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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失笑,也有些感叹,道:“你既叫我别想多了,那你也别想多了。我不过是不想浪费这个方子罢了。”
“真的?”
“真的。”
招儿点了点头,也没再纠结了,沉沉睡去。
薛庭儴等了一会儿
没见她说话,便也没说话,陪着她睡了。
*
天渐渐冷了下来,大地一片萧瑟。
昨儿下了场小雪,可是没下成,都融成了水。
屋里头早就烧了炕,一片暖意融融,想着再有一个多月就要临产,招娣和招儿两姐妹提前就开始准备生产时要用的物什,尤其是小孩子的衣裳,准备了许多。
有新的,也有旧的。
旧的自然是捡了葳哥儿旧衣,里面的一些贴身穿的则都是新衣。招儿买了许多棉布,闲来无事就做,巴掌大的小衣裳缝了好些件,还有尿布之类的,浆洗搓软了晒干,存了一箱子。
又买了许多新下的棉花,用来做小棉袄,小棉裤,大的小的都有。孩子赶得有些不是时候,寒冬腊月的,这种衣裳可是少不了。
招儿刚做好一件,放在一旁,看账本看得有些眼累的薛庭儴放下账本,拿起那件小衣裳看。
翻过来覆过去的看,他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道:“这么小的,能穿?”
他用手掌比了比衣裳,心里总觉得招儿是不是做小了,到时穿不了。
“你忘了葳哥儿刚生下来的时候,小奶娃刚生下来没多大的。”
薛庭儴在脑子里想了想葳哥儿刚生下来什么样子,他就记得有个小襁褓,里面有个奶娃子,瘦瘦小小的,他摸都不敢摸。
不过他倒是记得弘儿刚生下来时的模样,又白又胖又敦实,像年画里的童子。转念他又想,时间不对,弘儿生下来时他不在,等他回来都过了百日。
把放大版的弘儿缩小一下,他又看了看那小衣裳,心里不确定的想,那应该能穿下?
“你看账也别看久了,累了就歇一歇,反正赶在年前弄好就成。”
每到年底按规矩是要盘账的,以前都是招儿一手包办,如今她挺着大肚子。本来姜武他们将账本送来,薛庭儴还想着怎么不让她干这些的,哪知她竟把账本给了他看,自己却去继续忙其他别的事,似乎一点都不怕他把账给算错了。
别看薛庭儴之前教招儿算账时挺溜,可那就是最基础的,牵扯到这些进进出出,这里那里的盈亏收支,就有些艰难了。不过慢慢看,倒也能理清,就是速度不快。
招儿也不催他,就任他一天弄一点,一点都不急的样子。
自打怀了身子,招儿和以前比变了许多,以前是风风火火,现在说话做事都慢了不少,也不再那么急性子了。
这边薛庭儴将一本账理清,那边招儿又做好了一件。
“我歇一下,你也歇一歇。”薛庭儴将放在炕桌上的簸箕拿走,里面放了棉花,还有裁好的布。
正说着,外面响起陈老板的声音。
不多时,棉帘子就被人掀开了,陈老板裹着一阵冷风进来。
“庭儴,作坊的事有着落了。”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说起来事情也是机缘巧合;那次陈老板和薛庭儴商定后;他回去后便四处找人打听纸坊的事。
像他们做这行的;多是和纸坊、墨坊、刻坊之类的打交道;心里也清楚像这种手艺的生意;一般是没人往外盘的。可偏偏凑巧;与他经常有生意来往的一家纸坊;正往外盘作坊。
他询问了坊主,才知道原为何故。
原来这家纸坊的生意一直不好,只靠做一些竹、绵纸用以糊口;甚至每逢淡季,还要做些火纸、冥钱之类,用来补贴工匠们的工钱。
山西本就不是什么出纸大省;也没有什么有名头的纸。竹、麻纸有江西、福建两地;绵纸有河南、贵州、浙江,宣纸有安徽宣州;这些都是产纸有名的几个地方;而人们买纸;也素来就挑这几个地方的买。
而山西充其量也就只有绵纸可以拿得出手;却是色泽灰白;质地稍厚,为人所嫌弃。就好像陈老板店里卖的那几种最劣质的竹、绵纸;就是山西当地产的,也就只有些家中贫困的书生;才会买这种纸来用。
所以不光是这家纸坊;其他纸坊的日子都不好过。只是这家纸坊的老板实在厌倦了这门生意。且纸坊不赚钱,坊主也是要亲自动手的,其间的辛苦自是不必说。
刚好坊主上了年纪,也是儿孙都改做了其他,也用不着他挣这份银子,就想把纸坊盘出去算了。可是盘了很久都没人接手,那边坊主正在为坊中的工匠发愁生计,这边陈老板就上门了。
两人经过一番磋商,陈老板就以并不高的价钱盘下了这个纸坊,那些工匠们也不用再另谋出路了。
薛庭儴跟陈老板出门了一趟,等晚上回来的时候,告诉招儿纸坊盘下了。
他去看了一下,纸坊虽是有些老,但里面的器物都是近几年新添置的,都还能用。就算再添加一些其他工具,也花不了多少银子。他与陈老板合伙的契也签好了,他出方子,陈老板出银子并出面负责生意,所赚的银子两人六四分。
薛庭儴四。
本来陈老板说是他占四成的,现如今银子不值钱,也就是方子值钱。一个好的方子,能传祖祖辈辈的,算下来还不知能换多少钱,一般人合伙就这么来的。
可薛庭儴坚持不让,他心知自己没办法出面打理生意,以后方方面面都指着陈老板,再说当年陈老板也算是帮了他许多,这个恩情他可是一直记下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之后陈老板又和那些工匠签了二十年的契后,纸坊就算是再度开张了。
