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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庭儴摇了摇头,这才看向车马行的人:“怎么还不走?”
车马行的人也不敢马虎,忙打着呼哨让车队动起来。
之前这年轻的书生来挂靠一同去太原,车马行经常坐这种生意,只要对方付钱自然没什么说的,也没当成回事。如今看来是真人不露相啊,竟是让沈家的人毕恭毕敬,一看就不是常人。
抱着这样的念头,薛庭儴一路吃用俱是上佳,这里不必细述。
而另一头,沈复拿到薛庭儴给他的纸条。
摊开一看,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海禁。
这两字写得龙飞凤舞,非比寻常,可这字的意思却让沈复揣摩了又揣摩。
忽然,他眼睛一亮,旋即又熄灭了。
若是薛庭儴所言没错,这海禁一词并没有什么深层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沈复作为沈家人自然知道一些普通人不知道的事,早在时期,在前朝就销声敛迹的海寇再度死灰复燃,朝廷曾出兵剿过许多次,一直未能见太大的成效。也实在是这伙海寇太狡猾,朝廷重视,马上销声匿迹,待风头过后,又出来为恶。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实则但凡能在朝堂上有几分势力的人家便知,这不过是江浙一带的豪商彼此倾轧的手段。
打从建朝以来,大昌施行的便是禁海政策,具体暂不细说。可明面上禁着,私下海商走私却是屡禁不止。
这走私本就是见不得光的行当,能在明面朝廷禁止下,依旧能做得风生水起,说明其背后必然位高权重之人。海上贸易历来暴利,沿海一带的商人俱都知晓。朝廷禁止,若是都不做了,那就都不做了也可,可偏偏禁着你,别人却赚得盆满钵满,自然就会有人眼红。
所以这所谓的海寇,不过是一些商人勾结夷人为了逼朝廷开海,使用的一些手段罢了。当然也是为了给自己打掩护,海寇肆掠的同时,就有大量货物跟着流入了大昌,又从大昌流了出去。
这些事太/祖大抵也是心知肚明,而金人虽是被赶出关外,却一直没放弃攻入关内。边关一带战事连连吃紧,可朝廷却是没什么钱,所以太/祖一直有想开海禁的想法,却一直碍于朝臣阻止屡屡不成。
要知道太/祖当年成事,本就是结合多方势力,这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江南那些富商巨贾。而江南一带文风鼎盛,打从前朝起,南方的官员就比北方多,几乎是占据了朝堂的半壁江山。
这种情形沿袭到大昌,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真是开了海上贸易,那是砸了许多人的饭碗。而富商背后还有无数盘根错节的势力,即使地位高如一国之君,也是不敢轻易妄动。
之后太/祖驾崩,嘉成帝登基,这位继承了亲爹刚毅粗犷的外貌,却心思深沉的皇帝,从甫一登基,就展现出不一样的处事方针,连施手段,将一众张扬跋扈的朝臣打压得服服帖帖。
当然这还是表面上的,实际上皇帝还不能当家做主的情形并没有什么改变。
嘉成帝登基方不过六载,到目前为止,对吴阁老一直信赖有加,也从未再提开海禁之事,难道说圣上也有这个心思?
如若真是,他必然和吴阁老是处在对立面的。
要知晓随着吴阁老的崛起,江南一带的形势早已改写,当年式微安分的吴家,如今已在当地执牛耳地位。吴家不可能不搀和走私,那么也就是说吴阁老迟早走在嘉成帝的对立面,而嘉成帝为了打压吴阁老这个权倾朝野的老臣,必然要再立一个起来成事。
而这个对象自然不能是南方官员,该是北方,或者西方,总而言之哪一方都可,绝不能是南方官员,而沈家却是山西的,甚至和吴家有些私怨。
所以舍沈家其谁?
也就是说,如果薛庭儴所言为真,其实沈家不用干什么,只有等着安安稳稳入阁即可。哪怕吴阁老再怎么权倾朝野,堂堂的皇帝安排一个大臣入阁也不是不能成。
一时间,沈复冷汗直流,握着那张纸条的手,竟是抖了起来。心也不停的往下落去,一直没有边际。
他心里想这薛庭儴不过是个乡下小子,怎么可能堪透本质,众观全局,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哪怕是他,之所以能分析出这些,也是因为打从他幼年起,就一直被沈家当做下一代的执掌培养,所以知道许多沈家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事。
他凭什么知道,他不过是个乡下小子罢了,可能这辈子都还没能过山西!
