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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握紧腰间的荷包,想他不能死。
谁的梦都好,他不能死,不能让罗令妤失去希望。
浑身动弹不得陆三郎被埋在雪下,拼着最后力气,他大声喊出话:“令妤救命救命——”
一共半个时辰,从雪崩到救出人。
罗令妤疑似听到了微弱的郎君的声音,她抓着身边的人就要人去救。身边的人却不信她,因他们都没有听到什么。他们同情看罗令妤,怀疑女郎是忧思过重,从而幻听。
陆三郎的事,对她打击太大。女郎真是可怜。
罗令妤却不觉得,她觉得一定是陆昀在求救。哪怕不是,她也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女郎拖拽着人,强迫人跟着她走:“就是陆昀就是三表哥,我不会听错的,我不会听不出他的声音了”
在罗令妤的坚持下,被她用美色所诱,几个军士无奈地跟着她去一个方向救人。让人意外震惊,女郎跪在地上,和他们一起刨地上的雪。他们什么也没摸到,女郎身子却轻微一震,喊道:“是他,是他——快!”
她的声音一下子急促,冷静的神情一下子变了。
罗令妤和几个人合力,真的从雪下拖出了陆昀。他们挖出的地方,有一个小洞,雪洞上滴着血,当是陆昀自救留下。其他人去看陆昀挖出的那个洞,看陆昀指甲上的血。他们纷纷夸赞:“陆参军找到逆流而上的方向了?竟想着用血判断方向?不愧是参军。”
罗令妤浑然未听。
她盯着陆昀闭目而睡、浑身冰霜的样子,她睫毛上的水眨下。唇扬了扬,似想笑。然而女郎脏兮兮地跪坐在地,脸上只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罗令妤崩溃了一般,扑过去抱紧他僵硬的身体。
她的脸埋入他颈窝,她啜泣着:“我就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他们说我听错了,可我知道不是的雪臣哥哥,呜呜呜”
“我恨死你了呜呜呜!”
“你答应了我什么!你明明答应了我——”
郎君被抱着哭。她灼烫的泪落入他颈窝处,他冰冷的肌肉被冻得厉害,此时却轻轻一颤。被她握住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女郎僵了一下,发觉自己抓着的郎君的手腕动了动,他反过手,冰凉的指腹贴在她腕间,轻轻揉着。
罗令妤俯下,看他睫毛晃然,慢慢抬目。
他被抱在她怀中,面上还覆着霜。郎君眸子黑泠泠的,虚弱的,冲她露出一个笑容——
“对不起还有,好久不见。”
无论是不是做梦,是真是假。
真的,好久不见。
一更()
元朔十五年元月;南北两国战争结束。
南国险胜。
之后议和;谈判。
过完年;南国国都建业已有入春之象;北方的南阳诸郡仍陆陆续续下了好几场雪。融雪时;连夜的淅淅沥沥、滴滴答答;雪水在屋外檐下的角落里汇成小水流;连亘不绝。
一个月的时间,陆三郎陆昀卧在病榻上休养,断断续续的;日夜听到的就是这水声。
人走动声、说话声也在耳边来来去去。
陆昀一病便是大半个月,罗令妤哭哭啼啼,原本想接陆昀回罗家养病。但是因陆昀身上职务过多;又是一州之刺史;又是军中的参军,每日来寻他问政问军的人很多;陆昀住在罗家实在不太方便。罗令妤只好忍痛割爱;掏光了自己的积蓄为陆昀在南阳城中置了一处宅子。她安慰自己只要嫁了陆昀;丢掉的钱财都会赚回来。于是每日;女郎天亮出门去看望并照顾未婚夫君;晚上再驱车回罗家休息。
偶有些时候她便不回家了。
南阳罗家当做不知——罗令妤救了陆三郎;现今她不光是陆家未过门的媳妇,她还是陆三郎的救命恩人。此对罗令妤嫁后提升地位作用极大,南阳罗氏也极为高兴。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盼着罗令妤得陆三郎的喜欢。