这边先做着以前的老本行,用以维持日常花用,那一头薛庭儴连着出去好几天,就是为了把做纸的手艺教给那些工匠,而芸香纸里头最关键防虫蛀的东西,他则是教给了陈老板。
至于以后,就全看陈老板了。
天气越来越冷,眼见就快进入腊月了。
每到这个时候,就是招儿生意最清淡的时期。王记菜行那里,就靠着一些窖藏菜以及腌菜、肉、蛋、鸡之类的勉力支撑。送菜的生意停下了,而姜武、高升他们也都能歇一歇。
就在这时,姜家那边传出要办喜事的动静,是给姜武办喜事。
原来姜家早就给姜武选好媳妇了,是附近村一个李姓的姑娘,据说那姑娘生得白净漂亮,人也贤惠勤快。姜武也见过了,只是因为忙,就把婚期定在了冬月,赶在腊月之前成亲,也好让姜武今年‘能娶个媳妇好过年’。
姜家那边早就在准备了,也是临近婚期姜武来报喜,招儿他们才知道。
高升等人都是连连贺喜,招儿听说了也是十分高兴,一群人纷纷跟姜武说到时候一定去喝喜酒。
到了正日子,姜家十分热闹。
姜家在村里虽是外姓人家,可因为姜家有一门打猎的手艺,日子过得是比起谁家都不差。更不用说自打姜武和招儿做生意后,更是不知为家里赚了多少钱。
如今儿子办喜事,自然要大办。头一日姜家就在摆流水席,到了正日子更是全村的人都去了,一片欢庆热闹。
唯独薛家人没去,毕竟身上有孝,去了怕冲撞。
姜武一身大红色喜服,正站在门前招呼前来吃席的客人,突然看见了一只大黑狗跑了来。他眼神微微一动,跟他哥说了一声,便悄悄跟着大狗走了。
离得很远就看见了招儿。
招儿挺着肚子站在那儿,穿一身淡青色的夹袄和月白色的褶裙,头上挽着发髻,也没戴什么首饰,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可能是因为没有像以前那般风吹日晒,招儿白净了许多,气色也好,小脸红扑扑的。
姜武有些恍然。
近一年多来,他回村子的时候少,留在外头的时间多,明明之前报喜的时候才见过,却恍然发现招儿现在变了许多。
以前是风风火火的,泼辣而干练。如今却是多了几分柔和,可能是要当娘了,眉眼的棱角软了,眼中总是含着温柔的笑。
像此时,招儿就是这般温柔地看着自己笑。
“姜武哥。”
连声音都变了,少了爽利,多了几分轻柔。
是谁改变了她?
是那个文弱单薄的少年?
不,如今已经不是少年了,而是闻名遐迩的薛举人。
招儿终于熬出头了!
连姜武都很诧异,自己竟会这么想,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每每想起那个人,都难掩妒忌。
也许,时间真的能冲逝一切。
“哎。”他应了一声,笑道:“怎么站在这儿?走,进去坐。”
招儿眉眼嗔怪:“你忘了我身上有孝了?”不待姜武说话,她又道:“本来给嫂子准备了一份礼,可惜自打那次后,你也一直没去小山头,我也没能给你。这不,眼见就快到时候了,我就自己来了。”
见姜武朝自己走来,她连忙阻止道:“你可别过来,我让黑子衔去给你。咱俩可不能接触,免得冲了你的喜气,你可是新郎官。”
姜武止住脚步,招儿从袖中掏出一个细长的锦盒,让黑子衔着跑到他的身边。他蹲下接了过来,明明不重,却觉得沉甸甸的。
他半晌才站起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可就这么犹豫着犹豫着,犹豫了这么久,变成了此时的哑然失声。
“姜武哥,我走了。”冲这边挥了挥手,招儿转身就打算走了。她穿得厚,又挺着大肚子,姿势也称不上好看,笨笨拙拙的。
“招儿!”
“啊!”她停下脚步,半转过身,讶然地看着他。
见她这种眼神,姜武好不容易升起的冲动,顿时又没了。他笑了笑:“没事,我就想跟你说,你回去的时候走慢些,路上滑。”
招儿点点头:“嗯,我知道呢,你快去吧,收拾收拾,待会儿还要去接新娘子。”
“哎。”
似乎姜武的模样有些怪异,招儿转身也有些犹犹豫豫的。她又看了姜武一眼,才道:“姜武哥,你要幸福。”
“你也是。”
听到这句话,招儿顿时变得欢快起来,对姜武点点头,便领着黑子走了。
姜武一直目送到看不见她的背影,才收回眼神。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突然失笑一声,才回到那满是拥嚷嘈杂的火红世界。
*
招儿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一直藏在她心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今天终于能松下了。她一路慢慢的走,因为村里的人大多都聚在姜家,四处显得格外的安静。
黑子跟在她脚边亦步亦趋着。
一人一狗走得很慢。
她看看路边的小草,甚至干枯了的树杈,明明这些景色并不好,却是心情很不错。
突然抬头,面前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正是穿了身青色棉袍的薛庭儴。
“上哪儿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明明薛庭儴表情很正常,招儿却莫名有些心虚,她下意识说了谎:“今儿不是姜武哥大喜的日子嘛,我就想来瞅一瞅,半道上才想起身上有孝,又转了回来。”
薛庭儴走到她身边,扶着她往前走,神情淡淡的:“怎么没去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