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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心道:怎么什么货『色』都想往我这里塞!我又不是拾荒的,专门收拾烂摊子!
——到底没有说出来。只淡淡道:“锦姐儿娇气,衍哥儿又还小,我都要仔细照应着,再添两个孩子,怕是忙不过来。”
宋怀远有求于她的时候一向和颜悦『色』,“墨姐儿都这般大了,费不了多少神,就是衡哥儿要耐心教养。他贪玩,总不肯认真读书。陈氏品『性』不端,两个孩子跟着她难免被带偏了。你是管家太太,多分担点也是应当的。”
刘氏不喜欢他这副理所当然的神态,皱着眉推了,“墨姐儿衡哥儿都十来岁了,『性』子都长成了,我还能怎么教?侯爷又不止陈氏一个姨娘,给谁养都是一样的。千万别让他们到我面前晃悠,我还怕他们带坏了锦姐儿衍哥儿呢。”
宋怀远见她一直不肯答应,只好作罢。房中没人服侍,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忽又想起一事,“墨姐儿的亲事可有着落了?”
宋如墨只比宋如锦小五个月,也是明年及笄,按理也该定亲了。只是刘氏一向任她自生自灭,一直没有替她相看。
宋怀远见刘氏不答,心下便明白宋如墨还不曾许了人家。他也不恼刘氏苛待庶女,饮了口茶,道:“我倒有一个人选。”
宋如慧的婚事,就是宋怀远定下的,如今已经锁进了禁庭高墙。刘氏不禁冷笑,“又是哪个王公贵族?”
“倒不是什么显赫人家。是永平十二年的探花郎,姓吴名莱。家中虽清贫,学问倒是极好的。年岁不大,为人却很稳妥周全,朝中一众老臣都对他赞不绝口。”宋怀远的语气中不掩欣赏之意。
刘氏心头一惊,“那个吴莱,不是已经娶妻了吗?”
“是已经娶妻了,但他那个妻子上个月病故了。他倒是个用情甚深的,悲恸至极,说自己悼念亡妻,立志三年不再娶。正好墨姐儿也要守孝三年,三年之后成婚正好。”宋怀远说着,更觉得机缘凑巧,得意地抚了抚须,“你看,这不正是天赐的良缘。”
刘氏却知道这个吴莱不是什么好人。定远伯府——张氏的娘家把女儿嫁给了他,他却又打又骂,好好的世家贵女被她折腾得满身是伤。
病故?未必!怕是被吴莱活活磋磨死的。
她虽不盼着宋如墨过得欢畅遂意,但也不忍心看她嫁给这样一个人,想了想,道:“我看他不是良配……”
宋怀远以为她不满意吴莱的出身,出言打断她,“他学问好,皇上也器重他,已封他为翰林院学士,三年之后,兴许还能再进一步。三年后我也要重新入朝,彼此照应着就能顺当许多。墨姐儿是庶出,当人续弦也不算亏待她。”
刘氏知道,只要牵扯到宋怀远的仕途,便很难劝服他了。她眸光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次日中午,将近用午膳的时候,有人来禀报刘氏,“夫人,大姑太太和表公子表姑娘来了。”
刘氏奇道:“哪个大姑太太?”
“是元娘呀。”
刘氏终于想了起来。这个“大姑太太”是老夫人的独女,十几年前还同她是闺中玩伴。后来老夫人做主,把她嫁给了苏州府的织造。夫家姓贺兰。苏州府织造虽是五品官,但江南富庶,其中油水并不少,真论起来,比盛京城的二品大员还要舒坦。
苏州府离京千里,元娘每隔三五年才回来一趟。这一回是听闻老夫人去了,才带着一双儿女匆匆前来祭拜的。
刘氏收拾了一番,起身去迎。
元娘正在堂上,左右立着一双儿女。她体态微丰,面颊红润,头发乌黑如云堆叠,竟看不出年近四十的形容。可见江南水土确实温养人。一看见刘氏,她便红了眼眶,“我来迟了,连娘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刘氏问道:“可去灵前祭拜过了?”
