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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艘货船近乎逗弄似的在前面跑着,明明看着跑得不快,却在战船快要靠近,突然加速。
跑得比兔子还快,俨然不像是上面装满了货物。
它们时而并行,时而分开行驶,时不时放上一炮骚扰,将人撩得火冒三丈,却又碍于其上有大量货物,彼方根本不敢开炮。
就这么一个追两个跑,这三艘船渐渐驶离了这片海域,等郭巨卫的船反应过来有诈时已经晚了。
定海卫的战船已吞掉了他的同伴,气势汹汹而来。
就在他们仓皇还击的同时,那两个被他们追得乱串的货船突然大变脸,竟从小白兔变成了饿狼,火力之猛,竟然不下那两艘货船。
他们这才发现,对方是扮猪吃老虎。
就在这边打得如火如荼的同时,定海被追击的那两艘战船处境并不好。
近乎被追得落荒而逃,且船上浓烟弥漫,显然是受创不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他们是顺风而行,有着风的助力,跑得比平时更为迅捷。
随着几声炮响,船体一阵剧烈的晃动,甲班上的兵卒被甩得飞起又跌落。有惨叫声,有嘶喊声,宛如一片人间炼狱。
“大人,咱们的船漏了好几处,船工已经修补不过来了。”一个满脸黑灰的兵卒急急禀报。
耿千户攥紧拳头,沉声道:“别慌,咱们船上有备用船,且薛大人说了,他很快就会来接应咱们。”
“可是”
“别可是了,去下令,全速前进,往那处走。等把他们引到那个地方,咱们就算是赢了。”
兵卒狠狠一点头,调头就跑了。
紧随在其后不远处的两艘船,宛如猫戏老鼠似的在后面吊着。
其实前面的船已经慢了下来,以他们的速度完全可以追上,可惜到了此时,竟没太急切想追上对方的心。
“大人我还没看过船是怎么沉海的,这破船倒是挺顽抗,都破成这样了,竟然就是不沉。”一个年轻的武将唾骂道。
他身边一个兵士小心的陪着笑:“大人,您放心,咱们再来两炮,它铁定沉。”
另一个面容沉稳的兵士插言:“大人,指挥使大人独自率人去追击另一艘战船,咱们是不是速战速决,也免得”
他的话被一旁满脸阿谀的兵士打断了:“指挥使大人英明神武,海威号又是咱们卫所首屈一指的战船,对付小小的一艘战船,无疑是大炮打蚊子,轻而易举的事,你少在这里说些败兴的话。”
很显然这个年轻的武将是比较赞同这个说法的,就见他点头道:“难得指挥使大人有兴致,咱们可别败了他的兴。最近大人满腹怒火,下面人人自危,让大人发泄发泄,也免得都将火发在我们头上。”
这话倒是实话,随着舟山那边日渐清冷,贺维已经多日没什么好脸色了。他本就是个脾气暴躁的,最近郭巨卫的人没少吃他排骨。
百户大人都说话了,小小的一个总旗自然只有听着的份儿。就在那个善于奉承的兵士指着前方不远处又受了一炮的船,正对着年轻武将说着讨喜话的时候,船体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
难道是中炮了?可什么样的炮能引起如此大的震动?
年轻武将正打算让人去询问,一个兵卒跌跌撞撞地冲进指挥舱,禀道:“大人,大人,咱们的船触礁了!”
这话让人下意识不信,大人上前一脚将此人踹翻在地,骂道:“触你娘的礁,这地方哪儿来的礁?”
可是这里没礁石,不代表没有其他东西,要知道以前这一片可是被人用巨石沉船给填上了。因为航道被填,所以这里一直荒无人烟,也就是被定海卫的那些人掘开了,这片才有来往商船经过。
填上?掘开?定海卫?
就在年轻武将脸色怔忪之际,那兵卒哭丧着脸道:“真是触礁了,因为缺口太大,船工根本修补不及,陈总旗让属下告知您,随时做好弃船的准备。”
缀在这艘船身后不远处的一艘战船上,同样还是指挥舱里,两个总旗正在小声交谈。
“赵百户那边怎么停下了?”
“难道是赵百户不想追了,这个功劳想让给咱们?”
