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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牧之连忙策马扬鞭追了上去,一边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一边傻傻笑道:“不妨事。”
细细算起来,他已经五个多月没见过宋如锦了,现在能在路上多看两眼也是好的——他才不慢些走呢!
宋如锦便递了一张帕子过去,“给世兄擦汗。”
徐牧之的心跳又慢了一拍,连忙把帕子接过来,胡『乱』擦了把汗,叠好帕子塞进了衣襟。
“妹妹清减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见,他总觉得宋如锦的脸颊瘦了不少。
宋如锦据实以答:“家中祖母病着,心里总是记挂,不自觉就消瘦了。”
徐牧之忙说:“我家还有不少上好的『药』材,待会儿就送到侯府去。”顺便还能在侯府坐那么一时半刻。
可惜宋如锦不明白他的意图,婉拒道:“那倒不用,皇后娘娘已赏了对症的补『药』。”
徐牧之心中失落,但依旧关切道:“那妹妹记得替我向老夫人问好。”
宋如锦点头应承下来。
再过一个岔道,两人就不再同路了,徐牧之迟迟吾行,“妹妹,什么时候得空……来我家做客?”他唯恐单这一句话吸引不了宋如锦,所以又急急地添了一句,“我让芙妹做点心给你吃。”
宋如锦果然点了点头,“这几日都行。”
徐牧之下意识便说:“那择日不如撞日……”想到刘氏还在,又匆匆忙忙地改口,“妹妹看着办吧,哪一日都成。”
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宋如锦回头看了眼母亲,见她没有反对的神『色』,便同徐牧之约定,“那明天我下了宗学就去,世兄记得给我留午膳。”
徐牧之郑重点头,“好,就和妹妹说定了。”
帝王家事()
禁中的太『液』池占地极大; 水面上芙蕖花亭亭玉立; 浅浅淡淡的粉『色』一点点泛出了花瓣; 一阵风吹来; 硕大的花朵便左摇右摆; 互相推搡。蜻蜓绕着花茎上下翻飞; 莲叶相连; 一眼望不到尽头。
绕过一一风荷举的芙蓉浦,便到了翰宸殿偏殿。端平公主一眼看见了宋如锦,待她走近了便问:“出什么喜事了?满脸都带着笑意。”
宋如锦下意识地『摸』了『摸』脸; “有吗?”
端平公主如今好学上进,手上还捧着一册书在看,没再追问下去; 只道:“待会儿下了学; 一起去长春宫用膳吧。”
自从先帝驾崩,端平公主就随母妃迁出了景阳宫; 住进了禁庭西北角的长春宫。吃穿用度; 亦不能同以往相匹了。
宋如锦摇了摇头; “我昨日已和徐世兄——靖西王世子约好; 今日去王府做客。”
“噢; 我知道了。”端平公主顿时恍然大悟; 把书册卷起来指着宋如锦,“我说你今日怎么一直挂着笑,原来是要去见徐世子……”
她话音还未落; 宋如锦就一把抢过她手上的书; 摊开来按在她的脸上,面红耳赤道:“不许胡说。”
端平公主把宋如锦的手从书上扒拉下来,佯装愠恼,“你现在胆子大了,眼里还有没有尊卑?”
宋如锦嘻嘻笑道:“自然是知道公主殿下宽宏大量,不会怪罪于我,才这般胆大妄为。”
一旁的谢昱卿正敛眸练字,听见两人嬉笑打闹的声音,眼中划过些微的羡慕。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羡慕什么,羡慕宋如锦能去靖西王府做客?好像又不是。她心底钦羡的似乎仅仅是宋如锦放开了笑的模样,那般鲜活,无所顾忌。
但很快那丁点异样的情绪就不见了,她背脊挺得笔直,执笔的时候,侧颜端妍美好,晨光透窗而入,将她整个人笼在光辉里,贞雅宁和的世家贵女,就像仕女图上博古幽思的娴静美人。
母亲已给她挑了夫婿,是靖国公的世子周桓——仪表堂堂,年少有为,会是她的良配。
端平公主又和宋如锦聊了起来,“你知道我的大皇姐昌平长公主吗?听说陛下想给她赐婚,她拒不肯受,说先帝尸骨未寒,为人子女,不应婚嫁。但你也知道,皇室一向以月代年,说是守孝三年,其实守三个月就够了。”
端平公主说得有些累,将几张宣纸折起来当扇子扇风,身后的婢女颇有眼力见地走上前,替她倒了一盏茶。
宋如锦见她说一半不说了,急忙问道:“那后来呢?”
