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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些家里穷得过不下去,只能到了卖人的地步。
尤其是逢上河北、河南、山东一带出现灾情,京城这里更是会人满为患。且人口十分便宜,每到这个时候,都是各府各家大肆买人的时候。
招儿其实并不想来这种地方,才会薛庭儴之前就跟她说了,她一直没办。如今也是眼看不能拖下去了,才会提出来人市。
可她还是把这里的情形给想象得太好了。
随着日头的攀升,天越来越热。
招儿手里抱着弘儿,薛庭儴则在她身边撑了把纸伞。虽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多少挡一挡太阳,而招儿的目光则放在跪在低矮破旧房檐下的人。
其实能跪在房檐下,已算是待遇极好了,招儿注意了下,只有那些看起来十分虚弱的人才允许躺在房檐下,其他的都是跪在露天下,遭受烈日的暴晒。
他们身上又脏又臭,瘦得皮包骨头,嘴唇干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来到什么人间炼狱。
招儿只顾去挡着弘儿的眼睛,倒是薛庭儴主动走上前,问道:“这位大哥,我记得平时人市上没有这么多人,怎会突然多了这么多人?”
那私牙也没想瞒他,也可能是一贯地套路,愁眉苦脸道:“小兄弟你大概不知,河南那边发了大水,许多老百姓家的房子地都被冲没了。这不,实在过不下去了,才会卖人。我这人心善,也见不得人来求,多少花些钱将他们买下,说不定也能救一家子人。”
薛庭儴没有说话,而是侧头去看那些人。
私牙见他似乎有些兴趣,便忙凑在一边搭话:“这小兄弟,你要卖人?尽管买,放心,都是实诚的乡下人,给口饭吃就能帮你拼命干活儿。也不贵,五两一个,你可瞅着了,平时像这种壮丁,怎么也得卖一二十两。这不,实在是我这里快容不下了,就想便宜些卖算了,也能给他们找条活路。”
见薛庭儴不光看他家的人,目光又投去了另一边,他生怕生意跑了,又忙道:“我再给你少一两,四两!四两你随便选,看中哪个就拉哪个回去。”
招儿在一旁听得心浮气躁,忍不住道:“庭儴,走吧,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这私牙看似卑微,一说一脸笑,听他说话似乎也是好心人。可若是知些事的便知,他这短短的几句话里,无不透露出吃人血馒头的意思。
这些人哪里是被他买下的,不过是给口吃的就跟着走了。招儿不敢去看这些人的眼睛,那些人眼里没有活人的光,虽然还在出着气,可形同死了一般。
薛庭儴走过来,道:“怎么了?不是说要买人。”
“我胃里有些不舒服,这里的味道太难闻了,弘儿也不喜欢,咱们走吧。”
弘儿眼神可怜地看着爹,似乎有些被吓着了的模样。
薛庭儴喟叹一口,道:“那咱们就走吧。”
那私牙跟在一旁不愿走:“小兄弟真不买一个?我给你便宜,三两!三两一个,你看中不中?”
其实还真如招儿所想,这些人都是他去灾地捡来的,给口吃的就有人跟你走。每次哪处闹了灾,连官府的人都不如这些私牙们消息灵便,他们会宛如蝗虫也似冲到灾地。
无本的买卖,人弄回来就能生钱。
这私牙这趟去河南运气不错,就先回来了,可他清楚后面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入京,这也是他为何会降价卖的主要原因。做什么生意都是有风险的,若是供大于求,这些人到最后只能砸在他手里,每天白贴口粮,所以私牙想赶紧脱手。
“咱们现在不买,你去找别人卖吧。”招儿道。
“我再给你便宜,十两四个,最便宜的价钱,保准你走遍整个京城都没有这么便宜的价。”
招儿的脸绷得很紧,薛庭儴正想出面帮她撵人,谁曾想突然听她道:“十两五个,你这里的人我都要了。”
薛庭儴怔住了。
那私牙也有些吃惊:“所言不虚?”
“不虚!”招儿咬着牙道。
这里差不多有四五十号人,十两五个,也就是得一百两左右的银子。其实银子倒不是最大关系,而是这么人弄回来放哪儿?
薛庭儴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他了解招儿的性格,她做下决定的事,很难有人能改变的。再说,其实四五十号人也不多,两处作坊就能放下。
招儿唯一提出的要求,就是把这些人送到她给的地方,也正是那两处作坊。私牙也答应了,接着就见他也不知从哪儿弄了两辆破骡车,将这些人都赶进骡车里。
明明一辆骡车装十人就会很拥挤,可硬生生被他塞了二十个,这私牙还笑道:“幸好有两辆车,一趟就去了。”
随着这些灾民麻木的站起,掩在他们背后的一个人暴露了出来。
这人似乎受着很严重的伤,不光脸上沾满了尘土,似乎腿也有问题。他身边人想帮着搀他一把,却没搀起来,再加上私牙用鞭子抽他们,就赶忙上了车,任此人摔倒在地上。
薛庭儴目光一凝。私牙见此,怕招儿他们反悔:“你们之前说好的,十两五个,都要了。这个人也就是受了点伤,我是没钱给他治,你瞧他块头这么大,治好了肯定是个壮劳力。”
而此时,薛庭儴也终于从那张肮脏的脸上辩出一个人——
胡三。
为何胡三竟会出现在这儿?
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就在薛庭儴发愣之际;招儿说话了。
“我们也没说不要;你不用这么着急;只是人既然伤了;为何不给他治;你就不怕出了人命?”
