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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定卿卿不放松-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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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她包扎的手法娴熟老练,纱布的折角也藏得滴水不漏,一晌功夫便如做好了一件饰物,陆时卿微微有些奇怪。

    他起先抑制住了好奇心,等她忙完,拿一旁盆中清水净手时,忍不住出言试探:“县主裹伤的手法倒是精湛。”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元赐娴没想到他在套话,得意洋洋道:“从前军中医士忙不过来时,我常去帮忙。”

    陆时卿稍稍一愣,蹙眉问:“军中?”

    她脸色微变,跟他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会儿,最终在他锋锐的眼色里坦诚道:“我跟阿爹行过军……”说完凑到他跟前来,弯下腰小声道,“阿爹叫我莫讲出去,以免被有心人传扬得不好听……您可要替我保密啊。”

    陆时卿坐在椅上仰头看她,稍一颔首。滇南王是大周唯一的异姓郡王,自然树大招风,惹人嫉妒。女子从军,放在旁人身上或是巾帼美名,换了元家,却可能被讲得不干不净。

    见他应下,元赐娴又笑看陆霜妤:“陆小娘子,你也是。”

    她笑起来眼如弯月,叫人根本无法说个拒绝的词,陆霜妤想也没想便如捣蒜般点了点头。

    元赐娴转头收拾药罐子,一面交代陆时卿夜里该换哪瓶药,完了想起桩事,回头问:“陆侍郎,我有些话跟您说,您可能叫陆小娘子和这些下人先且退避?”

    陆霜妤一把揪住了陆时卿的袖口,警惕问她:“你想对我阿兄做什么?”

    元赐娴一脸无辜,她能做什么啊,瞧她这模样又觉好笑,故作暧昧道:“是长辈们的事,你莫管。”

    陆时卿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见他神情尴尬,不知想去了哪,她笑吟吟地补充:“真是长辈们的事。陆侍郎,事关回鹘商队,我有些疑虑想与您说明。”

    陆时卿飘忽的心思一下就被抽了个干净,挺直了腰背,敛色吩咐道:“都下去。”

    等屋内众人走空,元赐娴才坐在他对头问:“陆侍郎晓得回鹘人的货物里头,装的是什么箭镞吗?”

    陆时卿当然知道,嘴上却答:“陆某替圣人查案,只负责上达实情,其余一概不管。”

    口风真紧。她只好道:“我说说我的看法,您听听是否有理。这些三翼的箭镞不是普通玩物,而是军器。从吴兴纪家到长安锦绣庄,再到这队回鹘商人……绝非一般的小打小闹。”

    陆时卿随口附和了声“嗯”。

    “但见此事牵涉越大,越是关系到要紧人物,我便越觉其中或有陷害的成分。”

    陆时卿稍稍一滞,这下抬起眼来:“此话怎讲?”

    “疑点太多了。譬如西市坊门前,商队与门吏尤其张扬的对峙。又譬如锦绣庄内,店伙计与掌柜轻易露出的破绽。再譬如郊野平房,看似严密,实则漏洞百出的守备。我起始想,他们兴许只是做些不干净的小买卖,但当瞧见那些箭镞,再回想当日种种,便觉奇怪了。能干出这等‘大事’的人,怎会频频犯如此低下的错误?倒说不定是谁想借此陷害谁,才故意布置了这些,叫人发现的。”

    她说到最后,悄悄观察陆时卿的脸色,却见他神情如常道:“陆某知道了,明日便将县主的意思禀给圣人,请他决断。”

    又是这个拒人千里,分毫不露的态度。元赐娴打听不出什么,只好放弃。

    屋内一时静默下来,如此无话片刻,两人突然齐齐偏头朝槅扇外看去,异口同声道:“谁?”

    “啪”一声什么物件落了地。躲在槅扇外企图听墙角的人慢吞吞将东西捡起,走了进来。

    正是去而复返,满脸心虚的陆霜妤。

    陆时卿冷眼训斥道:“这听墙角的本事,是谁教给你的?”

