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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定卿卿不放松-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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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时候,她才十四岁。

    他始料未及,一时竟觉如鲠在喉,突然后悔今夜出此下策,却只能讲徐善该讲的话,淡淡道:“县主豪情,令徐某心生敬意,只是刀剑无眼,不论情势如何危急,您也该爱惜自己。”

    元赐娴笑笑:“倘使先生身在滇南,目睹了彼时惨状,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她说了这么些话,酒劲缓缓上头,被风一吹,脑袋愈发昏沉,整个人一晃,忍不住按了按酸疼的太阳穴。

    陆时卿脚步一移,险些要去扶她,手伸到一半才觉不妥,转而拱手道:“县主早些歇息,徐某告辞。”

    元赐娴也的确没气力说客套话了,请人送他出府,回房一头倒在床沿,叹了口气。

    阿兄实在太不靠谱,害她平白多喝了这些酒,以至醉熏之下一时动容,竟与徐善讲了推心置腹的话。

    那可是郑濯的人啊。她这是怎么了。

    *

    陆时卿一路沉默着回到陆府,一言不发干坐在卧房,直至夜深,曹暗前来提醒:“郎君,您不去处理下脸吗?”

    这脸是他给做的手脚,贴抹那些脏物时,郎君嫌得连铜镜也不敢照,浑身足足起了三层鸡皮疙瘩,如今一遭回府,却竟不赶着擦洗了。

    他真怕郎君的脸留点什么瑕疵啊。这对旁人而言兴许无伤大雅,于郎君却是致命的打击。

    毕竟,瑕疵可能不对称。

    陆时卿闻言神魂归位,一下跳起来:“你怎么不早说!”完了径直冲向净房,“备水!”

    曹暗着实无辜,怕他尚有旁事交代,便一直候在外间,待见他沐浴出来,收拾妥帖,才问:“郎君今夜可还顺利?”

    陆时卿恢复了脸容,神情却淡淡的,只“嗯”了一声。

    他作出如此牺牲伪装,自然该顺利。元赐娴耍酒疯,他起先将信将疑,但当她跌进他怀里,他便知一切是假了。

    她抬肘的一刹,他算计得当,微微偏了些头。彼时天色大暗,唯借月光视物,哪怕面具彻底脱落,她也未必瞧出端倪,何况他只露了一小块脸颊。

    但他却并不如何高兴。

    他问:“曹暗,你扯谎骗人的时候,心不心虚?”

    曹暗一句快到嘴边的“恭喜郎君”顿时收了回去,颔首严肃道:“皇天在上,小人对郎君忠心耿耿,绝无半句虚言!”

    “……”陆时卿绕过他,拣了张椅凳坐下,“对牛弹琴。”

    曹暗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头,又听他问:“那名叫拣枝的婢女,果真去了浔阳?”

    “回郎君,县主手下婢女并非简单角色,一路避开圣人耳目,连咱们的人都甩掉大半,眼下尚不能确定行踪,只知是朝南去的。”

    陆时卿点点头:“应该是浔阳不错。既然她够能耐,就不必跟了,叫他们撤吧。”

    他说完缓缓眨了两下眼。

    其实元赐娴的确够聪明了,但人都是有盲点的。他将一张脸藏着掖着,她便自然而然将注意力放在他面具背后,而忽视了他的手。

    她来陆府给他裹伤的那天,他不是没担心过这一点,后来两次拜访元家,都将伤疤做了精细处理。幸而她到底只是怀疑“徐善”身份有假,却如何也不曾将他二人联想在一块。否则,她一天到晚围着他转,迟早瞧出端倪,到时就不是面具与宽袍遮掩得住的了。

    所以,在不必要的情形下,陆时卿仍旧不想与她走得太近。

    想到这里,他抬头吩咐:“这几日注意府上守备,多添些人手。”

    曹暗惊问:“郎君这是要防谁?”

