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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去,大抵已经晚了。再说了,林大人能叫动谁?说不定这事你手下人便掺和其中,信也不信?”
不得不说,薛庭儴是个打击人士气的好手,林毅荣宛如被戳破的鱼泡,当即漏气了。
“那如今可该怎么办?薛大人既然知晓这么多,又特别来找了本官,肯定是有章程的。”
薛庭儴也懒得与他卖关子,道:“等着吧。”
同样的对话也发生在宏昌票号,只是进行的比苏州府衙要早一些。
听完对方所言,项青山脸上一阵青白紫红,最终变成了一片死灰。
“无妨,老夫本就没打算能活。”他有些无力地挥了挥走,又在桌前坐了下来。
对方笑了笑:“项大东家会如此淡定,大抵是觉得自己家人一定能离开苏州城,死了自己一个,保住了所有人。那有没有想过,既然我都能想到的事情,对方怎么可能想不到?”
“你的意思是?”
“如此惊天秘密,真是死了你一个可以解决的?人们的惯性是以为有什么事,家里人必然会知道,项家中大抵也有不少人知道吴家的事。”
自然是有人知道的,那些妇孺们也就罢,项青山可是有两个儿子。
项青山的嘴唇抖索起来,手也抖了起来。
堂堂叱咤江南一带商场多年的巨贾,竟落到如此境地,让人不禁觉得有些惋惜。
那人说话了:“罢,我们也别说这些废话了,事不宜迟,你还是跟我去躲躲吧。”
“躲,躲哪儿?”项青山怔怔道。
看得出这人也是个没什么耐心的,大抵也真是时间紧迫,他一面去拉项青山,一面道:“醒醒吧,只有你活着,才能保住你的家人!”
项青山如遭雷击,竟克制不住抖了起来。
是的,只有他活着,他活着对方才会忌惮,才不会对他的家人下手。
两人一同出了门,外面一片漆黑,只有淡淡的月色洒射在这片园林之上。
这是苏州最繁华的一条街,宏昌票号不光能在此开铺子,还能在这里拥有一片园林,可见不是一般的富裕。
此人拉着项青山掩在树荫之下走,走了一会儿,项青山突然道:“不行,我得去一趟账房。”
“对方随时可能会来人,你还是不要耽误的好。”
“我得去拿账”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似乎这院子里进来了不少人,隐隐有火把亮光闪烁。
“这是?”
“该死的,来了,说来就来了!”
此人脸色难看,拉着项青山就要走,哪知项青山却挣扎起来:“去账房,去账房,那里能躲过。”
对方倒是不想听项青山的,可惜从右边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无奈他只能跟在项青山后面。一阵七拐八绕,绕得人头都晕了,才来到一处外表极为不显眼的房子前。
这里正是宏昌票号的账房。
进了地方,项青山连灯都没敢点,便直奔一间房里。
跟在他后面的人点了油灯,就见项青山在一处架子上摸着什么,随着一阵轻响,这挨着墙放的架子从中一分为二,向两边滑去,露出背后的门。
“这是?”
项青山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他手里的灯,便往里走去。
就这光亮,项青山在地上摸索着,突然他抓住什么东西,往上一提,地上便露出一个洞口。
这人咋舌,真是狡兔三窟,还能这样?!
“你快帮我搬账册,能搬多少是多少!”
说着,项青山便直奔一处木架,这间房里所有架子上,都放着历年来宏昌票号所有的账册。
两人以尽可能最快的速度,往那地窖里搬着账册。
隐隐似乎有焦糊味传来,项青山更是急了。
直到那些脚步声近了,他才拉着此人藏到木架之后,又进了地窖。
这间地窖并不大,不过只有三米见方的样子,两人坐在那堆账册上,一阵面面相觑后,项青山问道:“你是谁?”
胡三咧嘴一笑,脸上的疤痕狰狞:“我是泰隆票号的人。”
*
灯光昏暗,却是不知何时有几根蜡烛熄了。
门外传来一个脚步声,低低地道:“大人,前面府衙里有人递话,说是有地方走了水,火势有些大,让您无事不要出门,以免被人冲撞。”
到了此时,林毅荣觉得已经没有什么事值得他动容了,但眉心还是跳了几下。
“知道了。”他说,眼睛却是看着薛庭儴。
等禀报的下人走后,薛庭儴才道:“这时候就该你出面了,那宏昌票号门前有百姓守着,你若是不出面”
接下来的话,没让薛庭儴再说下去。
林毅荣忙去换了官服,朝门外走去。
薛庭儴与他一同,他本就是轻装简行,自然没有穿官服的。
等林毅荣的轿子到了,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围着宏昌票号四周被挖出一条隔离带。也幸亏宏昌票号银子多,左右没有其他商家店铺,不然指定一烧就是一片了。
也是苏州城里多水,离这里没多远就是河,外围的火都被扑灭了,就是里面还烧得厉害。
那火烧了几丈之高,如此大火自然没人敢进去,只能看着它烧。
四周围了不少官府的衙役,还有许多老百姓。有的是守在此处怕项青山跑了的,还有的则是闻讯而来。
火光照耀着所有人的脸,有哭骂的,有丧气的,阵阵不绝于耳。
“这挨千刀的宏昌票号,以为一把大火烧了,就能赖了所有人的账?咱们去项家,这次一定要让他们吐出咱们的银子”
“走,咱们都去!”