端平公主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陛下先时就对六皇兄多有忌惮,此刻自然也看不惯大皇姐——昨晚在勤政殿,大皇姐说她要为父皇守孝三载,三载之后再论婚事,陛下当即下旨,把大皇姐打发去了皇陵,无召不得回京。”
这份旨意阖宫上下都挑不出错来。你不是要守孝吗?好,让你守,去皇陵守。看你离了花团锦簇的盛京城、金玉满堂的公主府,到离京千里的皇陵过几年清苦日子,还敢不敢嘴硬。
宋如锦想起一向穿红衣戴金钗、恣意朗笑的昌平公主,总觉得这样的人应当长伴精舍美婢,长见骏马华灯,长赏烟火梨园,实在难以想象她着素服守皇陵的模样。
“太后娘娘怎么不拦着?”
“母后倒是想拦着……可母后毕竟不是陛下的生母,陛下能尊她为太后,已然仁至义尽了,又如何会听她的话?就连六皇兄,也被草草封王,即刻便要开府别居。”端平公主说着说着便惆怅起来,“哪怕是我,都觉得自己跟无根浮萍似的,不知道将来会落在哪里。”
宋如锦这才发现,这几日上宗学都不曾见过梁安。再想到两个月前,自己还去他宫里偷偷『摸』『摸』地找樱桃,顿时觉得世事恍然若梦。
端平公主叹了口气,“你瞧着我们公主前呼后拥,身份尊贵,当真论起来,还不如你这个侯府姑娘自在呢。”但她到底年岁尚小,才忧愁了一会儿,又释怀了,“最惨不过是远嫁和亲,也没什么好怕的。”
这时,教书的先生来了,两人遂不再交头接耳,端正坐好,专心听讲。
夏日景明,日光懒洋洋地洒在凤仪宫的窗牗上,仿佛给木质的窗户板镀了一层金子。兰佩推门进来,“娘娘,听说太『液』池的荷花都开了,咱们去看看吧。总这么坐着躺着,对小殿下也不好。”
宋如慧忖了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一主一仆朝太『液』池走去,行经勤政殿,宋如慧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兰佩小心翼翼道:“娘娘,要不进去瞧一眼陛下?”
宋如慧在原地立了一会儿,日光照着她的赤金凤首衔珠步摇,映着她的容『色』明丽如花,她迟疑了许久,终于道:“也可。”
勤政殿的宫侍恭谨地把她迎了进去,赔着笑说道:“娘娘先在侧殿歇息片刻,陛下正陪太后娘娘说话,老奴这就帮您通禀。”
宋如慧本已坐了下来,听见这话立马起身,“是本宫来得不巧。”说罢抿了抿唇,像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探看世界的蜗牛缩回了自己的壳,“兰佩,我们走。”
宫侍连忙拦住她,“娘娘留步。待会儿陛下要是知道您来了又走了,指不定怎么怪罪老奴呢。”
兰佩瞪了他一眼,“你好大的胆子,还敢拦着娘娘。”
宫侍悄悄看了一眼宋如慧,见她敛眉垂眼,不见笑意,连忙跪下请罪。
宋如慧捏着一方帕子,鸳鸯彩蝶的双面绣被她攥得皱了起来,她道:“那本宫就稍待片刻,你去通禀吧。”
殿内点着檀香,香炉烟气袅袅,盘旋而上。新帝梁宣初登帝位,正是励精图治的时候,即便连日来宵衣旰食,也仍旧精神焕发,踌躇满志。
坐在下首的太后看起来却憔悴了许多。她神『色』恳切,又是哀求又是自责,“昌平这些年行止放『荡』,都是哀家的不是。先帝宠着她,她也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守皇陵那般清苦……还望皇上收回成命。”