陆昀一边病着;一边还要处理公务,以至于病情反复,低烧不住。罗令妤与他吵了好几次,最后逼着陆昀与朝廷请旨,希望朝堂派能人来接替陆昀的日常职务。之前建业朝堂对于陆昀请旨招兵的事视而不见,现在对于这些事,却积极回应。
没过十日,朝堂就派来了一位官员,作此州的新任刺史。陆昀则升了官,只要处理好南北两国最后这和谈之事,将南阳事务交接给下任,回到建业后,陆三郎当官至中书监。尚书权重,中书监分尚书台之权,掌中枢机密。因长伴帝王身侧,中书监所在地,历来也被称为“凤凰池”。
入中枢,掌机要,是成为侍中的必经之路。而侍中,乃加官,丞相也。
陆家为陆昀铺了一条光明大道,只看陆昀自己是否担得起。
陆三郎负责这一次南北两国的和谈之事,其余官员做辅。而北国那一方,派了官员来,先赎回了差点死在雪崩中的洛阳太守,之后才能和谈。洛阳太守面如死灰,这一次北国败得这么快,未尝没有他为色所迷、弄丢了火。药大师的缘故。这个洛阳太守,他恐怕当到了头,回到北国就会被贬。
双方寸土必争,和谈缓慢而艰难地前进着。
让人意外的,是朝廷在派属官来帮助陆昀之余,送了陆三郎一个惊喜——他的二哥,陆二郎陆显竟也跟着属官一起来做和谈官。
陆昀思考了下,认为二哥和谈是假,来看望他是真。果然,陆二郎陆显是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父母,百般解释南阳已经安全,陆相和陆夫人才肯依依不舍地放儿子离开。陆二郎敷衍地与北国和谈官见了一面,次日就驱车住进了三弟的宅子,来看望三弟。
陆显火急火燎,在病榻前看到三弟,心中放松时,也觉酸楚。见青年郎君清瘦一圈,靠着隐囊(靠枕)倚坐,一身家常白衫披在他身上,如霜赛雪,宽松无比。长发半束,眸子清黑,虽面容有些白,精神不振,但这样的清瘦郎君,病弱之时,有和平时迥异的另一种美。
足至天下女郎为他疯魔。
陆显感慨了下三弟皮相底子好,风吹日晒半年多仍是一派贵族郎君风流华贵之相。然而无论如何,不管自己的梦做得有多乱,陆昀到底是过了那个死劫,活了下来。坐在三弟榻前,陆显便一叠声:“太好了看到你好好的,我才能放心。父亲不许我来南阳,殊不知我实在担心你出事”
陆二郎皱着眉,想来一阵后怕。
他父亲陆茂不肯让他冒险,他只能写信给三弟。但是信件传送需要时间,他总怕自己来不及,耽误了三弟。他日日担惊受怕,这会儿才阿弥陀佛道:“我便知佛祖会保佑三弟你的。”
陆昀一言难尽:难道他活下来不是靠自己和罗令妤、陆显、陈王、周扬灵的多方相助,靠的居然是佛祖保佑么?
陆昀镇定地将话题从鬼神论拉扯回来:“我最该谢二哥,劳二哥为我担忧太多。”
陆二郎清俊,闻言洒然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做什么。他看病榻上的三弟目光闪烁,似有沉吟,便主动提起两人心中都在想的那事:“多亏我的预言梦。”
陆昀一顿。
脑中纷乱,瞬间想起了自己濒死时,梦到的那些没有真实发生的故事。梦中的痛苦折磨,感同身受,醒来也觉心悸。好似真的发生了一样。确实,若非陆二郎的干涉,事情真的会那样发生也说不定然陆昀心上枷锁去半,他躲过了自己的死劫。
陆昀再道了声谢。
他始终心不在焉,好似对陆二郎的梦想了很多,但是到底没有问。陆二郎却沮丧:“照之前两次的规律,现实中若有事发生,起推动作用,我便会开始做梦。但是自你死劫过后,已过去了一月,连年都过了,我却还没有做接下来的梦。我实在不安。”
陆昀:“二哥,你的梦只是预言梦。很多事情既然能看到轨迹,又何必等你的预言?你梦中的核心是我,既然我已活下来了,也许你日后再不会做梦。摆脱了它,你该轻松才是。”
陆显:“”
他面上沉稳着,心中却甚茫然,不解三弟在说什么。什么叫“很多事情既然能看到轨迹”?哪里就看到轨迹了?他怎么什么也没看到?做梦的是他吧?三弟的语气怎么好像比他知道的还多?人和人的区别太大了吧?