官兵们不敢制止,只能看着这群人宛如潮水一般,往城南项家涌了去。
“快让人拦着,你们上去拦着啊!”
林毅荣从轿子里出来,对那些衙役们跳脚喝道,可没有人理会他,都是站着不动。
一个似乎是衙役的领头走上前来,陪笑道:“大人,这么多人,咱们才几个人,哪里敢去拦。再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咱们怎么拦啊。”
“就是!不是因为当差,小的也要去,老子家里也还有会票没兑!”有衙役低声骂道。
这么骂着的人并不在少数。
林毅荣有些绝望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他想到什么起来,转头看向薛庭儴。
薛庭儴立在他轿子旁,平静地看着这场大火,火光映射在他脸上,似乎有什么在跳跃,又似乎波澜不惊。
*
一场大火,烧得整个苏州城都躁动了。
之前那群人去了项家,才绝望的发现项家人早就跑了。项府空无一人,里面一片狼藉,似乎是主子们都跑了,下人就把剩下的家什也卷着跑了。
见此,有的人骂,有的人则在项家中搜寻,见到什么拿什么。就像刮地皮一样,前面刮走一层,后面接着刮,项家很快就变成了一个空壳子。即是如此,前往这里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事情没有就此完,到处都是骂声一片,人们成群结队呼啸在苏州城的大街上,寻找着项家人的踪迹。
而与此同时,一处客栈里,披头散发满身狼藉的项青山,匍匐在薛庭儴脚边。
“谢薛大人的救命之恩。”
“别谢本官,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小的知道怎么做了,大人的救命之恩,待小的做完这些事再还。”
望着项青山离开的背影,薛庭儴不禁微微一笑。项青山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剩下的就看他的。
当然不止他,还有林毅荣。
*
也不过半日的时间,苏州城里所有人都听说宏昌票号被烧了的事情。
可还是有人听了不信,奔赴此地来探看究竟的。
看着那一片残垣断壁,所有人都绝望了。
可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发现那片残垣断壁之中似乎坐了一个人,此人长发盖面,满身黑灰,像似被大火烧过的模样。
定睛再看,确实坐了个人。
只是此人行举异常,谁没事坐在这种地方,还是这种吓人的模样。
有人认出此人腰间悬着的一块玉佩,正是项青山平时不离身的。于是关于项青山惨死在火海中,如今找回来了的事,就传了起来。
听闻的人如何心情且不提,哪怕他真是鬼,也是欠债的鬼,这么多人还能怕他不成,便有人结伴来到此地。
风闻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将宏昌票号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甚至是府衙那里也听到了消息,知府林毅荣匆匆带着人来了。
一看那绯色官服,和跟在其后的一班衙役,所有人都有了主心骨,大家都睁着眼睛看着官府如何处理这件事。
“你们,上前去看看。”林毅荣命道。
他看向哪处,那处的衙役就纷纷摇头,可把他气得不轻。
“我就不信了,青天白日还真能闹鬼不成?!”他跺着脚走上前去,强制镇定问道:“你到底是鬼还是人,为何坐在这里吓人?”
那鬼没有说话,在一片惊惧的目光中,终于动了。
“啊,他动了”
“鬼呀,是项青山”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这鬼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泣血道:“求青天大老爷替我伸冤”
第219章()
==第二百一十九章==
巡抚衙门的后衙中,苏松巡抚赵广之正站在廊下,逗着鸟笼子的画眉鸟。
他双手负在身后,时不时打着口哨逗弄,一副闲庭若步、悠然自得的模样。
昨晚的那场大火他虽没去,但只听今儿下面人报来就知有多么精彩,他刚睡了一觉起来,也因此显得格外精神饱满。
那棕黄色的画眉鸟梳完了羽毛,便啾啾呜呜地叫了起来,清脆悠扬的叫声在庭院中回旋盘转,十分悦耳。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大人,出事了。”
赵广之背着手转身看他,扬了扬眉,做询问模样。
此人面色惨白,颇有几分惊魂未定:“那、那项青山还魂了”
赵广之先是惊疑,再是不屑。
一个死人还能还魂?怎么还魂!
“大人,小的没有骗您,那项青山真的还魂了,就在那宏昌票号的一片残垣之上。好多人都去看了热闹,连林毅荣也去了,项青山的冤魂当众诉说冤情,现在外面到处都在传”
突然一阵尖锐的鸟叫声,却是那装着画眉的笼子被掀翻在地上,紧接着便是扑腾扑腾鸟儿扇着翅膀的声音。
“让人备轿,本官去看看。”
*
“小民心知铸下大错,只能四处变卖家产,寄望能将票号所欠之银还上。也与一位友人约好,见面商谈筹银之事,谁曾想半夜突遭大火,竟是有人想杀人灭口也多亏票号不同寻常买卖,有许多关键之物需得存放,小民早年让人建这处房子时,在地下挖了处地窖,才能保全这条小命”
人群中一片哗然,原来这项青山没死,不是鬼。
同时,也有许多人听明白项青山所言之意。
宏昌票号是因为生意突遭变故,所以现银才被挪空,以至于闹成这般无法收拾的境地。
而昨晚的那场大火,竟是有人想杀人灭口。
至于为何会杀人灭口,自然不做那门赔得血本无归的生意之外着想。什么生意能厉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