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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我还说错了不成?”曹氏提着音量反问。许是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过于严厉了,她又放软了态度,“大伯母掌管中馈,我和大爷的吃穿用度,还得仰仗她划拨。她嫌你碍眼,我赶你走,也实在是出于无奈。”
青娘见曹氏的面『色』和缓下来,不由燃起了希冀,期期艾艾道:“那……劳烦瑢姐姐帮我……替我向大夫人求求情,好歹也让我在侯府住到年节。”
曹氏见她不听劝,心里不由烦躁起来,“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什么念头。”
青娘讪讪然,据理争道:“瑢姐姐嫁进了侯府,也不知道帮衬一下娘家妹妹……”
“闭嘴!”曹氏道,“我现在好声好气地和你说,是指着你能听进去,懂我一番苦心。你若死不悔改,还存着不该有的念头,我半两银子都不给你,你尽管自生自灭去吧!”
曹氏极少『露』出这般凶悍的神『色』,青娘被骇了一跳,赶忙道:“瑢姐姐消消气,我走还不行嘛。”
她勉强笑着走出了门,没过多久,又折回来,小心翼翼道:“还请瑢姐姐替我向登州府那边打个招呼。”
曹氏悠悠地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青娘千恩万谢地退下了。
待她走远了,曹氏才搁下茶盏。茶杯底儿碰上茶碟,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翻了下眼皮,不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吃硬不吃软的东西,非要挨了训才快活。”
“大『奶』『奶』快别气了,您过得好,她眼馋,也是常有的事。”侍女春霖重新倒了一杯热茶,殷殷劝道。
曹氏叹了口气,又问:“前几日让你寻的大夫,可有着落了?”
“已经找到了,这几日就能出诊。”
“别!千万不能让他进府!”曹氏斟酌片刻,道,“他在哪里坐诊?我自己去看便是。”
日子波澜不兴地过了下去,展眼就到了十月末。
这日宋如锦还在听先生论“孝”,隐隐约约听见外头有人说“娘娘要生了”,顿时心急如焚。一下宗学,就直奔凤仪宫而去。
宫门口进进出出不少人,一个个都行『色』匆匆,宋如锦抓住一个眼熟的宫女就问,“娘娘如何了?”
宫女手上还端着面盆,只能微微俯身向她行礼,“听医女说,娘娘快生了,旁的婢子也不知道。”
宋如锦便径直往屋子里走。
纫秋正守在产房门口,见她过来了就急急忙忙地拦着她,“姑娘,产房不干净,您一个未嫁的姑娘进去不妥。”
“哪里来的歪理!”宋如锦仍然想进,但一直被挡得死死的,末了她也放弃了,只道,“那你帮我瞧瞧,娘娘现在怎么样了。”
纫秋转身进了产房,好一会儿才出来,道:“娘娘好着呢,托我带话,让姑娘尽管放心,也别在这儿干耗着,早些回家要紧。”
宋如锦见她神『色』如常,处事稳妥,估『摸』着宋如慧并无大碍,心下终于松了口气。
“我不回家。”她挨着一旁的八仙椅坐下,道,“我就在这儿守着,等娘娘生了小殿下我再回去。”
没过一会儿,梁宣下了朝,也匆匆忙忙赶过来了,殿内呼啦啦地跪倒一片,梁宣阔步往寝殿走。
结果自然也是被拦下了。纫秋跪着劝道:“产房不吉利,陛下万金之躯断不可涉足。”
宋如锦心里顿时平衡了。毕竟连一国之君都被挡在外面了,她被拦着实在不足为奇。
大约等了两三个时辰,孩子还是没能生下来。纫秋劝宋如锦先回去,宋如锦执意不肯,纫秋便拿来了几样点心,“二姑娘先吃一点,好歹垫垫肚子。”
梁宣则冲着一众太医发火,责问他们为什么没有好好照料皇后。太医们战战兢兢地解释:“娘娘年轻,又是头一胎,自然要艰难一些……”
这一天刚好是梁安离宫的日子。
他守在太『液』池边,望着波光潋滟的池水。
这个时节的太『液』池已经没有什么景『色』可看了,放眼便是万顷碧波,寥落而冷清。
“王爷,该走了。”身后的仆从提醒道。
梁安回首望着翰宸殿的方向。仆从疑『惑』道:“王爷有东西落在宗学了?”