    他叹口气:“那个丫头说要扮成小厮混进来。”

    哪个丫头?曹暗一愣之下明白过来,迟疑道:“郎君可是今夜从元府得来的消息?如此恐怕不妥,您若严防死守,岂不令县主疑心,是‘徐先生’向您告了密?”

    陆时卿一噎。他今夜怕是无酒自醉了,还不如下人想得通透。

    他抬手虚虚点着自己的前襟道:“照你意思,我还得故意给她放行,以证清白?”

    曹暗咳了一声,小声道:“也不是不可以……”

    “她想得美!”

    *

    当夜,曹暗被陆时卿轰了出去,翌日黄昏再来他书房,叩门道:“郎君,来了!”

    陆时卿刚巧人在门边,便亲手移门,往外道:“什么来了?”

    他问完便兀自明白过来,皱皱眉:“怎么这个时辰来?”他刚叫人备了水想去沐浴的。

    曹暗心说这是澜沧县主决定的,他哪里知道,面上问:“郎君放是不放?”

    “不放。”

    陆时卿说完,径直往净房方向走,却听身后再次传来曹暗的声音:“郎君当真不放?”

    有完没完了?他停下来回头问:“你这么想放?”

    曹暗低头道句“不敢”,突然听陆时卿“嗯”了一声:“你跟随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能全然忽视你的提议。我是不想放的,但既然你觉得有必要,那就放吧。”

    他好像也没这样说吧。

    见郎君面露质疑之色,曹暗慌忙道:“是,小人的确是这样提议您的。那个……为免县主四处查探,有所发现,小人故意给她一个送茶水的机会,干脆放她来您书房吧?”

    这样也好,终归她意在他,若不给她指条明路,叫她无头苍蝇似的横冲直撞,反倒摸到了府邸里边的密道,恐怕才更糟糕。

    陆时卿对他这点机灵劲很满意,点点头示意他去,回身将书房里边的要紧文书拾掇起来,完了迟迟不见人来,无所事事之下便在案上铺了张宣纸,挑拣了支笔,随手画了几株兰草,落几笔便朝房门方向望一眼。

    真是,送个茶水也磨磨唧唧。

    直等到一幅兰草图画完,房门才终于被叩响。陆时卿清清嗓子,淡淡问:“谁。”

    门外人似乎也清了清嗓,然后粗着个嗓门道:“郎君,老夫人请小人给您送茶水。”

    一听就是元赐娴的声音,偏陆时卿还得装作不知道。他道个“进”字,垂眼思考自己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扮成小厮的她——是惊讶还是愤怒,茫然还是冷漠?

    不料未等他思考出结果,元赐娴就自曝原形了,一面走近一面笑道:“陆侍郎!”

    他迅速入戏,抬头,眼底一刹闪过无数种情绪,三分惊讶三分茫然三分冷漠,然后以恰到好处的一分愤怒质问:“怎么是你?”

    如此一番过后,他在心里叹口气。自从给这丫头缠上,他天天做不成正经事,演技倒是日益精进了。

    元赐娴笑盈盈地瞧他:“是我,陆侍郎,您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我惊喜你个芙蓉花!

    他一双狭长的凤目一眯,瞧了瞧她唇上贴的两撇黑胡子,及一身藏蓝色的粗布短揭,靠着椅背道:“县主,如陆某未瞧错,您眼下是在私闯民宅。照大周律法,陆某可报官抓您。”

    元赐娴理直气壮摇摇头:“不是的,您误会了。”

    陆时卿好整以暇地等她解释。

    “过几日便是七月半,到时鬼门大开,阴气甚重,我怕您这里不安生,闯入些牛鬼蛇神的,因此趁日落昏黄,以身犯险,亲自来试试您府上的守备如何。”她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得跟真的似的。

    陆时卿笑了声道:“恐怕世间并无牛鬼蛇神,有的只是县主您吧。”

    被拿来与妖魔鬼怪作比的人一点没动气,神情严肃道:“陆侍郎,我是认真的。”她说完,四顾几眼,随手拣了他手边一支笔,扯过一张宣纸,弯身涂涂画画起来,转眼,一幅陆府的简易地图便跃然纸上。

    她指着上边几道口子道:“您这几扇不临街的侧门守备太过疏漏,我动动手脚就进来了。”

    陆时卿心道他若不有所疏漏,她眼下如何能站在这里指点江山,面上则作了悟状:“哦,多谢县主提点,陆某改日必然重新整顿这几处。”

    元赐娴直起腰身瞅他:“那不行,您得给我留个门呀。”

    “您放着大门不走,为何非得从偏门过?”