    陆霜妤鼓着嘴道:“这不是没听成嘛,你俩耳朵这么灵光……”她瞅瞅元赐娴,“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瞧外边天阴了,晚些怕有雨,来给县主送伞。”说着,提了提手中一柄油纸伞。

    陆时卿晓得她不过寻个借口罢了,厉声道:“还敢狡辩?你可是太久没抄书,手痒了?”

    陆霜妤一脸委屈:“阿兄何必当着外人面凶我……也没见你对县主凶过一字半句的……”

    她说到后来,声儿越来越轻。元赐娴听见“外人”一词尚觉不舒服,听全了后边这句,突然高兴起来。

    陆时卿的确没这样凶过她嘛。

    她一高兴,就准备替陆霜妤解个围,大方道:“好了好了,听墙角这事,我也常做,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时卿飞过来一个眼刀子。

    怎么的,使完了他的仆役,还要替他管教妹妹了?

    元赐娴见他不悦,清清嗓子折个中道:“但下回不能再犯了。今日是我,若换了要紧客人,可就叫你阿兄面上不好看了。”

    陆时卿觉得这句还有理,看一眼妹妹,叱问道:“听见没?”

    陆霜妤心情复杂地瞅瞅一唱一和的俩人,点点头:“我知道了。”

赴约() 
陆时卿叫陆霜妤回房去;完了看看元赐娴:“县主也请早些回府;免教元将军担心。”

    元赐娴看一眼外边阴沉天色;到底也嫌下雨了麻烦;道:“好吧;我明日再来一趟。”

    他眉头一皱:“还有明日?”

    “当然了;您这伤头两日最要紧;我再替您裹一次。”

    陆时卿叹口气:“陆某明日一早要去上朝的。”

    “那我等您回府了再来就是。”

    见他还要推辞,她赶紧打个手势止住他:“您就别多说了,我这是为您好。照您先前那个蠢笨的裹伤法;将来肯定得留疤,您该不想右手长道疤,左手却没有吧?到时若叫我阿兄再打您一鞭;还不知能不能打出一模一样的呢!”

    “……”

    陆时卿头疼;头疼得想不出理由拒绝她,只好得过且过;先请仆役送走这尊大佛再说。

    元赐娴交代他几句吃食上的事;演了瘸子出门去;到府门前却见该已回房的陆霜妤攥着油纸伞站在那处;揪了张小脸;一副有话与她说的样子。

    她上前问:“陆小娘子是在等我?”

    陆霜妤垂眼;摇头:“不是。”手却不停扭着伞柄,像是紧张才有的小动作。

    元赐娴笑了一声:“那我可走了。”

    “哎!”陆霜妤脚步微移,喊住了她。

    她原也不过作个势罢了;回头问:“怎么?”

    “我想跟县主说;您……”陆霜妤犹豫半晌,终于提了声气道,“您不要妄图打我阿兄主意!阿兄早便与韶和公主情投意合,只是圣人不肯答应这门亲事,担心阿兄做了驸马,仕途受阻,才迟迟不赐婚的!”

    元赐娴微微一愣,突然笑起来,问:“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陆霜妤一惊,心虚道:“没……没有谁教我,我实话实说罢了!”

    “那你跟我讲讲,他们是如何的情投意合?”

    她略镇定一些:“阿兄隔三差五便去含凉殿教十三殿下念书,贵主也常在一旁……一旁……”她“一旁”了半天也没说出来,转而道,“总之,阿兄是喜欢她的,阿娘也喜欢她。今日一早,贵主还陪阿娘去了大慈恩寺。”

    元赐娴拖长了声“哦”了一下,道:“好,我晓得了。”

    陆霜妤觉她态度奇怪,小心翼翼问:“您晓得什么了?”

    她露齿一笑:“多谢霜妤妹妹提醒我,含凉殿和大慈恩寺,的确是两处收买人心的好地方,我会妥善利用的。”

    陆霜妤一噎,也没注意她换了称呼,诧异道:“你……你这人怎得讲不听呢?”