元娘点头,又唤着两个孩子,“明哥儿,恬姐儿,快给大舅母问好。”
这是元娘头一回带儿女来盛京,是以刘氏也是第一次见。江南的儿女都生得隽秀白净,两个孩子携手上前见礼,抬起头来,便是一样的眉清目秀。
刘氏笑道:“我倒忘了给外甥外甥女带见面礼。”一面吩咐周嬷嬷,“去屋里把那两块娘娘赏的紫玉佩拿来。”一面问道:“都几岁了?”
贺兰恬脆生生地答道:“十一了。”
贺兰明怔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十三岁。”
刘氏略愣了愣,方笑道:“倒比锦姐儿还要小一岁。”
元娘拉着刘氏的手,叹了口气,“明哥儿先天不足,生来便有些迟钝,如今长这么大了,还是有些痴症,你同他说一句话,他总要想一会儿才会答你。”
刘氏看了眼贺兰明。他相貌生得极好,虽还未长成,却也带着一身朗月般的书卷气,一双深黑的眸子温润平和,让人看了便生不出厌恶来,只可惜……刘氏只能安慰道:“有的孩子早慧,有的孩子晚熟,兴许再过几年,明哥儿就变得慧黠了。”
“但愿吧。这回还是我同他说外祖家里有漂亮的表姐,他才肯跟着过来。对了,怎么没瞧见锦姐儿?”
刘氏道:“进宫上宗学去了,你且等着,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此刻刚好下学。宋如锦正准备走,一位宗亲府上的贵女忽然走过来问她,“今天靖西王府的老王妃办赏花宴,可曾邀请了你?”
宋如锦摇摇头,“我有孝在身,不能去那些宴席的。”
贵女凑近了脸,神神秘秘道:“我听说老王妃办这场赏花宴是想给她孙子挑媳『妇』。”
宋如锦顿住了动作,问道:“哪个孙子?”
“靖西王统共就两个儿子,小的那个还不满四岁,你说是哪个孙子?”贵女显然知道徐宋两家的婚约,存了心思想看宋如锦的笑话,“老王妃怕是不想等你那三载的孝期。”
宋如锦果然懵住了。她脑子里『乱』『乱』的一团,好久才问了一句,“他们……今天赏什么花?”
“听说是白玉兰。”
“他们家哪有什么白玉兰。”宋如锦顿时一个字也不信。
“这你就不懂了,赏花不过一个名头,相看孙媳『妇』才是最要紧的。”贵女怜悯地看着宋如锦,转身走了。
玉兰同赏()
宋如锦转头就去了凤仪宫。
宋如慧留她用了午膳; 见她一直闷闷不乐; 便问她怎么了。
宋如锦就把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拧着眉道:“旁的倒无所谓; 我只是恼他们府上的老王妃; 平白无故办什么赏花宴; 让旁人看戏一样看我的笑话。”
她本就生得娇憨; 这两年长开了,越发明艳动人,皱着眉的模样便如一枝新杏遇上了云霾; 教人又爱怜,又心疼。
宋如慧伸手『揉』了『揉』宋如锦的额头,把她蹙起的新月眉抚平; “若徐世子果真听从祖母之命娶了旁人; 他便配不起我的妹妹。”
“他才不会。”宋如锦低着头道。
宋如慧笑问:“你就这么信他?”
“我……自然是信他的。”宋如锦抬起脸,神『色』颇为认真; “除非他亲口跟我说; 不想娶我了; 且不是碍于父母之命; 而是他自己本心所愿; 我便再不信他。”说着又觉得这样的徐牧之简直太过分了; 于是恶狠狠地添上一句,“也不要嫁给他,一辈子都老死不相往来!”