坐在不远处喝茶的一个中年武将,笑道:“赵百户年轻气盛,你们就别拿他打趣了。”
“可那边船真的停下了。”有人小声道。
“哦?”孙百户放下茶盏,来到窗前,当即有人恭敬地奉上千里眼。
孙百户接过来往那边看着,透过小小的一方视线,只能看到甲板上士兵面色仓皇,奔来跑去的,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靠近了去看看。”孙百户凝重道。
接了命令,当即有人下去吩咐,随着一阵鼓点响起,代表着全速前进。
就在用肉眼就能看到这艘船靠近时,对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号角声。可惜这号角意思不明,让人摸不着头脑。
旗手正疯狂地向这边挥舞着旗语,孙百户一字一句地读:“不要靠近,有暗礁。”
随着他的话,突然船体一阵剧烈的震动,指挥舱中所有人的脸都白了。
在距这里十海里的地方,海威号终于追上定海的战船。
经过一番交战后,两船接舷,郭巨卫的人成功登船。
被人围攻的一位百户大声唾骂:“贺维,你身为朝廷命官,竟光天化日之下袭击同司的军官,这趟回去我定会禀明都指挥使,看你有何颜面立于世。”
此言引起阵阵讽笑,郭巨卫的兵卒都是满脸嘲讽,身穿着黑面红里披风的贺指挥使被一群属下拥簇走来,笑得狰狞:“那也得你能回去才成。”
“难道你——”此人一阵惊骇,正想说什么,就听贺指挥使道:“我们围剿的是倭寇,可不是同司军官。”
随着他此言落下,那位百户一阵惨嚎,却是倒地毙命了。
眼见百户大人都被杀了,定海卫的人当即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顿时有人扔了手中的兵器求饶,可惜迎来的却是丝毫不留情的屠刀。
见此,也没人想求饶了,都知晓今日是必死之战。
既然如此,拉一个垫背不赔,多杀一个是血赚,都是拼了命的打法。
就在这时,一阵号角声远远传来。
贺指挥使抬头眺望,就见海面线上一字排开行来无数战船,而正中的一艘船正是郭巨卫的战船。
他一把抢过属下手中的千里眼看过去,正好对上船头上迎风伫立之人。
此人面容斯文,穿一身半旧青袍,海风吹得其大袖翻飞,说不出的飘然之意,却与当下这种场景完全不符。对方嘴角含笑,似乎知道他正在看自己,突然举起手,对着颈子一划而过。
“轮到你了。”
明明对方只是嘴唇微微开合,贺指挥使却是读懂了这句话。
他的脸当场阴了下来。
第182章()
==第一百八十二章==
郭巨卫的每艘战船;贺指挥使都认识;自是一眼就认出薛庭儴脚下的那艘船是胡百户所率的战船。
也正是方才被留下接管货船的两艘战船之一。
这么说来;这薛庭儴是耍了一招诱敌之计;定海的两艘战船弃货船逃遁;其实都是故意诱敌;他定是暗中藏了余力;顺势埋伏了郭巨卫的战船。
只是以定海卫的实力,怎么可能打下他们的战船?还有另外分出去追击那艘战船的人怎么还没回来?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因故有所延误?
一时间;万千思绪划过贺指挥使的脑海。
不过他并不慌张,只要赵百户和孙百户所率的战船可以迅速回航,鹿死谁手还说不定。
可是很快他就变了脸色;因为他看到对面船头被推上来两个人;正是赵百户和孙百户。
这两人模样十分狼狈,在确定船没办法修补;甚至渐渐下沉;他们就带着人弃船逃离。一般每艘大战船上都会备有若干小型战船;正好派上用场。
场面如何混乱且不提;偏偏就在他们登船准备离开的时候;方才那艘被他们追得落荒而逃的战船竟然返回了,借着大船的冲势打散了他们的队伍;并放下小船对他们进行收割。
结果自是不必说,两艘战船上的兵卒大半数被俘。他们估计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所在的船只是怎么就触礁了。
殊不知薛庭儴当初掘海时就留了一手;这片海域其下有数处藏了暗礁。尤其是这片海域,正是当初他带着人掘海时,用来堆放那些巨石的地处,海面之下有深有浅,不是熟知地形的人,恐怕来了后会和郭巨卫的人是同样的下场。
耿千户带领的战船哪里是逃,是将他们带入了万丈深渊!
之后,薛庭儴照事先约定来接应耿千户,双方汇合后,便一起回援最后这条船。
其实整个计谋并不难猜测,不过是示敌以弱,诱敌深入,以点击破,围魏救赵。薛庭儴这一整出可以说是将三十六计玩出了花,也是实力不够,只能绞尽脑汁。
看似说得简单,实则胆识、谋略、运气缺一不可。
幸好的是,被他干成了。
一直到此时,谢三都还有些回不过来神,目光连连徘徊在伫立在船头的薛庭儴的背影上。
此时薛庭儴,正通过旗手向对面喊话:“放弃抵抗,留尔等一命。”
旗手双手拿了四五面各色小旗,舞得像似开了花,向那边打着旗语。
那边很快就给了回复:“妄想!”
薛庭儴哂然一笑,摸了摸鼻子,这边回应的是一炮轰了过去。
也是负责炮台的炮手运气好,这一炮本是示威,谁曾想却是正好砸在海威号的桅杆上,就见那高耸入云的桅杆缓缓倒了下来。
海威号甲板上的兵卒哭爹喊娘到处奔躲,桅杆的倾斜使战船小幅度在海面上晃悠了着。
薛庭儴一阵牙酸,斥道:“谁让你们打这么准的,这船现如今是老爷我的,打坏了不用修?”
旁边站着的几个兵卒俱是讪讪,肩膀上裹着白布的耿千户苦笑。
薛知县不愧是薛知县,到了现在这种时候还不忘往怀里捞好处。可经此一役,耿千户已一改早先对薛庭儴的态度,让他来看此子做个文官真是亏了,明明是个兵法奇才。
耿千户作为沿海卫所统帅,自然熟知海战。
海上打仗不同陆地,没有地形可以借,两军在海面上正面相对,战法和行军布阵对整个战局影响微乎其微,拼的不过是彼此的战船和火力。可偏偏薛庭儴今天给他上了一课,让他知晓海战还可以这么打。
这场海战对耿千户影响至深,以至于让他在未来成为一个非常出色的水师将才,凭借着华夏传承数千年的各种兵法结合,将那些胆敢进犯的夷人打得是落花流水,当然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说起来很复杂,一切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贺指挥使眼睁睁的看着海威号的桅杆砸了下来。
两船离得太近,恰巧那桅杆砸的就是他这个方向,他倒是想保持威严不想躲,可惜危急关头求生欲还是站了上风。
贺指挥使一身武艺还是不错的,不然也坐不上这个位置。虽是近多年来荒废了,到底身体的记忆还在,他一个懒驴打滚就滚了出去,再是往旁边一窜,就逃离那片区域。
等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松了口气站起来,就发现一旁的兵卒都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