    元赐娴反问她:“你当初误认我是男子,对我一见倾心,苦苦寻觅我一年,其间怕也有人劝你放弃。你呢,你听了吗?”

    “我……”

    见她无话可说了,元赐娴淡然一笑,从她手中抽出油纸伞:“好了,这伞我收下了,你赶紧回,就等着有天叫我嫂嫂吧。”

    她说完不再停留,回头上了马车,留下陆霜妤呆呆杵在原地。

    ……

    说来也巧,元赐娴经过永兴坊巷口时,恰有一辆马车擦着她的车帘过去。赶车的拣枝见状,朝里问:“小娘子,您往后瞧瞧,那可是陆老夫人的马车?”

    她刚巧在思索宣氏与韶和公主的关系,闻言叫停,掀帘探出头去,只见那檀色马车果真停在了陆府门前,片刻后下来两个人。一个确是宣氏不假,另一个一身素裙,细胳膊细腰的,眼瞧着便是郑筠。

    两人有说有笑跨进了府门。

    拾翠问:“小娘子,您要不要杀个回马枪?”

    元赐娴冷哼一声:“不杀,回家。”

    拾翠见她不高兴,也就不敢多嘴了,待近了胜业坊,才听她重新开口:“不对,我瞎置什么气,我又不是要嫁给陆老夫人的。”说完朝车帘外道,“拣枝,折回去。”

    拣枝忙将马车驾回陆府,勒了马却迟迟不见元赐娴动作,怪道:“小娘子,咱们到了,您不下去吗?”

    元赐娴打个哈欠:“去做什么,闹事?我就瞧瞧郑筠何时出,与她打个照面,你替我瞧着些。”

    她说完便闭目养神起来。

    拣枝盯牢陆府府门,生怕错过,却是左等右等,小半个时辰过去,依旧不见郑筠。正是两眼发酸的时候,忽有一名陆府丫鬟碎步走来。

    这丫鬟到了她跟前,有礼道:“这位小娘子,我家郎君有句话,说是带给澜沧县主的。”

    元赐娴蓦然睁眼,掀帘问:“什么话?”

    丫鬟给她行个礼,然后道:“回县主,郎君说,您的马车复返之前,他便已请韶和公主回了,您这样是等不着人的,趁雨还未下起,早些回家吧。”

    她交代完,便见元赐娴眉间团簇的阴云一刹消散无踪,笑得抹了蜜似的:“我晓得了,这就回,明日再来。”

    ……

    翌日,元赐娴说到做到,又跑了趟陆府,却也未多停留,给陆时卿换好药就回了胜业坊。确信他的伤势已不会恶化,接下来,她就不再出门了,安安心心“养伤”给圣人看。

    徽宁帝显然不觉她一个黄毛丫头有如此心机,压根就没疑心她伤势是假,接连派人送了许多御贡的药材与滋补品,及好些哄她高兴的珍奇玩物,说是天子脚下出了这等糟心事,是他这个表舅的不是。

    元赐娴心中冷笑。她可从未将圣人当表舅。她的外祖母当年不过是不得宠的庶公主,与先皇的关系本就不如何亲近,如今再隔一代,哪还有什么情分可言。倒是她与兄长骨子里淌了几滴郑家的血,便叫老皇帝惶惶不可终日了。

    如此闲了一阵,眨眼便过了季夏。

    孟秋七月,早晚天气稍稍凉下一些,午后的日头却仍灼人。元赐娴被秋老虎闹得烦躁,待在府中,百无聊赖之下记起了徐善,就叫阿兄派人去报了个信,问他是否得空赴上回的口头邀约。

    她自然不是想与徐善探讨棋艺,之所以如此,是因此前他来报信,叫她感到了郑濯的立场与善意。至少眼下看来,他们的确是元家的盟友。既然这样,她就不该盲目排斥。长安情势复杂,能与郑濯晚些成为敌人,或者扭转上辈子的局面,不成为敌人,总归是好事。

    当然,既有梦境提点,她不可能全心信任郑濯,尤其那个徐善始终不肯真面示人,更叫她对他身份存疑。她前次提出邀约,便是准备试探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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