宋如慧不禁笑出了声。
宋如锦离宫的时候碰上了昌平公主。公主虽已从皇陵回来; 但身上还背着为先帝守孝的名头; 所以穿得并不张扬,仅仅穿着一件牙『色』短袄,配石竹『色』下裙,外头罩着银鼠披风,素淡得很。在宋如锦的印象中,昌平公主可是个“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的恣意人物,乍然瞧见这么简单朴素的昌平公主,险些没能认出来。
昌平公主倒十分熟稔地同她寒暄,“宋妹妹什么时候得空,就去我府上坐坐。”
宋如锦摇头,“家中祖母新逝,出门游乐,怕是不妥。”
昌平公主也不强求,还安慰了两句,“逝者已逝,宋妹妹节哀顺变。”
她今日进宫是为探望太后。
太后深宫寂寥,做子女的陪着说话解闷儿也是应当。梁安已经封王建府,不能随意入宫,她是公主,倒也无妨。
现在正是午后。昨日刚落了雨,殿外的石阶还是『潮』『潮』的。一个宫女正在给太后蓖头,见昌平公主来了,便打算给她行礼,昌平公主做了个“嘘”的手势,接过她手上的羊角篦子,悄无声息地站到太后身后,亲自替母亲篦着头发。
昌平公主一向被人服侍,从没有人她伺候旁人的时候,此刻手上自然拿捏不好力道,不多时便扯得太后头皮一痛。
太后正打算发作,回头一看,见是昌平公主,神『色』便和缓下来,温声道:“你今天来得比昨日晚些。”
“今天路上遇见了皇后的妹妹,便多聊了几句。”日光透窗而入,照得太后头上几根银丝清晰分明,昌平公主道,“母后,你长白头发了,我替你拔了吧。”
太后按住了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别拔了,总是要长白发的,不然岂不成了老妖怪。”
昌平公主在一旁坐下,随口说道:“宋二姑娘守着孝,要等到三年之后才能成亲,也不知道靖西王府愿不愿意等那么久。”
太后神『色』微动。片刻之后又问:“你还好意思说旁人——先帝在的时候,你同我说再等一年就出嫁,现在都过去两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嫁人?”
昌平公主对上太后期盼又担忧的眼神,终究没有把话说死,“……母后帮忙相看吧。”
宋如锦回到侯府,便听采苹道:“姑娘怎么才回来,夫人都等您好久了。”
“我去皇后娘娘那儿用了午膳,所以迟了些。娘等我做什么?”
“大姑太太和表公子表姑娘来了,夫人叫您去见一见。”
“哦,我这就去。”宋如锦换了身衣裳,径直去了正院。
刘氏正在看账本,元娘陪着闲话家常,两个孩子正捧着点心盘子在吃。看见宋如锦掀帘子进来,刘氏就笑了笑,“锦姐儿回来了。 ”
剩下三个人齐刷刷地抬头望了过来。
元娘笑道:“明哥儿,我可不曾骗你,这个表姐当真一副好相貌。”
贺兰明直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宋如锦,然后缓缓转头望着元娘,道:“娘没有骗我。”
刘氏心里得意,嘴上却仍说道:“可别这么夸她,小姑娘不禁夸,等下就要得意忘形了。”
元娘便道:“我可没有故意抬举,说的都是实话。再说了,我们明哥儿从来都不说谎的。”说着又朝宋如锦招了招手,“锦姐儿,站在那里做什么,快来坐。”
上次见到元娘的时候,宋如锦还不满十岁,所以已经没多少印象了,如今再见,还是要靠刘氏一一引见:“这是你大姑母,这是你明表弟,这是你恬表妹。都是从苏州府过来的。”
几人彼此见了礼,各自坐下。
贺兰恬把点心盘子递了过去,道:“锦表姐也吃。”
她说话的腔调和盛京人不太一样,蕴着姑苏一带特有的口音,听上去绵绵软软的像唱歌一样。吴侬软语,果不欺人。
盘子里摆着核桃酥、杏仁糕、梅花香饼,宋如锦每样各拿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