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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城步没再停留,转身走到船头,往前跳了过去。
两条船之间的板子被抽掉了,之前他应该也是跳过来的,但是……元午喝了口可乐,听到了林城步摔进水里的声音。
雨很大,风也刮得急,船都晃着,两条船之间的距离早已经跟他过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元午叹了口气,往后靠在了垫子里。
这边的水比码头那边要深,他思考着一会儿林城步呼救的时候自己要不要去救人。
不过林城步显然会游泳,甚至没有发出惊呼,只在水里折腾了两下就很快地爬上旁边那条船,接着就沉默地离开了。
元午的疑问还是没有答案,但他觉得自己的生活一直混乱,像是活在浆糊里,比起弄清林城步为什么会来,又为什么会知道他今天才写的内容,更让他在意的是他好几天只写了三千六百个字。
他已经很久没有开新坑了,快要连方便面都吃不起了。
手机好像上个月起就没再响过,本来也没人会联系他,但现在连办|证短信和您的工行电子密码器马上要失效了请验证您的建行卡有一万积分快点这个链接来领都收不到,应该是已经停机了。
元午叹了口气,起身去把门关好,又把林城步踩出的一滩水擦了,坐回垫子上重新打开了电脑。
“他站在水边,水|很深,能清楚地映出他的脸,却看不清水面之下,只有时隐时现的暗阴晃过,跟倒映在水上的阴沉天空混为一体……
风在水面上吹起了涟漪,一圈圈地把他的脸拉出了各种形状,熟悉而陌生……
这个声音他听到过,像是低吟,也像是哭泣,又像是诉说,但无数个日夜里他反复回想时,却始终无法分辨出这声音是谁的,说的又是什么……
水里的脸也变得模糊不清,他突然开始无法确定,这是谁的脸……
想要看清却看不清的感觉渐渐强烈起来,未知的恐惧一点点在他心里延伸,紧张,害怕……
视线是模糊的,思维是模糊的,呼吸也变得模糊起来……
他张大了嘴拼命地吸着气,空气却像是一片禁锢在四周的铁墙……”
元午猛地惊醒,大口地喘着气,很长时间才慢慢回过神来,站起身来揉着额角从窗户往外看了看。
雨已经停了,阳光灿烂得就像是失忆了,除了水面漂过的被雨点打碎了的水草和浮萍之外,已经没有昨晚那场暴雨的痕迹。
他蹲在船尾的阳光里刷着牙,水面的反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很远的地方有人在说话,声音挺大的,估计是一夜暴雨那边网箱跑了鱼,工人正在汇报。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带着淡淡水草腥味的空气进入肺里,感觉舒服了很多,之前梦里那种窒息的残留感慢慢消失了。
今天得去趟镇上,买的咖啡到了得去拿,顺便还得买点儿别的东西,牙膏香皂方便面之类的,还有啤酒可乐零食……
元午从桌上拿了个便签本往上记下了要买的东西。
字是越写越难看了,他把这一页撕下来放进兜里,便签本上还有些以前写的东西,已经看不懂写的是什么了,但字比现在好看得多。
老了啊。
元午扒拉了一下头发,戴了帽子走出了船舱。
距离沉桥最近的镇子叫小江镇,开摩托车的话也就半小时,碰上赶集的日子会有种突然从荒野闯入人类社会的错觉。
元午有一辆摩托车,放在原来船主家的柴房里,他一个月也就骑一个来回,平时去近点儿的地方他都走路,主要是不愿意进村子。
其实村子里游客也不少,还有半条旅游商品巷,但也许是他离群索居时间太长了,或者是神神叨叨的东西写多了,碰到有村子里的人都觉得他们看自己的目光有些怪。
船主在家,元午跟他点了点头,从柴房里把车推了出来,车轮都是泥,后座有鸡毛,油箱上还有划痕,这车船主没少开。
不过因为车一直是免费停在这儿,油也一直满着,他也不会计较这些,何况当初买船的时候价格还算便宜……是买的船吗?
还是租的?
什么时候买的?
租的?租金什么时候给的?
元午跨上车,腿撑着地半天也没想起来。
小江镇是去沉桥玩的必经之镇,这个季节人是最多的,大多是本市的游客,短途自驾小游。
不过由于很多车主都本着“你们都傻逼就我最聪明最会钻这边车道开得慢了你看我还知道上对面车道开”的精神,进镇子里进入的唯一道路被堵得连摩托车都走不了。
元午把车停在了路边,低头步行,他要去前面市场的小超市拿他的咖啡豆顺便买东西。
烈日,尘土,尾气,喇叭,商店里的扩音器,各种叫喊声招呼声。
非常有人气儿的小镇,也非常闹心。
元午拿了个口罩出来捂在了脸上,加快了步子在各种堵成一团机动车农用车城里人镇上人村里人之间挤着。
“哎!”旁边有人喊了一声,声音挺亮的。
元午对眼不见心不烦这句话贯彻得很彻底,眼皮都没抬地盯着地往前走。
“哎!”那人又喊了一声。
这声音的指向性很强,能让元午感觉得到这个哎的目标人物是自己。
他犹豫了一下想要转头时,声音一下变得近了很多:“元……刑天!”