梁安摇了摇头。听说皇后今日生产,她是皇后的嫡亲妹妹,自然会陪着皇后——恐怕一时半会儿等不到她了。
梁安薄唇微抿。秋日微凉的风从他的手掌擦过,他下意识握住了手,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走吧。”他道。
君子阳阳()
天『色』渐昏;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 映得满室皆是温暖的橘『色』。宫女们点亮灯盏; 殿内烛火轻摇; 众人各自忙得脚不沾地。
纫秋抽空走到宋如锦身边; 道:“二姑娘不如先回府?”
宋如锦摇了摇头; 眼睛频频往寝殿那儿张望; “娘娘如何了?”
“您放心,娘娘好着呢。”
“你可别唬我,我刚刚还听见娘娘喊疼呢。”宋如锦一脸怀疑; “若一切顺遂,怎么这会儿还没生下来?”
“『妇』人生产,本就要费不少精力; 耗上一天一夜的也是有的; 二姑娘别担心了。娘娘还算好的,这会儿天气不热; 又没到寒冬腊月; 人身上舒坦; 生产时也不难受。”
宋如锦蹙着眉点了点头。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 于生产之事一窍不通; 自然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纫秋顺手剪了剪宋如锦手边的烛芯; 蜡烛“噼啪”一声,爆了一个灯花。她苦口婆心地劝道: “二姑娘还是先回去吧。您在这儿又帮不上忙,我们还要腾出工夫照料您。”
宋如锦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见纫秋确实忙不过来了; 终于决意打道回府,千叮万嘱道:“娘娘若是夜里生了,记得派人来侯府通报一声。”
“您放心,婢子省得。”纫秋应承下来,遣了一个小宫女送宋如锦出宫。
刘氏正在侯府门口等着,见宋如锦回来了,忙问:“娘娘生了皇子还是公主?”
宋如锦答道:“还没生出来呢,纫秋劝我先回来。”
刘氏估算了一下时辰,心头一紧,“这会儿还没生下来,怕是难产了。”
再想到孝贞仁皇后就是因为难产薨了的,神『色』又是一变。转身就去了佛堂,拜求各路神仙保佑。
宋如锦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系统陪着她聊天讲故事,将近寅时才渐渐入睡了。
次日清早,天刚刚『露』出鱼肚白,便有宫侍快马加鞭赶到了侯府,贺道:“恭喜恭喜,皇后娘娘诞下了皇长子。”
阖府上下均松了口气。
刘氏一夜未睡,眼中还泛着红血丝,急忙问道:“那娘娘可好?”
宫侍道:“夫人放心,母子平安。”
直到听了这句话,刘氏悬着的一颗心才落到了原处。唤人取来刻“如意吉祥”的金锭,递给宫侍,“有劳您跑一趟,这点心意就当请您吃酒。”
宫侍掂了掂金锭,笑眯眯地收进怀里,“娘娘说了,请夫人和府上的二姑娘一块儿进宫,瞧瞧大皇子。”
刘氏连忙换上入宫的服制,宋如锦也换了身鲜亮衣裳。这时候,老夫人院子里的人来报,“夫人,老夫人她……似乎中风了!”
刘氏一惊,“怎么回事!”
“昨儿晚上,老夫人贪凉,开窗户吹了一宿冷风,今儿一早便麻了半边身子,话也说不清楚。”
刘氏赶忙道:“快去请太医!”望着镜中按品大妆的自己,神『色』微微犹疑。
老夫人病重,她若不管不顾地进宫看闺女外孙,可是要落人话柄的。
“宿主,你娘亲想进宫看你姐姐,但老夫人不能没有人照管。”
宋如锦衣裳都换好了,自然是盼着进宫的。但她转念一想,自己每日上宗学,去凤仪宫是常有的事,刘氏若想看一眼宋如慧,还要层层往上递折子请命。
她迟疑道:“娘,要不我留下照看祖母,您进宫去瞧瞧姐姐?”