    “您的意思是,欢迎我走大门?”

    陆时卿一噎,从她手中抽出笔,搁回笔架子,道:“不欢迎。”说完看她脸容一眼,皱皱眉,“您的胡子歪了。”

    “哦。”她应一声,吃痛扯下几撮毛,小心藏进袖中,然后端端正正站在一旁。

    陆时卿自顾自收起那幅兰草图,见她杵着不动,问:“您还有事?”

    元赐娴捶捶腰背:“陆侍郎,我替您安危着想,奔波劳碌了这一趟,您都不请我坐下喝口茶吗?”

    他叹口气:“您请自便吧。”见她跑去倒茶水,又补充,“桌上那套白瓷茶具不准碰。”

    元赐娴回头瞥瞥他,暗暗道句“小气”,换了一套青瓷的茶具使,等喝够了,就十分“自便”地在他对头坐下来,东瞅西瞅看他的书房。

    与外边一样,他这书房也是布置得一板一眼,甚至连一旁博古架的框子都是上下左右对称的,槅子里也没摆什么稀奇的古玩珍宝。毕竟许多有价值的物件,通常凑不齐两副。

    元赐娴撇撇嘴,叹口气。这还算什么博古架,干脆拆了好了。

    陆时卿将画收起,缚好绸带,见她唉声叹气,也不知对他这书房有何不满,冷冷道:“天色将晚,县主如有不适,早些回府较好。”

    她赶紧收回目光,摆手示意未有不适,然后拼命找话茬:“其实我来,还有桩要紧事与您说。”

    “您说。”

    “是什么来着……”她沉吟半晌,终于记起个能说的事,“哦,我前些天从含凉殿出来,碰上六殿下去教十三殿下学武,直觉不太对劲,朝中可是生了什么事?”

    陆时卿微微一滞,抬眼道:“您一个女孩家,管这些做什么?”

    “好奇,我是个极富好奇心的女孩家。”

    “……”

    陆时卿原本不想与她谈这些,但记起昨夜她安慰他的话,再看她眼下一身灰扑扑的打扮,这态度便是如何也强硬不起来了,低低“嗯”了一声:“是有些动静。”

    元赐娴好奇是真,却未妄想从陆时卿嘴里撬出消息来,不过没话找话罢了,闻言诧异道:“您愿意告诉我?”说着凑他近些,小声道,“是什么呀?”一副很期待他与她分享小秘密的样子。

    他咳了一声,先解释:“也不是什么秘密,过几日就满朝皆知了。”

    “我比朝臣先知道的,就是秘密。”她笑得自得,“不过您放心,我肯定守口如瓶。”

    她说得不错,哪怕她比朝臣早知一刻,也是他走漏了消息。陆时卿真觉自己该离她远点,如今竟连口风都把不牢了。

    他暗恨片刻,道:“二殿下犯了事,圣人预备将他幽禁在府,令他闭门思过,不止是十三殿下的武艺,包括原先由他掌管的金吾卫,都将一并移交给六殿下。”

    元赐娴将这消息在肚腹里消化了一番,突然问:“您口中的‘犯事’,该不会与咱们上回在长安郊野的发现有关吧?”

    陆时卿瞥她一眼,似乎略有意外,然后道:“是。”

    元赐娴唇瓣微张,惊诧道:“了不得。”又问,“可我上回与您说,这兴许是桩陷害,您可曾回头求证?”

    “该作的求证,陆某都已作了,圣人也很清楚事情原委,不劳县主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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