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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开视线,背过身去坐于床沿,定定心神:“你真有把握在他们搜完所有的房间之前把伤口除去么?上回你手臂上那道一夜即愈合的刀伤,花了多久?”
身后莲静却冷冷回答:“我自有分寸。杨侍郎,恕我疗伤时不欢迎他人观看。”
杨昭强压下心头被她挑起的火气,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说:“这边就这几间房子,撑不了多久,抓不到刺客,他们定会卷土重来。我出去应付,你只管在屋里呆着,若他们回头来这里,我会替你抵挡。万一出了意外有人闯进门来,你就用刚才那招,注意小心应对,右肩上的伤口能瞒着就尽量瞒。”
莲静也稍稍冷静,勉强道:“我知道。”
杨昭整好衣冠走到门口,莲静忽然开口叫住他:“杨侍郎,你有短刀匕首之类的利器么?”
杨昭问:“你要匕首做什么?防身?”
莲静却不回答,只道:“请借一用。”
杨昭摸了摸外衣的袖中暗袋,掏出匕首来给她,又追问了一句,莲静仍不回答。他虽然疑惑,也未多问。出了门,看见远处有大队人马举着火把灯笼往这边过来,领头的正是安禄山,急忙迎过去。
莲静左手握着匕首,侧着脸只能勉强看到右肩上的伤口,皮肉都翻在外头。她咬紧牙关,挥刀割了下去。
片刻收拾停当,却听见门外脚步声至,夹杂模糊不清的说话声,恰恰在门口停下。咣当一声,好像踢翻了什么东西,接着听安禄山问道:“这是什么?怎么会有个水壶在这里?”
一个怯懦颤抖的声音回答:“回禀郡王,这是杨侍郎吩咐小人送来的,小人动作慢了些,拿来时侍郎已经已经歇下了,小人便放在了门口。”
另一人气势汹汹地问:“你怎知他歇下了?他叫你放门口了么?”莲静听出那是安禄山之子、太仆卿安庆宗的嗓音。
那怯懦的下人回道:“是杨侍郎吩咐小人放在门口莫要打搅的。小人见房门都闩上了,不敢打扰,就把水壶放在门口,先行退下了。”
安禄山道:“那杨侍郎应该是一直在房中未曾离开了。”
安庆宗急道:“父亲!我的确在西厢房那边看见杨侍郎了,肯定是他,不会有错!”
杨昭道:“安卿难道是怀疑下官行刺郡王么?”
安禄山斥责儿子道:“休要胡说,舅舅怎么会对我不利?就算舅舅去了西厢房,也和刺客搭不上干系。舅舅身形高大英武,与那形貌猥琐的小贼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父子两个一唱一和,想必是故意冲着她来了。莲静把杨昭的匕首藏起,静候其变。
果然,安庆宗接口道:“孩儿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杨侍郎怎么会是刺客。刺客藏匿院中,熟门熟路,可见是内贼,但凡刚才在这院中之人都有嫌疑。侍郎虽然身正不怕影斜,但人心难测,也未必能料到身边是否有人欲对父亲不利。侍郎一离房间,难保不会有人趁机潜入西厢房行刺父亲!”
杨昭提高声音道:“说来说去,安卿就是怀疑我房内藏了刺客!”
安庆宗咄咄逼人:“侍郎无心,不见得别人就无意!”
“方才护卫已来搜查过,屋内并无与刺客特征相符之人!”
“隔着纱帘,烛光昏暗,一时看岔也有可能!”
杨昭语中已带上怒意:“安卿的意思是要再搜一次,亲眼见证才肯相信么?”
安庆宗毫不示弱:“为了父亲及各位同僚的安危,下官不得不小心谨慎,得罪之处,来日再向各位赔礼!”
杨昭道:“你带着这么多人闯进我房间搜查,把里头的人揪出来,后果你担得起么?”
安庆宗一口应下:“任何后果都由下官一力承担!”