“太后娘娘。”梁宣一向不称这位继后为“母后”。年轻的帝王低头看着案上如山的卷宗,神『色』淡漠,“朕已给过她机会,这是她自己选的。”
太后哑口,心知此事一时半刻无法转圜,便不再多说,转而提起了另一个孩子,“安儿还没加冠,能得皇上封王赐府,是他的福分。只是不知道……”
有宫侍在殿外道:“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梁宣抬起头,神『色』微讶,“让她进来。”
太后便知道他这是在赶人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继续把刚刚的话说完,“只是不知道,皇上能不能看在先帝的份上,再赏安儿一道恩典。”
梁宣微微怔忪。
两个月前,尚属万物初生的春日,他带着一队羽林军围住了勤政殿,自拟圣旨,『逼』迫先帝拿出玉玺,退位为太上皇。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他那已然老态龙钟的父皇气得僵了半边身子,情急之下从龙榻上滚了下来,碰倒了一旁的青花折枝纹八角烛台。
他就那样轻而易举地把苟延残喘般燃烧的蜡烛踩灭。他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但父皇的身体在好转,梁安也从南华寺回来了,他不敢再等下去了。
先帝眼中的光随着蜡烛一起熄灭了,他口中喃喃地唤道:“皇后,皇后……”
梁宣蹲下身子,漠然的眉眼一垂,轻声说了一句:“皇后不在。”
先帝重重地咳了起来,而后竟哑着嗓子笑了几声,“雁娘,雁娘……你看看我们生的好儿子……”
梁宣心中一震。雁娘,不是王皇后的名讳,而是先皇后——他母后的闺名。
先帝喘着气道:“朕答应过雁娘,只要朕在世一日,你便是太子一日。朕召回安儿,所希望的,不过是你们兄友弟恭……你就这样等不及了!”
先帝语毕,咳出了一口血。血沫子飞溅在金砖地上,漆黑的夜『色』下有如魑魅。
“玉玺……在书格的暗层。”先帝渐渐虚弱下来,勉强抬了抬手,指了指抱厦。他的呼吸变得似有若无,眼神却骤然温暖起来,像看见了念念不忘的故人,“雁娘,我来了……”
一场夜雨,冲刷了所有痕迹。
勤政殿的宫人被梁宣换了个干净,没有人知道那晚殿内发生了什么。众人虽然揣测先帝崩得蹊跷,但新帝已然登基,无人敢多嘴非议。
此时此刻,梁宣看着眼前殷切恳求的太后,终于有了一丝“兄友弟恭”的愿望。“太后娘娘但说无妨。”
“安儿想娶忠勤侯府的二姑娘,也就是皇上的妻妹。”太后缓缓道,“这孩子在南华寺吃过苦,哀家也盼着他能好好过日子。还望皇上给个赐婚的恩典,让他娶一位心仪的王妃。”
殿门“吱吖”一响。
宋如慧推门进来,颤着声道:“不行。”
桂花糖糕()
兰佩搀着宋如慧迈入殿内。勤政殿放了不少冰块; 迎面便是徐徐凉风。
宋如慧走到大殿中央; 松开兰佩的手; 先向上首的梁宣行了一礼; 而后便朝太后福了福; “太后娘娘有所不知; 舍妹已有婚配; 许给了靖西王世子。如若另嫁,一则毁了他二人的鸳盟,平白添了两对怨偶;二则背信弃义; 辜负了靖西王府的三媒六聘。”
太后心中暗恼。早知道宋如慧会跳出来拦着,她就不这么急忙请旨了。
“三则,舍妹『性』子温软; 倘若嫁进平王府; 恐不能服众,反给平王添忧增难。总之; 诸多不妥; 还望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