刘氏心中一讶,没想到宋如锦这么懂事,『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孩子。”
深秋天气,菊花拔蕊怒放,傲霜吐艳。花房也培育出了绿菊墨菊这样的珍稀品种,宋如锦将不同颜『色』的各折了一支,带去了慈晖堂。
老夫人额上围着鸦青『色』金菊纹抹额,身下垫着厚厚的棉被。半边身子瘫住了,脸也僵着,看上去木木的,没什么精神气——这几个月来,老夫人本就缠绵病榻,现在看着,似是越发不好了。
“祖母,您看,这些秋菊开得多盛。”宋如锦寻了个矮瓶子,把各『色』秋菊『插』了进去。细长的花瓣托着花蕊,有如团团彩球。
老夫人的眼珠子随着宋如锦的动作转了转,片刻之后,终于认清了来人,“锦姐儿……”
“祖母,我在呢。”宋如锦沿着床边坐下,笑着说,“您还不知道吧?今天皇后娘娘生了皇长子。”
老夫人如今听不清东西,见宋如锦嘴唇动了,便费劲儿去听,好半晌喃喃问了一句,“什么场子?”
宋如锦便凑到老夫人耳边,一字一句道:“祖母,是慧姐姐,刚刚生下了大皇子。”
老夫人这回听清了,高兴地笑了起来,“好,好,给慧姐儿买杏仁膏吃去。”
老夫人有一半脸动弹不得,笑的时候便歪着嘴,看起来既可怜又滑稽。
宋如锦却是鼻头一酸。记得小时候,宋如慧尤其爱吃八珍楼的杏仁膏,老夫人便允诺她,每背十首前人诗词,就奖励她一两杏仁膏。那些日子,宋如慧每天都抱着书苦读。偏宋如锦也是个嘴馋的,宋如慧又一向让着妹妹,好不容易得来的杏仁膏,泰半进了宋如锦的肚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就连杏仁膏甜甜腻腻的滋味,宋如锦都已忘得差不多了,想不到老夫人还记得这样分明。
这时候,采杏端了一碗『药』过来,“老夫人,该喝『药』了。”
黑漆漆的『药』汁,还没下肚就泛着苦味儿。老夫人板着脸,一口也不愿意喝。
采杏无奈道:“旁人都说老小孩儿,我还不信,现下看了老夫人才知道这话不假!二姑娘,您别看老夫人位高年长,到现在还像孩子一样怕喝苦『药』呢!”
“让我来喂吧。”宋如锦接过『药』碗,采杏托着老夫人的后背,在她身下放了一只大迎枕垫着。宋如锦拿汤勺舀着『药』,吹凉之后,送到老夫人的嘴边,“祖母赶紧把病养好,将来大皇子还等着唤您外曾祖母呢。”
老夫人精神一振,张口把一碗『药』喝完了。此后只有宋如锦喂『药』她才肯喝。
宋如锦便向宗学告了假,留在慈晖堂照料老夫人。直到皇长子满月,宋如锦才再次进宫。
天气渐凉,凤仪宫内点着炭盆,温暖如春。宋如慧穿着宽松的柔绢衣裳,半靠在黄花梨坐榻上看琴谱,看见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宋如锦进来了,不由笑道:“快把斗篷解了,免得待会儿出去冷风一吹,又要着凉。”
许是在月子里进补了不少,这会儿宋如慧的脸颊竟比孕中还要丰腴,看起来气『色』不错。
宋如锦依言脱下了缎面斗篷,听见宋如慧问:“听说祖母病重了?”
“吃了『药』,渐渐也好转了。”宋如锦怕她担心,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