陆显兀自挣扎:“我非欲行投机取巧之事。而是我也在思考我的梦是何意。我琢磨我的梦,发觉第一个梦与第二个梦,其中大事件的轨迹都或多或少的交叉。例如南阳都会被卷入战乱,三弟都会濒死一般。我之所以这般忧心,是因接下来,无论是第一个梦还是第二个梦,建业都会被卷入战乱,士人南逃。”
陆昀心里再次一顿,意外地看眼二哥:“也许你猜的不错。”
得到三弟鼓励,陆二郎心中一喜,误以为自己看大事件的格局提升,能够和三弟一起讨论这些事。他继续说自己的猜测:“那么,不止有三弟你的死劫,罗表妹也是一样的。在我第一个梦中,罗表妹最后是死了的。”
陆昀脸沉了下。
他想到了那个罗令妤嫁衡阳王的事情发展。虽然现实中罗令妤和衡阳王不是很熟,但陆昀心里扎着这根刺,让他想起来就难受,不舒服,满腔嫉妒。
只是憋着不说而已。
陆二郎没发觉三弟那黑了一半的脸,继续侃侃而谈:“而第二梦,罗表妹最后是离开了建业,不知所终。我不知她带着婳儿去了哪里但是有一种可能,之所以‘不知所终’,是她已经不在人间了。”
陆昀眼角抽了下:“”
叹为观止地看二哥。
陆二郎心中甚痛,难过道:“接下来,说不得就是罗表妹的死劫了。”
陆昀:“你想多了。”
陆二郎:“梦中昭示是那样啊。”
陆昀冷静的:“你解错你的梦了。”
陆二郎:“”
陆昀:“令妤不会出任何事。你第一个梦中她死,只是被南国国灭所牵连。在那个时候,任何人都可能死。那是结果,事态发展的必然结果,不是无缘无故的意外。你第二个梦她离开建业,那便是离开建业。她又非喜欢自尽之人,不过是太伤心,不愿再日日看着故人。何至于死?”
陆昀停顿了一下:“而现在,那个起因已经被斩断。她那个结果就不会存在。是以二哥想多了。”
陆二郎:“梦若是交给你来做就好了。我什么都看不懂。”
陆昀笑了笑,漫不经心:“二哥才是大愚若智,幸运之人啊。二哥没发现不管你的哪个梦,你都是活着的那一个么?不,不光是活着,还是没出过任何意外,没遭过任何大难。身边的人或死或去,你始终是旁观。”
陆显一愣,猛地一僵,他从来没想过这个方向。
见三弟对他微微一笑,笑中深意浓浓:“二哥,你才是上天眷顾之人。运气这种东西,旁人一生也不会有。”
陆二郎被三弟说服,恍神着出了门,思量是不是因为自己始终平安无事,他才能救三弟。陆二郎同时沮丧自己辛苦猜的梦中发展,被三弟直接否了。他不甘心地请三弟来猜,三弟却说自己要做个实验试试,看和他的梦是不是一样。
陆显木着脸离开,反正到最后,他并没有听懂陆昀在神神秘秘地说什么。陆显深吸口气,决定还是简单点,去慰问下边关将士。那些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