元午挑了挑眉,在转头的同时他已经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昨天那个说自己是鬼的精神病人。
“还记得我吧?”林城步今天没再穿中山装,只穿了件t恤和条大花裤衩,看上去跟要去海滨度假似的。
元午没有说话。
刑天是他写故事用的笔名,知道这名字不算太奇怪,没准儿是读者。
但林城步叫出刑天之前的那一个“元”字却让他很在意。
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船主那儿他用的是另一个身份证,是……什么名字来着?不重要,反正就是不知道。
大头一家也不知道,只是管他叫小午。
林城步是怎么知道的?
元午看了他一眼,埋头继续往前走,想不明白的事儿太多了,还是不要再去费这个脑子,本来这段时间想故事就把脑浆想得挺清澈的了。
很多事不去想,不去问,不去在意,也就不存在了。
这个世界无非就是“我”和“其他人”,他一直用这样的想法来给自己找退路。
不过林城步却跟别的“其他人”不同,元午已经明确表现出了没有进一步交谈的意愿,他还是跟了过来。
“我觉得你应该记得我吧,我是林城步,”他甚至还伸了手过来想握个手,没得到回应之后把手收回去插到了兜里,“你看你戴了口罩我都能认出你来,你应该也能记得我,我觉得我还挺帅的。”
元午本来低头往前走着,听了这句没忍住扭脸瞅了瞅他。
“不是么?”林城步笑了笑。
元午顺手把旁边商品堆在门口的一个大盆拎到了他眼前。
“什么?我不要这个,你要你就买吧,挺好的,”林城步说,“这个牛肉色的太难看了你要个绿的吧。”
“有这么大。”元午说。
“嗯?”林城步没听明白。
元午拉下了口罩:“你的脸。”
咖啡豆一大包,元午一看就觉得心满意足,咖啡的香味会让他有安全感,虽然有时候喝多了他会拉肚子。
按便签上列的内容把东西都买齐了,装了一大兜,元午正拿了钱包付钱的时候,林城步走进店里伸手把袋子拿在了手上:“这么重,你一次是要屯一个月吗?还是半个月?不再买点儿水果了?”
无论是从表情还是语言还是各种各种,林城步都表现得像跟他认识了百十来年的老相识,这种肆无忌惮的自来熟让元午有种从脚心里翻上来的烦躁和怒火。
元午没理他,直接出了店门顺着街往回走。
走到摩托车旁边的时候他才停下了,一直跟在他旁边的林城步把袋子放到了车座上:“要不要捆一下?”
元午没出声,走进了旁边两栋楼之间的小巷子里,冲他招了招手。
“嗯?怎么了?”林城步马上跟了过来。
刚一走近,元午猛地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往墙上一抡,林城步一个踉跄被他掐着脖子按在了墙上。
“你到底要干什么。”元午压着声音问。
林城步拧着眉,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他,过了能有十步路那么长的时间才说了一句:“你真的不相信我是鬼吗?”
第3章()
元午觉得也许是自己这些年接触的人太少,他实在没想到还会有这种坚持宣称自己是鬼的精神病,看脸上的表情还对自己深信不疑你要是不信你就惨无人道地在他心上划了一刀似的。
“你对鬼有没有一个具体的认知?”元午还是按着他没松手。
“你有吗?”林城步反问,又皱着眉扭了扭脖子,“松开点儿,喘不上气儿了。”
“鬼还用喘气儿啊?”元午没有配合。
“你怎么知道鬼不用喘气儿?”林城步看着他,“你见过鬼?你找一个对鬼有具体认知的来问问,他见过鬼没?谁敢肯定鬼不喘气儿?”
元午看着他,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我们鬼要是喘气儿喘大发了还能吹你一脸鸡皮疙瘩呢,脖子后边儿发凉,感受过没有?”林城步拉着他胳膊把他掐在脖子上的手拽松了点儿,“你们人,说鬼没影子,鬼没实体,鬼没腿,鬼没胸……”
“这个真没有,”元午打断他,“平胸还是d杯没有谁关心。”
“你们给鬼就这么下了定义,”林城步看着他,“有没有想过我们鬼的感受啊?”
“没有。”元午说。
“那……”林城步还想说下去,但元午已经没有兴趣再听了。
他松开了林城步,退开两步指着他:“你想做一只会呼吸的鬼我不管,别跟着我就行。”
会呼吸的鬼站在原地没动,元午把买好的东西用根绳子捆在了车后面的木架子上,这个架子是船主装的,平时拉鱼去卖的时候用。
元午觉得这东西简直丑得能炸了宇宙,但单论质量和实用性,还是不错的。
他跨上车,低头踩了几脚发动了之后,往林城步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已经没人了。
他皱皱眉又往四周看了看,也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林城步已经像一只真正的鬼一样不见了。
后视镜有点儿歪了,元午伸手掰了掰,顺便把帽子摘下来对着镜子扒拉了一下头发,看到自己的脸时迅速移开了视线。
一定是因为太帅了自己都不好意思细看。
天儿太热,一拿掉帽子就能感觉到阳光跟炉火一样在头顶烧着,放点儿豆子上去能做爆米花。
元午准备重新把帽子戴上的时候,从镜子里看到了一小团白色的物体从天而降,落在了他头顶上。
他举着帽子的手僵住了,好半天才忍着恶心往头上摸了一把:“……我操。”
镇上的理发店元午从来没进去过,他一般都自己用剪刀盲剪。
“洗头还是剪头?”这家理发店没什么生意,只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坐在里面玩手机。
“洗。”元午说。
“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