很显然招儿的话让这私牙十分不屑;不过他肯定也不能当面得罪招儿;也没说什么话,就是赔笑了几声。招儿也心知肚明,不再说什么。
因为要带这些人去作坊;所以招儿又雇了辆车,而私牙的那两辆骡车实在放不下这个受伤的人,就把人放在招儿他们这辆车上。
一路上;弘儿对这个人十分好奇;而此人方才摔了那么一下,已是人事不省。走到半道上的时候;招儿说先将他送去医馆;却被薛庭儴制止了。
“他脏成这样;医馆不会收的。”
这倒是实话;招儿只能按捺下心中的焦虑;先把这些人送到作坊,让薛湖他们帮忙安顿了;然后又让人去请大夫。
这期间找人给此人清理了身上的脏污,洗掉了满脸的尘土和剪掉那些打结的胡须;才发现此人脸上竟是受了伤。
是刀伤;因为没有及时处理伤口,那伤口已经翻卷了,此时结成了一道狰狞的暗红色血痂,像一条大肉虫趴在脸上,触目惊心。
他受伤的还不止这一出,后背也有刀伤,腿也摔折了,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后来从那些灾民们口里才得知,原来此人竟是那私牙捡回来的。
私牙贪财,见此人晕倒在河边,又还有气,以为这人是失足落入河中侥幸没死,谁曾想捡回来后才发现,竟然伤得这么重。私牙几次想把此人给扔了,却碍于这些灾民同病相怜的苦苦哀求,而此人就靠着灾民们,你一口水我一口饼的一直撑到现在。
大夫来后给他治了伤,又开了好几副药,让好生养着。
看此人奄奄一息的模样,被人折腾了这么半天,都没有醒来的征兆,招儿真怕他会死。可大夫却说,此人顽强着呢,要死早死了,不会拖到现在。
她这才放下心来。
高升收到信也来了,招儿将安顿这些人的事交给他,就和薛庭儴回了家。这么折腾一番,等回到井儿胡同已经是快下午了,招儿忙去做饭。吃罢饭一家三口便歇下了,本想着就小憩一会儿,谁曾想等醒来后天都快黑了。
于是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晚上,高升来了一趟。
说那个人醒了,就是问他什么都不说。高升还说看此人模样,以及他身上受的那些伤,不像是个普通老百姓,问招儿怎么处置。
于高升来想,这样的人自然是不能留的,没得给自己找麻烦。招儿也赞同高升的说法,打算等这人伤好了后,就让他离开。
倒是薛庭儴似乎表现的对此人十分有兴趣的模样,还说了明天再过去看看。按下不提,第二天早上起来后,招儿做了饭,一家三口吃罢饭,就收拾着出门了。
作坊在西城的边缘处,离东城有些距离,招儿就雇了辆车。
到作坊的时候,工坊里已经开工了,招儿站在门口往里看,就见许多工匠正紧锣密鼓赶制着绢花。
如今王记花坊的生意做得很大,高升他们来后,有了他们帮着在外面联系商户,接送货物之类,招儿俨然一副北直隶最大的绢花商人之一。
只是人手还是紧凑,这也是招儿为何愿意买下这些人的主要原因。一来是于心不忍,二来也是想培养一些自己的班底,这样也不用成日为人手不够而发愁。
招儿只是随便看了看,就往后面院子去了。
工坊后面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平时用来做仓房,也能用来居住之用。那些灾民们就被安置这里,床铺肯定是不够用的,幸好现在是夏天,怎么都能将就一番。若是换做冬天,光考虑怎么安置他们,就足以让人头都大了。
受伤的那人被单独安排在一间房里,招儿到时,薛庭儴似乎在和此人说话。她也没放在心上,就去看那些灾民了。
经过了一番收拾,这些灾民们比昨天看起来好多了。
衣裳还是破旧褴褛,但最起码人没有那么脏了。招儿这才发现这帮人,也不光都是男人,还有几个妇人,有老有少,最大的年纪好像有四十多岁,另外还有两个小孩儿,一个男娃,一个女娃,都是七八岁的模样。
见招儿盯着她们看,一个瘦弱的妇人似乎有些慌张,抱着那女娃就道:“东家你放心,我们都能干活儿的,我闺女也能干活。”
她这是怕招儿嫌弃她们。因为昨日私牙卖人的时候,一直以壮劳力当幌子,这几个妇孺都是鱼目混珠进来的。其实昨天招儿便看见里面有小孩儿,不过她当时什么也没说。
“大姐你放心,我不会撵你们走,先好好住下吧。至于干活,也得你们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这些人看似都好好的,实际上身子都亏得不行。
是被饿的。
那私牙虽说给他们口吃的,但也真是只给口吃的,饿不死就算了,哪能让吃饱喝足。再加上适逢大变,这些人都是惊魂未定,招儿可做不出让人现在就给自己干活的事。
在一片感恩戴德中,招儿走出了这间大仓房。
她的心情有些低落,老百姓是最苦的,尤其是这些乡下人,一辈子靠天吃饭,老天爷甩个脸子,就能使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哪怕就是这些人,也是超出她能力之外了。
“招儿姐。”
招儿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高升,两人去找了一处说话,其实也就是商量以后怎么安置这些人。
高升知道招儿姐心善,所以见她弄这么多人回来,他也没说什么。不过他也想了,以后做生意总是要用上人,到外面雇人,哪有用这些有身契的人放心。
再不济,他们就在京里把送菜的生意也做上,总能让他们混个肚儿圆。
高升的想法和招儿不谋而合,两人细细地商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