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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管家犹豫了一阵,还是据实回答:“可能不行。”
苏季愣了一下,接着就又说:“那只好请一个画家,按着照片画一张可以等身的画了。”
孙管家点了下头,表示这应该还是可以办到的,他马上去联系画家。
一边答应着,孙管家还是又一次把到嘴边上的询问咽了回去,他其实早该问了:讣告是否要发?追悼会要不要举行?什么时间举行?
可这样的问题,他又实在不忍心对着苏季问出来。
回家了这么多天,她脸上的神色,在一天的大部分时间,仍旧是恍惚的。
她有时候甚至会看着一张桌子或者椅子微笑,他知道那种时刻,她大半是回想起了墨远宁还在的时候的情形。
可接下来,她通常就又会露出哀痛的神情,他就知道,她又想起了那个人已经不会回来的事实。
然而即使苏季刻意回避,有些事情也终须面对。
在她回来后不久,向苏家久问墨远宁下落,而得不到答复的陈朔,还是通过他自己的渠道,知晓了在岛国发生的一切。
他很有可能是通过使馆人员得知的,所以知道的相当具体,他气势汹汹地跑到苏宅质问苏季的时候,冲口就是一句:“我儿子拿他的命换了你的,你怎么连他的遗体都给我带不回来!”
此刻的陈朔,已经完全没有了昔日的所谓风度,双目发红,神色狠戾:“我看在小宁的份儿上,才纵容了你这种丫头既然小宁不在了,我要你整个苏家给小宁陪葬!”
好在跟着他一起来的陈柏岳还算镇定,听到这里只沉声说了句:“爸爸,小宁应该不想看到您现在的样子。”
这句话就像一记闷棍,打在几乎发狂的陈朔头上,卸去了强撑的气势后,他也只不过是一个痛失刚刚找回的儿子的父亲。
陈朔再未置一词,转身就走了,身后跟着浩荡的司机秘书和保镖。
陈柏岳略略留了一阵,等陈朔出去了,才对苏季说:“替我和爸爸,谢谢小宁的那位朋友,也请她将安葬小宁的地点,告诉我们即使人不在了,也总还是要有个地方可以凭吊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才接着说:“请你也原谅爸爸,他听了消息,就说要筹备小宁的追悼会正和殡仪公司谈着,突然骂了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冲到这里来了,他其实也是,太过伤心。”
苏季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听他说完,才对他点了点头:“我也想过要给远宁开追悼会,可别人都知道,我们已经离婚了。”
她说着还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们还没有领离婚证。”
陈柏岳看着她突然就笑了,那笑容浮现在她苍白的脸上,就更像昙花那样,转瞬即逝:“所以我还是他的妻子的,不管他是否愿意承认。”
第70章()
追悼会最后还是在孙管家的争取下,以陈家和苏家两家的名义举行。
陈家也在追悼会上,第一次对外公布了墨远宁的身世,承认无论他是否改姓,都是陈家的一员。
陈家怎么样致悼词,是陈家的事,苏季没有那种心情在上百人面前展示伤疤,她把全副的身心,都放在了追悼会所用的遗像上。
最终她还是找到了合适的人选来画,那个人是卓言推荐的,也算是她童年的玩伴之一,b市宋家的大小姐宋心悦。
宋心悦算是近年来画坛声名斐然的年轻画家之一,她的风格也偏重于写实,逼出更是细腻清丽。
宋心悦听过卓言的介绍后,也很快从国外飞来h市帮忙,几天几夜赶工,总算在追悼会开始前,完成了那幅画作。
她综合了那些照片,还有苏季的口述,画出来的墨远宁不但形神皆似,目光中还带着浓到化不开的温和,只用看一眼,就会让人沉醉其中。
成画的那一天,苏季对着画布看了很久,宋心悦神色淡淡地收拾着作画工具,问了声:“有什么问题吗?”
她是个冷美人,虽然作画尽职,态度也认真,神色却总带着些冷淡,应该是本性使然。
苏季还是看着画,笑了笑:“不,太像了。”
是啊,实在太像,不像他在公共场合时那样,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目光中却带着疏离感。
就像只有他们两个人相处时,他对着她微笑,是那种真正卸去了所有防备和伪装,全然温柔的样子。
她这么看着他,有那么一刻,突然不想让其他人也看到他这种神情——那些他最好的一面,她突然自私地只想自己珍藏,不给任何人发现的机会。
可她最后还是笑了一下,说:“就用这幅吧,我很喜欢。”
所以当追悼会开始,她穿了一身纯黑的素服,戴着黑色的面纱,站在遗像前时,身边不远处,就是这样一幅他微笑着的面容。
不为其他,就为她觉得在他那样的目光下,她可以在那么多人面前,站得更雍容,站得更久,不至于凄惨到像是一个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女人。
她想他也一定不愿意看到她那种难堪的样子。
在陈朔的刻意操办下,追悼会当然可以称得上隆重,h市但凡数得上名号的世家,还有那些急于跻身上流社会的后起之秀,悉数都到场了。
这样的哀荣,不可谓不盛大。
可苏季心里清楚,也许陈朔也心知肚明:这样的事情,除了可以让他们自己更加好受一些之外,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来宾到齐后,致悼词的是陈柏岳。
苏季本以为陈朔会下重金,请人写一份华丽至极的悼词,没想到他却没有。
那份用词平实的悼词,听起来很像就是出自陈柏岳本人之手,他只是淡淡地回忆了一下和弟弟的重逢,还有感慨了一下未能尽到的兄长职责,就简短地结束了。
苏季站在遗像前,能看到在场的很多宾客,显然都还没有酝酿好伤感的情绪流上几滴泪,就发现致词已经结束了,脸上多多少少有点愕然。
她这么看着,就觉得有些可笑,等她把目光移到一脸木然的陈朔脸上,却觉得自己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
那种极尽煽情的悼词,所为煽动的,也不过就是那些前来悼念的宾客的情绪。而煽动他们,让他们洒下几滴热泪,又有什么意义呢?
