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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眼睛泛红,却是没有眼泪:“你不知,这大哥染上了我那病,我这病是害人的,活不了多久。”
“染上了?”
女人点点头:“我刚才看见了”她并没有说她看见了什么,但从她颤抖的语气中就能听出她内心的恐慌。“跟我那会儿一样”
“染上了?”男人又重复了一遍,忽地声音萎靡下来:“染上了就染上了吧。这世道人吃人,人害人,我们不是故意害人的,只能说老天没长眼。”
一面说着,他宛如飘似的出去了。
其实曾经他们也幸福美满,可他不知怎么就得了这种‘富贵病’,没日没夜的咳,没日没夜的馋。后来看了大夫,大夫说他这是肺里长了虫,治不了,只能养,用好吃好喝的养着,那虫子有东西吃,就不会吃他的肺了。
本就不算多富裕,因为治病,因为要用好的养着,变得一贫如洗。有次他犯了病,几乎死过去,他女人为了给他请大夫,一个女人走了夜路,半路上被恶人强了。
都到了他们这种境地,也不在乎什么贞洁不贞洁的,他女人能一直陪着他,他感激涕零,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好事,这辈子才能摊上这样的媳妇。
后来他才知道,他不是做了好事,他是做了太多的坏事,才会让那种脏病染上女人的身。
大夫连看都不给看,就把他们撵了出来。
他们想过一起死,绳子都系好了,却又怕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也是心里怨恨太多。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为什么恶人谁不欺负,偏偏要欺负可怜人?
抱着这样的心思,他让自己女人做起了皮肉生意。
死吧,都死,反正早晚都要死的!
他想起那个看不清面貌的人,他想这个人也不是好人,不然为何要借着他们害人?不过他无所谓了,反正早晚都要死了。
只是他不能给他女人知道,他女人是个善良的人,她知道会伤心难过的。
男人叹了一口气,捏着手里的铜板去了村头。
“刘黑鬼,你又来买肉啊?”
“哎,给我称两斤。”男人咳了一声道。
*
平阳府下起雨来,一下就是多日。
四处湿漉漉的,让这片平常总是风沙居多的地方,似乎一下子到了多雨的江南。
客栈里人满为患,却又不能出门,只能日日就在这巴掌大的地方转悠着,连着多日总能听见有人起争执。
也是闷了太久,尤其这雨下得身上快要长毛,又马上临近府试,所有人的内心都酝酿着焦躁与烦闷。
薛庭儴几个已经在房中读书多日了,幸好有毛八斗这个活宝,不然真不知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这府台大人姓周,名何新,乃是承天十八年进士。为人古板严谨,最是厌恶性格张扬之人。所以这一次你们千万记住,万万不可将文章写得太繁复瑰丽,越是低调简略越好。”薛庭儴道。
难道这又是临考前开小灶?
毛八斗眨巴着大眼睛。他之所以会这么说,也是因为之前县试的时候,薛庭儴就给他们开过小灶。当时不觉,事后想来他们之所以能中,恰恰是将他所说的话听进去。
“庭儴,你怎么知道府台大人的姓名和喜好?”还是陈坚说问题能切入正题,换成李大田,他根本不可能会想这么多。至于毛八斗,他说话从来是越说越歪。
“我观察而来。”
见几人疑惑,薛庭儴又解释道:“你们大抵是没注意,这几日在大堂用饭,总能听见有学生谈论府台大人。另,我看过承天年间一部分程文,其中恰恰收录了府台大人从乡试到会试的卷子,看文识人,差不多也能琢磨出几分。后,我又特意去寻了他上任期间,主持的几次县、府试,由其取中之人的程文能看出,这些年来他似乎并没有改了习性。”
闻言,陈坚三人当即露出了吃惊的模样。
“这就是先生让你在房里多看书,你却四处逛书局的原因,没想到你竟去看这个去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些。”毛八斗诧异道。
李大田说:“就算让你看见,恐怕你也想不到这些,是庭儴心思缜密,洞若观火。”
薛庭儴笑着摇头:“不不不,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人难免有偏好,这次府试几千名赴考学子,若是不钻研些旁门左道,我可没有必过的把握。”
“那你说的意思咱们要投其所好?”
