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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那个私人医生应该距离他们很近,在苏季打过电话后不久,他就到了。
墨远宁也不是第一次胃出血,而胃出血除了手术之外的治疗方法也就是输血和注射止血剂。
那个医生是个意大利人,苏季听到墨远宁叫他“安德鲁”,两个人像是已经熟识一阵时间了。
不同于苏季印象中的意大利人,安德鲁相当严肃,他照看好墨远宁后,还跟苏季打了个招呼。
但那之后,他就用英文对苏季说,下面可能涉及到病人隐私,请她回避一下。
苏季一愣,刚想说自己和病人是夫妻关系,躺在床上的墨远宁就睁开眼睛冲她笑了下,声音低微地说:“小月,请你回避片刻,很快就可以谈完。”
他既然都这样说,苏季就没有拒绝的立场,但她还是担心无比,勉强对他笑了笑:“有什么事情叫我。”
然后才离开了房间。
这里的二楼就只有起居室和卧室,但卧室的门关上后,里面的说话声音,苏季就已经听不清了,再加上墨远宁病中无力,说话的声音就更小。
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苏季一句话也没有听到。
过了好一阵,安德鲁才打开门出来,还是礼貌地和苏季打了招呼,然后说他给墨远宁注射了安眠的药物,大概会睡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候他会再来。
苏季连忙答应下来,表示自己会尽心照顾墨远宁,又向他道了谢,才把他送下楼去。
她回到楼上时,墨远宁已经睡着了,正合着眼睛睡得呼吸均匀。
安德鲁来了之后,苏季才知道这间卧室的一个柜子中,放的都是监护病人情况的医疗器械,现在当然都推了出来在床周围放好。
她看了看监护仪器的数据还算正常,就又低头去看墨远宁。
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她还是会时时觉得不真实。
那天在墓园里,她觉得很累,于是就靠着别人给他立的墓碑意识朦胧起来。
再然后他就真的回来了,抱着她穿过空旷又无人的墓地,一直在雨中走下去。
那时候她是真的以为自己正在穿过生死的界限,而就那样被他带走,哪怕是一路走到地狱里去,她也不觉得难过。
并不是说人世间的一切她已经不再留恋,而是他离开后的那些日子,实在太难熬。
lin说她经常把网页停在某一页一直不动,其实lin还没有说透,她这些日子来浏览的那些网页,几乎全都是关于宗教的。
她曾经翻到过一个教堂的主页,里面有一个页面,专门用来给教徒悼念亡者。
她看到有一个人留言说:他一定去了天堂,主保佑他不再受任何苦难。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信仰是这么好的一件事,可以顺利地说服自己:他去了天堂,以后都不会受苦了。
可她怎么办?他如果去了不会受苦的天堂,那她就只能留在没有他的世界里,永不结束地承受着她已经失去了他这个事实。
她听说相信天堂存在的人还相信另一个地方:炼狱。
在那里痛苦永远都不会消失,时光煎熬着一切。
她想她的炼狱已经降临过了,从他倒下的那一刻开始,世界与她而言,只是一场刑罚。
所以当他再度出现在她面前,带着鲜活的笑容和体温,她反而如坠梦中。
如果不是这个梦境实在太真实,真实到她能清醒地意识到这是真实的世界。她真的要以为自己已经疯魔到幻想了他的样子,假装他还在自己身边。
幸好这几天来,她一直可以睡在他身边,这样每次从噩梦中惊醒,她都能够触碰到他温热的身体,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和心跳。
现在她也出神地看了他一阵,而后才握住他被放在毯子下的手,他的掌心还是发冷的,合着的眼眸下,也有淡淡的青痕。
她原本并不觉得他非常虚弱,哪怕是之前第二次胃出血住院时,她也只是觉得他憔悴,并不算虚弱。
可现在她看着他,总害怕他还会消失,或者像上次那样,悄然无声地在她怀中失去呼吸。
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他也重新回到了她身边,但每当她回想起那一刻,还是觉得无法呼吸,世界都会在一瞬间变得黑暗无比。
她握着他手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最终她还是低头在他唇边轻吻了一下,她欺负着他正在熟睡,不能听到:“远宁,我爱你,坚持一下,为了我。”
六七个小时后暮色降临,墨远宁恢复了清醒,安德鲁也重新来了一次。
他确定了下墨远宁没有再继续吐血,就嘱咐他今天仍然不能进食,要等到明天,然后又给他注射了药物。
他走之前看着墨远宁,似乎欲言又止,苏季以为自己又要回避,墨远宁却没让她离开,只是对安德鲁笑了下说:“我会尽快考虑的。”
安德鲁似乎听惯了他说这句话,耸肩小声嘟囔了一句,才又对苏季笑笑,礼貌地告别离开。
送他走了,苏季又回到他床边,她现在不是太敢过问他的事情,但在坐下后,看到他仍然苍白的脸色,还是忍不住轻声说:“远宁,我不知道我是否还有资格知道你的身体状况,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积极治疗无论你的病情是怎么样的,我都会陪你走下去。”
她这么说完,好久还是没有得到他的回答,于是就抬起头去看他,却发现他正专心地注视着她,深黑的眼眸中,目光有些深晦难明。
她本来就觉得不安,被他这么一看,就更加心惊,差点就要冲动问他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症,又想说不管这一次结果是怎样的,她都不会再离开他一步。
好在他也看出了她的惶惑难安,很快就挑了下唇角说:“我没什么,只是胃溃疡反复出血比较严重,所以安德鲁建议我做胃部的局部切除手术。”
苏季听到后面,就已经觉得难过了,脱口就反驳:“这还算没什么?”