杨昭对安禄山道:“郡王,你以为呢?”莲静好歹也是堂堂太仆少卿,被人从兵部侍郎的床上找出来实在有损体面,何况那牵线搭桥的还是安禄山。
安禄山迟疑道:“这恐怕不太妥当罢,舅舅识人甚准,有他担保决不会出差错。我们还是到别处搜查”
安庆宗道:“父亲!你顾念诸位同僚的情谊,罔顾自身安危,孩儿却不能眼看着刺客潜伏父亲近旁,让父亲再受威胁!今日就算开罪各位也要一一搜查清楚,宁可错判,不可疏漏放过!”说着竟不顾安禄山阻拦,撞开房门冲了进去。
安禄山连忙喝道:“逆子!竟敢对长辈如此无礼!”又无奈地对杨昭道:“舅舅,你看这”父子俩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倒还配合得一丝不差。
杨昭只得说:“既然进去了,就让他看个仔细,免得一直心存疑虑。”一个箭步跟着安庆宗进了屋,半挡在安庆宗前面,不让他再往前。
安庆宗看到床上纱帐内有人,正想越过杨昭前去一探究竟,床上那人却开口问道:“昭,是你么?外头都安置妥当了?”众人都是一惊,那声音语带柔媚,但清朗沉稳,显然是出自一名男子。
杨昭也略一愣怔。乍听那称呼,很不习惯。昭
床前红纱帘子一掀,走出一人来,头上发髻松散,身上只围一条薄薄的被单,肩颈手臂和两条修长的双腿都露在外头,但见肌肤胜雪,白璧无瑕,若不是身量高挑,又梳着男子的发式,还真会让人以为是个绝代佳人。不是太仆少卿吉镇安又是谁?
一七莲失()
安庆宗见她这副模样出来,当即傻了眼,她两边肩膀都好好的,更让他哑口无言。他得父亲授意,认定了莲静就是刺客,才唱了这出双簧,不顾杨昭颜面硬闯了进来,却发现莲静根本不是凶手,这可怎么下台才好?
莲静一看进来的人不止杨昭,还有安禄山父子及后头的一大帮人,呆在当场,半晌才回过神来,低呼一声,急忙后退躲进纱帐中的阴暗角落里。不过这么会儿的功夫,谁都看清了她肩上的确是完好无损。
杨昭面有怒色,瞪着安庆宗:“安卿,你看清楚了?我这里有刺客么?”
安庆宗白着一张脸不知所措。安禄山屏退随从,才笑着对杨昭道:“舅舅,一场误会,一场误会。小儿冲动鲁莽,不听舅舅劝告,真是该罚,回头甥儿一定好好教训他!甥儿早就说了,舅舅房中哪会有刺客;不仅没有刺客,连半个人影都看不见哩!为了甥儿这点事让舅舅烦心劳力,实在是甥儿的过错。舅舅就在此休息,这捉拿刺客的事还是甥儿自己来罢。”说着沉下脸对安庆宗道:“无知小儿!还不过来给舅公赔礼!”
安庆宗对杨昭弯腰一躬:“小子冲动,只知父亲安危,冒犯了舅公,还望舅公恕罪!外头那些人都是家丁奴仆,我一定会严加叮嘱,不让他们出去乱说,舅公请放心。”
杨昭哼了一声:“郡王家教严格,希望不会再出意外。”
安庆宗脸色一变,不好反驳,唯唯应下,与安禄山一同出了厢房,再到别处搜查。
杨昭等他二人走开了才松了一口气,步入帐中,又盯着莲静肩膀看了许久,才相信她肩上刀伤的确是没了,不由叹道:“莲静,你果真不是凡人之体!”
