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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不管是什么样,徐县令都没兴趣知道,他只知道薛庭儴可惜了。
本来以薛庭儴的水平,来年二月赴会试,必能中了进士。如今却因为身上有孝,只能下次再考,可错过这一次,就要再等三年了。
“庭儴,你也多多节哀。”徐县令走上前来,拍了拍匆忙穿了一身孝衣,立在坟前似乎极为悲痛的薛庭儴。
“谢大人专门跑这一趟。”
“应该的。”
眼见到了吉时,棺木该填土了,一行人便往山下走去。
薛庭儴和徐县令并行,一面走着,一面说话。
“不知今后有什么打算?”
薛庭儴哂然一笑,道:“戴孝之中,不能四处行走,而内子如今正身怀六甲,我当是在家中陪内子待产。当然学问不能再拉下,以待下次开科。”
“以你的才华必是手到擒来,进士及第。”
“先提前谢过大人的吉言了。”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今日;余庆村的村头忙的是热火朝天。
明明是农忙之时;村民们没有下地干活儿;反倒在村头忙上了。有那附近村的村民好奇上前看一眼;才发现这些村民竟是忙着挖坑;往里面埋东西。
埋的那东西看起来怪模怪样;反正以村民们的见识;是不知道什么东西,问了人家也不说,只说过几日就知道了。
等再过两日去看——
嘿;村头竟是竖起了一根高约五丈些许的旗杆。基座是旗杆夹石,上有两个菱形孔,旗杆是用很粗的杉木做成的;旗杆下半部分也凿有两个孔;与旗杆夹石上的孔一致,中间用木销将旗杆与旗杆夹连接起来。
最令人奇特的是;那旗杆跟一般旗杆不一样;其上有一个八角四方斗。
许多人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有那些有见识的村民知晓;这是余庆村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到了挂功名旗的那一日;余庆村这里十分安静,既没有放鞭请酒;也没有呼朋喝友,只有薛姓一族的人都到场了;密密麻麻围在村头。
旗杆下摆着供桌;上面有一应祭祀之物。薛庭儴和薛族长站在最前面,一旁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耄老,两人上香祭过后,有人捧来一个装了红漆的碗,并一根狼毫笔。
“庭儴,你来!按理说这需得族中有声望的长辈为你而书,可咱们薛家根基浅,你是咱们族里最出息的人,字也是写的最好,所以还是你来。希望自你而起,咱们薛家能越来越兴旺,多出几个有功名的读书人,造福乡里后辈。”
薛庭儴并没有拒绝,微微颔首,便拿起那根蘸足了红漆的狼毫笔。
这笔杆有些粗,与他惯常用的不同,所以有些不顺手。不过他的手还是很稳,就是稍有些谨慎,等毫笔上多余的红漆都落掉,才猛地抬手在旗杆夹石上写着。
不多时,就见旗杆夹石上多出了两行大字——
嘉成六年丙午科乡试,中第一名解元薛庭儴。于嘉成六年秋立。
这些字龙飞凤舞,颇有一股凌云之气冲破云霄。不过在场的大多人都不识字,即使识字也是很粗浅,自然看不出这字里的蕴意。只知道很好看,看起来真有气势。
“挂旗喽!”
随着一声呼喊,有号角声响起。
因为薛庭儴身上有孝,不能摆酒庆贺,为了今日的大事,薛族长可是和族里人商量很久,一定要弄出些气势来。像这些过场,就是族里商量出来的。
随着号角声响起,附近几个村的村民都隐约听见,正想着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徐徐升起了。
因为隔得太远,也看不清楚,只知道是余庆村方向的,便有人好奇的找了过来。尤其是上水村和下水村的村民,离余庆村近,人还没走到地方,就看见余庆村的村头立着个怪家伙。
上面挂了一面红边黄地儿的大旗,旗上丹书了几个大字——
嘉成六年丙午科乡试,中第一名解元。
赫,村民不懂解元是啥,有人认识旗杆,还有的认识字,知道这是余庆村出举人。
一时间,这个消息以龙卷风的速度,传遍了附近十里八村。
许多村的村民都结伴来看这功名旗杆,如今经过别人的解说,大家都知道这功名旗杆是干什么的了。秀才不能立,当是中了举人,中了进士,家里有了大官,才能立一个旗杆。
这是薛家的光耀,人老八辈走出去的谈资。
以前薛家人可没有这样的待遇,如今走出去一说是薛举人的那个‘薛’,旁人格外高看一眼。不光如此,出去走亲戚吃酒,那都是头等的待遇,坐上席。
自然多的是人想见见薛举人到底长啥样,可别人都说了,本来县里是要给薛举人摆酒庆贺的,薛氏的族里也是这么打算,可事逢不凑巧,薛举人的祖父过世了。
读书人特别讲究这些礼仪孝道什么的,所以薛举人如今闭门在家。
大家一听说这样,格外有一种肃然起敬之感,于是薛举人是个大孝子大孝孙的名声就这么流传了出去。甚至连徐县令在县里,都有所耳闻。
如今余庆村的功名旗,成了远近闻名的一景。
时不时总有风闻名头的村民过来看,还有附近村的人,因为离余庆村近,也格外觉得荣光。家里有什么亲朋好友来了,总要领着人家来观赏观赏,一是开开眼界,二来也是沾沾举人老爷的仙气。
当然,这些不过是浮在面子上的,对于乡下人来说,再没有什么比种田不交税更来得实际。
一个举人可免五百亩地的苛捐杂税,薛氏一族所有族人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两百多亩地。
这边立功名旗杆的琐事刚罢,薛族长就忙着操持这些事了。扭头过了几日,厚厚的一叠地契就交到了招儿的手里。
招儿如今也怀了近七个月,肚子已经很大了,她本是坐在炕上给肚里的娃做衣裳,突然被塞进怀里的一叠地契给吓住了。
“这是干啥呢?”
