手里,只让她处理百官的告假。她心中担忧着安禄山的事,整日闷闷不乐。眼看二月就过去了,安禄山不会一直留在京城,若让他回了范阳,天高皇帝远,鞭长莫及,就再难束得住他了。

    已是天宝十三载三月了呀,时候不多了

    她烦躁地放下笔,推开面前单册,走出门去透透气。刚走到院中,踱了几步,就听旁边一人叫道:“吉郎中!”

    她转头去看,却是文部侍郎韦见素,又抱了一大摞的卷宗,本是要往尚书都堂去的,折向她这边来,一边说:“我正有事要去找你,不想在这里碰到了。”

    菡玉问:“韦侍郎有何事要吩咐下官?”

    韦见素笑道:“郎中太客气了,吩咐我可不敢当,就是有一件小事想问问郎中。我家小二今日出城去了,不知要不要来郎中这里告个假?”

    韦见素所说的小二是他的二儿子韦谔,在京兆府担任司录参军事一职,是个文武兼具的差事。京兆府的官员按理是不能私自离开京城的。菡玉道:“可是出城去办私事?”

    韦见素忙道:“当然不是,是京兆尹派他去的。”

    菡玉道:“既是京兆尹派遣,就属公干,不必告假。只要所去不远,还在京兆府范围之内,也不必上报。”

    韦见素道:“不远不远,就到东郊长乐坡,出城才几里地。”

    菡玉略感奇怪,顺口问了一句:“令郎去长乐坡所为何事?”

    韦见素道:“我只是刚刚在省院门口碰见他,他向我知会一声便走了,说是高将军要去长乐坡,京兆尹命他带一小队人马跟随护卫。他刚刚上任,我也是担心他,所以来问一声,没事自然是最好。”

    菡玉愈感疑惑。高力士是内侍,平时不离皇帝左右,怎会去城外的长乐坡?他本人也有骠骑大将军的封号,统领禁军,何必要京兆尹派人去保护?于是又问:“侍郎可知高将军为何出城?”

    韦见素摇头道:“想来是陛下派他去的。”

    菡玉觉得有些不对,别过韦见素,边走还边想,不觉出了省院大门。省院就在皇城内,出门一条大道,往北就通向宫城。她走出院门时,远远地正看到宫城前那条东西向的大街上,有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往东面延喜门方向而去。

    她想着高力士出城之事,连忙跑着追上去看。从省院到宫城城墙直走也有两里多路,她赶过去时那队人马已快出延喜门了。队中并辔而行的两人,其一头戴圆纱帽手执拂尘,正是高力士;旁边那人体态痴肥,身披皇帝御衣,却是安禄山。随行的队伍小半是安禄山的随从,小半是高力士所带禁军,另有韦谔领少数人马夹杂其中。

    菡玉看这阵势,已明白高力士出城,是要去送别安禄山。她没想到安禄山会这么出其不意悄无声息地就走了,连忙回头往省院赶去告诉杨昭。

    一路跑得气喘吁吁,在尚书都堂门口还是生生地停住脚步,想起上回擅自闯进都堂内被他训斥的事来。她稍稍平了平呼吸,看到韦见素在都堂内忙着,面朝门外,冲他连连招手唤他过来。

    韦见素出门来,诧异道:“吉郎中,你出去一趟怎么就弄成这副模样了?发生了什么事?”

    菡玉道:“劳烦侍郎进内堂通报一声,下官有急事要求见相爷。”

    韦见素道:“你要见相爷只管进去,何必还要我通报呢?”

    菡玉垂下眼去。韦见素觉出自己说漏了嘴,也是尴尬无比,说:“郎中请稍等。”便转进内堂去了。不一会儿出来,对菡玉道:“相爷在里头候着了,郎中请进。”

    菡玉谢过,进了都堂里间,却见偌大一个屋子只有杨昭一人。他正坐在书案前提笔写字,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埋头写他的东西,一边问:“什么要事?”

    菡玉敛袖上前一拜:“下官方才在宫城门前见高将军正和安禄山同往宫外去,似乎是准备送他离京,特来禀报相爷。”

    杨昭头也不抬:“以陛下对安禄山的宠爱,便是自己去送他也不为过,何况是派高将军前去?”

    菡玉不意他听到这消息竟是如此反应,上前一步:“相爷,安禄山可就要走了。”

    杨昭边写边道:“他是正月初三到的京城,离开范阳也已两月,是该回去了。”

    菡玉又道:“若不是下官方才正好撞见,还不知道他今日要离京呢。相爷之前可有听说过这件事?”

    杨昭道:“我没听说。他要走便走,谁还会拦着他,却弄得这般偷偷摸摸。”

    菡玉听他如此说,摆明就是不想阻拦安禄山离京了,急道:“相爷,任安禄山就此离去,无异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啊。回了自己老巢,以后再想让他出来可就难了!”

    杨昭淡道:“要他入京,陛下那边多的是理由,一道圣旨下去,他敢不来?”

    “安禄山真要谋反,圣旨又能奈他何?”

    “那不正好,”他放下笔,回头查看自己有无写错,“他真要举兵谋反了,不是正可以将他一举除去,倒省得我绞尽脑汁在陛下面前周旋。”

    菡玉气上心头,忍住怒意劝道:“如今禄山精兵天下莫及,他一旦举兵,谁人能克?战事一起,就是生灵涂炭,百姓遭殃,大唐百年盛世毁于一旦。如今相爷明明可以将此灾祸消弭于无形,为何拘泥于一己私利,白白错失良机?届时真的酿成大祸,相爷不觉得愧对黎民、愧对陛下么?”

    “明明是他要造反,却为何把帐算在我头上?听你这口气,我不阻止他造反,这造反的后果就要我来承担了?”他冷哼一声,抬起头来看她,“吉郎中,别忘了你的位份,小小的文部郎中也敢用这种责难的语气跟宰相说话。”

    菡玉坚持道:“正因为你是宰相,是朝廷三公,下官才敢斗胆进言,请相爷担起这辅弼天子安邦定国、以天下为己任的分内之事。否则,在其位不谋其职,不是枉坐了这高位。”

    杨昭“啪”地一声把笔拍在桌上:“你对我倒是要求严格得很!我不阻止安禄山就是枉为宰相三公,就是对不起陛下和黎民,那甘当安禄山的走狗、为虎作伥的呢?怎不见你对他有半句责难?”

    菡玉脱口辩道:“七郎他才没有”

    “行了!”他不耐烦地一挥手,“七郎七郎,叫得真是亲热!你当然是向着他,在你眼里他什么都好,连他为安禄山做事也可以不计较,反为他开脱,还有什么好说的?那些肉麻话你们夫妻两个私底下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她脸涨得通红,辩解也不是,不辩解也不是,呆立在场,心中又是懊恼又是苦涩,辨不清说不出的滋味。

    他也不看她,自顾把方才写的信封好,叫进人来,吩咐道:“这封信送去陇右节度使处,一定要交到哥舒将军手中,事关重大,切不可大意。”

    下属领命出去。他拿过一卷公文来,见她还在,不耐地问了一句:“吉郎中,还有别的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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