莲静从床褥下抽出匕首递给他:“这个还你。”
杨昭接过匕首,正要收起,想想不放心,拔出来看了一看。刀上并无血迹,刃口处却留着一点浅色的丝缕粉末,用手摸一摸,还带着点潮湿。他把刀凑到鼻前闻了一闻,只觉得隐约有一丝清爽的气味,但被院中弥漫的浓郁香气盖住,辨不出是什么。还好这家花楼里到处熏了淫靡的浓香,不然莲静身上的香气就瞒不住了。
他用力嗅了嗅。青楼里的熏香多少都有点额外的效力,闻多了甚至会让人慵懒乏力,只想缠绵床榻。如此他心中有了主意。
正在想找谁去办这件事比较合适,莲静却讷讷道:“杨侍郎,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杨侍郎,又是杨侍郎啊,刚才她叫的那声杨昭露出笑容,回身问道:“要我帮什么?”
莲静微窘,低头看了看自己围在身上的被单。杨昭会意,笑道:“我把你的衣裳弄坏了,合该赔你一件。你稍等片刻,我去找一身衣服来。”说着转身往外走,脚下却是一滑,险些摔倒。他低头一看,见床前地面上有一片白乎乎的东西,被他这么一踩一滑,留下一道摩擦的痕迹。他俯下身去察看,那也是些浅色的粉末丝缕,带着潮湿和清爽的气味,和刀刃上的正是同一种东西,看来是用刀子刮什么东西而落下的,但又不像木屑。
莲静见他俯身去看脚下的东西,脸色一变。
杨昭站起身,指尖沾着那白色粉末:“这是什么?”
莲静眼神闪烁:“我怎知道”
“那这把刀上为什么也会有?只有你碰过它。”杨昭举起匕首,却突然觉得莲静有些不太对劲。这样从侧面看她,总觉得有些和平时不太一样,是因为她身上只有一条被单,肩臂都暴露在外,显得特别单薄么
他突然跨上一步,伸手扣住莲静右肩。那里刚刚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此刻已恢复如初不对,没有恢复如初!和左边肩膀相比,右边明显要细瘦得多,都能看出两边的厚度不一样!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在他脑中一闪而过。“莲静,你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把这里的伤口消去的?你的身子”
莲静吃了一惊,推开他欲挣脱他掌握,向后退了一步,杨昭随即跟上,手仍不离她右肩。“你说你体质异于常人,怎么个异常法?你是不是”
莲静大惊失色,连连掰他的手,口中道:“你放开我,我没有什么特”杨昭却硬不放手,眉头深蹙,忽然举起匕首,刀刃平着向她肩上划下!
锋利的刀刃划过娇嫩的肌肤,立刻留下一道血痕,淡红的血珠从伤口渗了出来。莲静倒抽一口冷气,斥道:“你做什么!”
杨昭见自己预料失误,反而弄伤了她,大是后悔,连忙扔了匕首,想也未想,头一低便吮住了那道细微的伤口。
莲静身子一震,想要挣脱,无奈整个人都被他牢牢地抱在怀中,脱身不得。她僵硬着身子,刀伤的疼痛竟渐渐隐去,被那柔软而灼热的触感掩盖,就像刚才他在她背上留下的一般她咬住牙强自忍耐,身子却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许久,杨昭才将她放开,那浅浅的刀伤早止住了血流,却留下一片微红的痕迹。杨昭微赧,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急忙放开她转过身去说:“对不起,我失手了这就去给你找衣服。”
失手么?他分明是故意试探,还对她莲静气恼地瞪着肩上那片微红的痕迹。这一晚,短短不到一个时辰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这个她向来不愿与之过多接触的男人,已经和她有了太多太深的纠葛。他戳穿了她的伪装,扰乱了她的心境,还对她做出那些背上,肩上,那些被他触碰过的肌肤仿佛还残留着他触碰时的感觉。这身子,这具不听使唤的身子,该敏锐的时候迟钝得像木头,该迟钝时却又敏感得让她心惊莲静越想越恼,愤愤地举起匕首。
杨昭从下人那里找回一套简单的衣物,走进帐中把衣服递给莲静时,见她冷着一张脸坐在床边,双肩微露,刀伤和红痕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心下一落,手伸到一半停住,竟忘了递上前去。
莲静劈手夺过衣物,见他还站在自己面前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