她翻了翻手里的地契,这些地契每张的数目都不多,大多都是几亩的样子,最多一张是薛族长家的,有近二十亩。
“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些,该不会出去抢的?”
薛庭儴本是想讨她开心,没想到被安了个抢的名头,有些气呼呼地道:“你家夫君就是沦落到要出去抢的地步,都是堂爷送来的。”
“干啥?”招儿不免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瞠大眼道:“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事,需要你出面周旋,才会出这么高的价钱收买你?”
“你想到哪儿去了!”
他将关于‘投献’之事中的一些东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招儿。
所谓投献,就是有地的庄户人家,为了避税,捧着地契来请可以免税的官绅贵族庇护。大昌的苛捐杂税很重,农人一年到头累死累活,所收来的小多半粮食都要拿去交税。
这也是为何薛老爷子心心念念,想给薛家培养个有功名的人,最根本的目的。而投献之中还有妄献、自献,这就是有权势的人侵占平民老百姓家的土地了。因为这乃是族人的投献,与那些根本意义不一样,薛庭儴也就没有过多的解释。
“那你说的意思,这些地都是咱家的呢?”招儿依旧有些缓不过来劲儿。
薛庭儴点点头,从官府那一方面来看,确实如此。
“那可不行,你可不能因为自己中举了,就欺负族人。地都给咱了,他们吃什么喝什么,你如今虽是考上了,可不能忘本。”
招儿就是招儿,跟一般妇道人家都不大一样。换成别的妇人,早就高兴得不知怎么好,唯独她想的却不是这样。
她爱钱,贪钱,却取之有道,不干伤天害理的事情。自己就不该觉得这样能讨她欢心,这欢心没讨好,倒是挨一通埋怨。
无奈,他只能将事情又说得细了一些,还把投献中妄献、自献,解释了给她听,又解释了自己族人投献其中的区别。
“那照你这么说,那些仗势欺人的权贵不是很坏,老百姓没了地,日子可怎么过。”招儿越说越激动,从炕上跪坐了起来:“我先跟你说好,你可千万别干这种事,这种事伤阴德。”
“行了行了,你快坐好,说话就说话,怎么起来了。”
将招儿安抚坐下后,薛庭儴才道:“我当然不会干这种事。”
“那就行。”
之后招儿继续缝衣裳,薛庭儴却一改之前不让她碰针线的态度,似乎忽略了这些,而是踏出了屋门。
他一路顺着小山头走着,十月的天已经有些凉了。远处,那些麦地高粱地里,所有粮食都被收上来了,变得低矮而整齐,也因此显得视线越发空旷。
远远的,就见那面迎风招展的大旗,他不由自主顺着村尾小路走了出去。
大抵在那梦里,因为薛庭儴的经历太过复杂,遭遇过的不公也太多,他的内心一直是含着一股怨气的。所以在他得了势后,他并没有一颗为民请愿之心。
当时但凡朝中大员,谁不是名下土地万万千,他自然也不例外。
人人只道薛首辅清廉正直,殊不知他是山西一带最大的地主。而被老百姓们歌功颂德的那些清官们,哪个不是大地主?
清名,那不过是做给人看的!
此时薛庭儴的脑子里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觉得招儿太小题大做,一个却似乎有些理解。
他脑子很乱,想起了很多事情。
有那梦里的,也有现实中的,一幅幅一帧帧飞快划过,
恍惚中,薛庭儴就走到那旗杆下头。
有人正站在那儿,是个庄户汉子,带着一个小男娃。
这汉子似乎刚干完活儿,肩上扛着锄头,正指着那旗杆,似乎在跟男娃说着什么。
薛庭儴走近了些,才听清楚了。
“瞅见没,这就是薛举人的功名旗。”
“好高好大呀爹,真威风!”
“威风吧,这就是举人老爷!等明年开春了,爹也送你去上学,你可要好好读书,为咱们家争光。”
“那是不是我以后成了举人老爷,也能立一个这么威风的大旗。”
“那也得你中了才成。”
汉子正和小儿说些没有边际的话,见一个少年走过来,似乎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少年郎,你是这村里的人?”
薛庭儴点了点头。
汉子羡慕地砸了砸嘴:“那可真是好了,你姓薛不?”
薛庭儴又点了点头。
“那姓薛就更好了。哎呀,你不知道,咱们听说薛家出了个举人老爷,人老八辈都不用交税子了,可真是羡慕死了。我家也有个小儿,就是这小兔崽子,成天闹着要去学堂,去学堂的。
“咱一个普通的庄户人家,看天吃饭,一年到头交了税,也就顾个吃喝,哪里送得起去学堂。不过自打听说薛举人的事,我打算砸锅卖铁都送他读。读书人好,读书人有前途,不像咱,一辈子就脸朝黄土背朝天。这不,趁着空就带着小兔崽子来看看,看看薛举人的大旗,也能沾沾福气,以后给咱家光宗耀祖。”
汉子说得有些语无伦次的,小童看见爹和人说话,也就乖巧地在旁边看着。
不过他更多的时候则是看那面旗子,和那十分高耸的旗杆,似乎那里面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