他倒还能悠闲地笑笑:“比起绝症来说,是没什么。”
苏季听到他这种口气,立刻就觉得火冒三丈,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眼圈都红了:“你是不是觉得让我担心痛苦很有意思?”
她想起来那些以为他真的已经不在人世的三个月,就觉得更加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气到极处,她还是不敢对他说太激烈的话,只能忍着眼中快要掉下来的泪水说:“你要是以为可以随便拿你自己的身体和生命开玩笑,那干脆就把我的一起带上算了反正我这辈子还没做过什么太极端的事情,真做上一次也没什么。”
她说完后还是觉得可能说重了,不过她却没有收回的打算,就只是盯着他的眼睛,希望能让他看到自己的坚定。
目光胶着在一起,到底还是墨远宁先收了回去,他勾着唇对她笑了笑,他声音还是低弱,不过却已经带上了暖意,对她说:“过来坐我旁边。”
他都这么说了,苏季也就没骨气地坐过去,贴着他的身体也半躺下,用手臂搂住他的腰。
他们就这么依偎在一起躺了一阵,墨远宁才再次开口,他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却更显得柔和:“小月,你为什么说那么多次‘我爱你’?”
他主动提到这个,苏季就如实回答:“我怕你不相信我。”
她到现在都不愿回忆起那时候抱着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他的心跳和呼吸已经感觉不到,她才想起低头对他说“我爱你”。
那一刻的绝望,足够吞噬她的灵魂。
她继续说:“我爱你,你却总不肯相信我本来以为这一生还有很长,我可以慢慢让你相信。可你肯给我的机会却越来越少,所以我就只有多说几次,希望你将来哪怕偶尔想起我的时候,也会想起来我说过那么多次爱你,不会只记得我对你不好的那些事情。”
她一口气说完,就闭上眼睛,朝他的怀里又靠了靠,接着说:“远宁,就算你觉得我不配再得到你的爱,也请你不要再拒绝接受我的感情我知道我曾经让你付出过很多单向的感情,你哪怕把这理解为我对你的补偿和亏欠,那也可以。只是不要再拒绝。”
比单向而无望的感情更加绝望的,是连这种毫无回馈的感情,都不能再给予对方。
那天他和michelle对决的时候所说的话,她每一句都记得,每一次午夜梦回,除了意识到他再也不在,那些话也是她痛苦的根源。
他对她已经没有了感情,他在闭上双目前,都不肯相信她的感情——这样的惩罚她无法怨天尤人,只能认为自己咎由自取。
可即使如此,那些无法排解的痛苦仍旧存在,并且每天都在不断重复地惩罚着她。
把能够说的话都说完,她控制了许久的眼泪就无声从眼角滑了下去,她将头埋到他肩膀下的毛毯里,希望他不要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她就这么悄悄地落了一阵泪,然后觉察到他轻动了动身体,接着她的肩膀就被他的手臂环抱住了。
他带着微凉体温的轻吻落在她的额头上,她听到他轻声叹息着说:“小月,对不起。”
第75章()
墨远宁的身体有所好转,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第一天晚上还笑着对苏季说,不能下床给她做吃的,不知道她这顿饭该怎么办。
苏季马上觉得自己身为成年人的尊严被冒犯了,还嘴说她自己也可以做简单的料理,不用每时每刻都要人照顾。
结果当她在厨房捣腾了一个小时,最后还是只端出了一份勉强算成熟的意大利面,她还是有点自暴自弃了。
她怕墨远宁出状况,所以不敢离开他身边,于是就捧着那盘颜色和味道都很诡异的面,坐在卧室的床脚边吃,她还小声嘟囔:“下厨也没那么难嘛,我还是可以的。”
墨远宁就半躺在床上看着她微笑,在她终于把那碗面都塞到自己肚子里后,他才笑着开口说:“我有一个钟点工,明天开始让她来把三餐做了吧。”
苏季正抚着胸口努力把最后一口面咽下去,听到这句话,觉得自己这顿饭吃得更冤枉了,干脆扭过脸不理他。
墨远宁还真没放过她,继续又加了一句:“本来我真以为可以不用叫她来的。”
苏季只能落魄地拿着空碗自己回楼下厨房,一边奋力清洗被她搞成一团乱麻的厨房,一边独自舔舐伤口。
好在当她回到卧室,还是有福利的,墨远宁早将床让出了一侧,对她笑:“我可能会早些休息,你随意。”
苏季当即就毫不犹豫地换了睡衣爬上床去,贴着他的身体躺在他身边。
第二天一早,墨远宁真的叫了那个钟点工过来。
出乎苏季的意料,那个阿姨竟然是个华人,还自带了一堆食材,进厨房没几分钟,就先做了一锅蛋花粥出来。
那粥滚得十分精到,米粒入口即化,蛋花片片金黄掺杂其中,洒了葱花和香油后,入口香滑无比,馋得苏季一连喝了两碗才罢休。
虽然这几天墨远宁的手艺也很好,但苏季只能感慨,果然还是中餐最适合她这个早就被中餐大厨养刁了的口味。
早上安德鲁又来过了,除了查看了墨远宁的状况,告诉他可以试着吃点流食,然后又蹭了一碗粥,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虽然安德鲁说了可以尝试性的吃一些流食,但苏季还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