薛庭儴点点头:“可别以为简单,文风乃是天生,有人喜欢花团锦簇,有人喜好朴实无华。人家要吃萝卜,你偏偏给了白崧,你觉得人家能吃下否?这事可别告诉老师,他素来不喜投机取巧,我说了你们记住,自己斟酌一二再决定。当然这也得看这次府试大题是什么。”
四人又聊了一会儿,继续研习写文章。
雨又下了两日,终于在府试前的一日放晴了,所有应试学子都不禁松了口气。这一天薛庭儴几个并未再看书写时文,而是四处逛了逛,浑当是散心放松。
次日,还不过二更天,林邈就把学生们都叫了起来,各自洗漱吃早饭,检查考篮以及各种必备之物,然后领着他们就出门了。
林邈本是要找车,无奈他们想起这事太晚,平阳府里的各家车马行几乎所有的车都早就被定下了,所以他们今日只能步行。幸好从他们所住的客栈到府学宫也不过只有一刻钟的路程,走也是能走去的。
一路就见人声、车马声汇集成了一片,入目之间全是星星点点的火把,竟是排成了一条看不见头尾的长龙。人家坐车,自己只能步行,一行人挨着街边往前走,倒是显得不太拥挤。
过了这条街,又走过一条,前面却是被堵住了。
估计是抹黑赶路,都只顾自己走没看别人,有数辆马车竟是拥在一处,前不得退不得。薛庭儴等人从夹缝里挤了过去,一路脚下不停往前面走着,大抵是被堵在后面的考生见到这场景,也是实在焦躁,竟都下车徒步前行。
渐渐的,街上的人越来越多,车倒是越来越少了。毛八斗被挤得哎呀了一下,薛庭儴跟李大田使了个眼色,道:“护着老师。”然后几个人竟是左右护着,夹着林邈往前奔去。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似乎见徒步比坐车更快;越来越多的人弃车步行。
人越来越多;到了最后;他们竟是被裹挟着往前涌去。
好不容易到了学宫门前的大街;却被拦住了;衙役在街口设了栅栏;只有应试考生和作保的廪生可入;几人验明了身份,才被被放了进去。
终于没那么拥挤了,来到一处空地;师生几人面面相觑,林邈头上的帽子掉了,毛八斗的鞋掉了一只;李大田陈坚则是衣衫凌乱;幸好几人手中的考篮依旧稳稳的护在手里。
“哎呀,为师的帽子!”林邈道。
等下要见府台大人;不戴帽子可不行。
“老师;在这儿。”薛庭儴道。却是之前他见老师的帽子掉了;眼明手快地一把操在手里了。
林邈接过帽子戴上;又理了理衣衫;才恢复了一贯的镇定自若。
可毛八斗现在却镇定不了,没鞋他可怎么办?
他一脸如丧考妣的模样;林邈这会儿也有闲心安抚学生了,道:“勿怕;这里有卖鞋帽的。”
这话也正是薛庭儴想说的;每年府试前来赴考的考生便不少,少不了有人因为人太多被挤掉鞋帽,又或是摔坏笔墨砚台的,可偏偏考场乃是庄重之地,衣冠不整者不得进入,便有府衙的衙役见有利可图,专门做这门生意。
但是价钱十分昂贵,比起外面贵了多倍。
毛八斗闻之大喜,忙想进去找人买鞋,可他光着一只脚,这会儿也知道脚疼了,遂指使李大田:“好兄弟有难,你快去快去。”
李大田无奈摇头,钻入人群里,不多时领着一个衙役打扮,却挑着货挑子的人走过来。
期间,林邈又命几人检查考篮,笔墨可是有损。若是有损,现在补上,进了考场可就补不了了。
果然陈坚的墨锭断成了两截,毛八斗的砚台缺了个角,不得不说有经验的人就是有经验,能规避许多麻烦。
几人花高价各自补充了一应物什,这才去了点名入场的地方。
因为林邈是作保的廪生,可先行进去,留下薛庭儴几人排队。点名入场是按县来的,薛庭儴站定不久,王奇和李嵩也狼狈而来,王奇惯是不喜说话,李嵩则抱怨道:“你们怎么也不等等!”
语毕,他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些不对,那种情况下他都只顾自己了,别人又怎么去等他。
“馆主呢?”
“老师已经进去了。”
很快就轮到夏县的考生入场,轮到薛庭儴时,那负责验明正身的衙役看了看他,问道:“你就是薛庭儴?夏县这次县试的案首?”
薛庭儴点点头。
这人当即换了脸色,嗓门也没之前那么高了,右手做指引道:“那请这边吧,按规矩每县前十是提堂座号,更何况您这案首。”
“那就有劳了。”薛庭儴拱了拱手,往身后看了一眼,便在一大群密密麻麻的羡慕目光中,去了右边人稍微少的那处。
左右的待遇分明不同,左边充作搜子的衙役动作又快又粗鲁,丝毫不在乎考生的形象或者尊严什么的,碰到什么可疑的人,甚至让把外衫脱掉供以查看。更不用说是考篮了,只差给你翻个底朝天。
历来科举一道都有这么一句话,考试容易,入门难。难得不光是搜身严格,也是读书人最重视的‘有辱斯文’。可即是如此,也得含冤受屈地忍着,你不来而有的是人来。
更何况科举与做官牵扯,历来作弊之风盛行,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作弊手段,所以只能靠这种手段来防止。
至于右边,因为人少,衙门们也没有急促感,都是让考生自己打开考篮,解开衣裳以做查看。
陈坚也是提堂的座号,就是毛八斗和李大田就惨了。
按下不提,过了这一关,就能入考场了。
有衙役领着薛庭儴来到考场中最大最宽敞的一处地方,这也就是之前所谓的提堂座号。
这处考场位于府学宫内,占地面积广阔。可到底是府试,条件还是有限的,最好的当然就是正中的这处考场。不光敞亮,环境也是极佳。唯独就是府台大人在此监考,若是心理素质不过关,恐怕会影响考试发挥。
当然有坏,也有益处,府试和县试一样,都是由主考官取士,府台大人自己就能做主取谁还是不取谁。所以若是在交卷时,有幸被府台大人当堂批卷,即使现场取了,也不是不可。
至于其他地处的座位,则就全凭靠运气了。可能朝向不好,可能光线不够,也可能会在风口处,还有的倒霉轮到后来加建的考棚里,那地方逼仄狭小,冬冷夏热,若是又在茅厕旁边,那滋味别提多酸美了。
在那梦里,薛庭儴经历的府试就是被分在这样的座位,回去后整整一天没进食。所以看到这宽敞的考场,薛庭儴十分满意。
再去看那座位。
好嘛,正对着首位一处大案,这是在府台大人眼皮子底下做题,都不用担心他会作弊了。
当然也不光是他。正确的来说,平阳府下十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