真正和逝者至亲至爱的人的悲恸,既不是苍白的语言可以表达,也不需要刻意的调动。
它们明明一直都在连几秒钟喘息的时间都不肯给。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就觉得脸颊上一片冰凉,等她努力想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她的眼泪,从她站在这里开始,就没有停止过。
因为遗体已经在其他地方被安葬,所以追悼会后并没有葬礼,所以宾客也就各自散去了。
身为h市的世家之一,顾家当然也派了人来,却不是顾清岚,而是他的妹妹顾清月。
那个和顾清岚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姑娘常年在国外,很有几分洒脱的气质。
她特地在散场后,又找到苏季,脸上的同情和很真挚:“苏小姐,请节哀。也请注意身体。我哥哥还在国外,不能亲自来致哀了,他特地关照我,要我一定嘱咐你注意身体的。”
自从墨远宁第二次住院后,苏季就断了和顾清岚的联系,她在圣诞节那晚,又拒收了他的礼物,现在看来,他可能随后就出国治疗情伤去了。
苏季礼貌地对她点头:“谢谢。”
她顿了下后又说,“我是墨太太,至少今天,请这么称呼我。”
顾清月一愣,她性格坦率,马上就道歉说:“对不起,是我的疏忽,墨太太,请您节哀。”
其实倒不是顾清月故意或者太粗心,在h市众多人的心中,苏季从来都是“苏小姐”,而不是“墨太太”。
连她自己,都很少在公开场合这样要求和纠正别人——往日的那些疏忽和轻视,实在渗透在生活中的各种角落。
苏季没有留下来应付宾客,她先比陈朔和陈柏岳都先行离开。
这次连卓言都特地从b市赶来,全程陪着她,一路送她到苏宅。
她和卓言,就算成年后因为父辈的关系,多了些疏远,不过总算小时候的情谊还在。
更何况他们是姑表至亲,血缘关系在兄弟姐妹单薄的现代而言,算得上很亲近了。
所以卓言很自觉地搂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还不断地胡乱说着安慰的话。
如果是平时,听到他那种乱七八糟的话,什么“如果太伤心就跟哥哥回b市,再也不用见那些无聊的家伙”,什么“都哭瘦了,女孩子太瘦就不好看了”之类的,大概会觉得很烦。
可现在这种情形下,苏季听他唠叨了一路,也终于成功地被唠叨分了心,临下车前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小言哥哥,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实在很不会讲笑话?”
卓言说得口干舌燥,目的也不过就是让她不要过于沉浸在悲痛中,骗她回一句就是胜利,听到她回答,立刻就夸张地叹口气,十分悲伤的样子:“是啊,所以才会没有女人真心喜欢我。”
他自己也知道往日那些和他厮混胡闹的女明星女模特,对他不是真心的啊?
苏季就又笑了:“是啊,小言哥哥要更加努力才可以。”
一路上走回来,车程并不算远,她的泪水却早已沾湿了卓言肩头的大片衣衫,再这么哭下去,极有可能脱水,的确也大大的不妥。
在卓言的卖力哄骗下,苏季回到苏宅后的确也不再哭了。
时间还早,下午她甚至和卓言下了一局围棋,然后卓二少就发现他的棋力,真的是所有亲友中最差的,连最不擅长此道的小表妹都下不过。
下到最后,他就抛了棋子耍赖:“今天我状态不好,改天再继续!”
苏季于是就笑了:“那下次我让你几目?”
卓言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小季,你比小时候毒舌了,一点都不好玩了。”
苏季就又被逗得直笑,连说不敢。
无论如何,有这么个活宝表哥在身边插科打诨,苏季的心情像是好多了,起码表面上看起来。
晚上吃饭时她多少带了点笑容,还起身给卓言盛汤,惹得卓言也连忙站起来捧住汤碗,连说让爷爷生前最惦记的小表妹给自己盛汤,真是大罪过。
苏季就笑着看他耍宝,然后又转头对一边的人说:“怎么少了一个碗,让我给远宁也盛一碗。”
她说完这句话,刹那间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和动作,气氛有点死寂。
她却有些浑然未明,还站着等别人给她拿碗,等过了几秒钟,她才恍然地笑了下,又若无其事地坐下来:“哦,远宁今天不在。”
接下来再没有人提起这一茬,卓言也很快又找回了状态,继续说些有的没的的冷笑话,还自以为自己幽默感爆棚。
晚饭后,苏季按照以往的惯例,去自己的小书房刷了一阵网页,然后就洗了澡准备睡觉。
卓言是得到爸爸和哥哥叮嘱的,要在苏宅住上一段日子,他不是外人,因此住房也就被安排在了二楼的客房。
苏宅二楼除了主卧和两个书房外,也只有两间客房,所以他的房间恰巧就是在墨远宁曾经住过的那一间客房对面。
他回自己房间休息了一阵,到底是觉得不放心,又推门出来,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