可不管心里再怎么否认,沈复还是打心底冒出一股恐慌,隐隐有个声音不停地在告知他,薛庭儴说得都是真的。
即使真的,也有些晚了,素兰已经处置,而吴沈两家的联姻也已提上了日程。哪怕这时候叫停婚事,若嘉成帝真有那念头,说不定一直密切关注着这些,也就是说打从沈家动了想低头的念头,其实已经在嘉成帝心中名单上被划掉了。
到了此时,沈复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派人去送那份程仪。
这不过是他私人的一份好奇心作祟,好奇薛庭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
其实薛庭儴无论说什么,都不能阻挠什么,该进行的早已进行。他就是好奇而已,也是一贯招揽的手段,向对方表明那件事并不能影响沈家对薛庭儴本人的看中,谁知竟会得来这样一个结果。
沈复甚至在想,这件事要不要递往京城,若是大伯知晓,会是个什么反应,又或是沈家其他人知道,该如何
他又想那薛庭儴是不是故意的,若不当初怎么不说,非要沈家人找上门,才弄得这么一出
不过想什么也都是他自己的事,与薛庭儴丝毫没有关系。
就这么一路看景,一路想着心事,薛庭儴终于到了半山腰。
他累得有些不轻,也是这身子骨还太弱,不过是爬了一会儿山,竟是累得气喘吁吁。
眼前出现了一座建筑,不管是从门楼还是从整体来看,与普通书院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这座书院是建在半山腰,然后比普通书院更大一些。
黑色的桐油大门,其上悬挂着一方牌匾,上面书写了几个大字——北麓书院。
终于到了地方。
他徐徐吐了一口气,又整理了衣衫,迈步向前。
就在这时,一旁的角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几个人。
“哈,庭儴,你终于来了。”正是毛八斗三人。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毛八斗三人都穿着深青色的儒衫;宽衣大袖。
从外表看去;三人与以往并无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毛八斗比以前瘦了些。
“八斗;难道是书院伙食不好;竟是消瘦至此?”
毛八斗还没答;倒是李大田和陈坚瞅着毛八斗;颇有些忍俊不住的模样。
“怎么了?”薛庭儴好奇问。
毛八斗一把将两人挤了开,过来接下薛庭儴背着的行囊:“走走走,别理这两个人;自打我最近瘦了,风姿更胜以往,这两人就日日揣着酸气。”
李大田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说的对;我和阿坚都酸你。你风流倜傥英俊无双;乃是不世的翩翩佳公子,行了吧?”
毛八斗将他搡了一边;拉着薛庭儴就往前走:“别理这厮。”
三人一同进了书院。
书院中的景致又是不同;一改书院惯有的拘谨;而是颇有魏晋之风。建筑一律是高大宽阔的;点缀在重重绿色之间;不像当下时兴的合院形式那么紧凑,极为分散。随处可见古木参天、藤树缠绕;让人恍然以为这不是进了书院,而是进了山。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北麓书院建在半山腰上;建筑自然不能中规中矩。云中山景色宜人,若是开山伐树,就有些糟蹋了,所以这书院都是依山而建,并未改变格局。
上一次来这北麓书院,薛庭儴就见识过其中的景致,此时也不太讶异,跟着毛八斗等人一路往里走去,走了差不多快两刻钟的样子,才到了一座屋舍前。
薛庭儴心想,看来以后在书院里读书,别的就不提,至少强身健体了。
这座屋舍不大,只有一进的样子。
正堂里,林邈正等着几人。
这趟来,林邈并不是单独只带了几名弟子,而是带着妻女一同。见到师母陶氏,薛庭儴有些讶异,不过他什么也没说,而是恭恭敬敬的叫了师母。陶氏笑着对他点了点头,端着托盘下去了。
林邈问了问薛庭儴近况,又问他家里可是安排妥当。
时值至今,林邈等人都不太相信薛庭儴留在家中迟来一步,是因为家中有事,而都以为小夫妻新婚舍不得彼此。不过这话自然不可能当面说出来,林邈也不是毛八斗,简单问了几句,就让薛庭儴下去安顿了。
毛八斗几个带着薛庭儴去安顿,他们的住处在东厢。
这东厢虽然不大,但一人一间房,总算让薛庭儴松口气,不用再睡大通铺了。
认真来讲,薛庭儴他们如今还算不得是北麓书院的学生,只是以林邈学生的身份借居于此。
北麓书院收生严苛,每三年收一次,每次只收十多人。这些年来,到北麓书院求学的学生不少,但能被收下的寥寥无几。
再过一月就是书院收学生的日子,是时前来求学的人定是不少,按照北麓书院的规矩,要过了书院的入门试,才有资格入院。林邈的意思是打算让自己的学生,也入北麓书院,才会带着几人先行前来,当然也是为了八月的秋闱。
不过让薛庭儴来看,老师这拖家带口的,似乎不打算回夏县了。问过毛八斗几个才知,原来老师家出了事。
正确来说,是有关林嫣然的事。
林嫣然早就订了亲,这婚事是当年林嫣然的爷爷,也就是林邈的爹订下的。对方和林家是世交,也是书香门第,姓李。
说起来是书香门第,不过年头还短,不过是父传子承。林邈的爹是个秀才,林邈是个秀才,李家父子也是秀才。
唯一区别的就是林家开了家书馆,而李家乃是耕读传家,家中有数百亩良田,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地主。
这门婚事当初定的是娃娃亲,是当年清远学馆声名大噪之时,两家结下的。
这些年来,林家式微,之后林父去世,而李家又举家迁到宛县,两家的来往就渐渐淡了。但林邈乃是信守承诺之人,一直还记着这门婚事,料想以两家的交情,虽是来往淡了,到底有婚约在此。
林邈从林嫣然十五岁的时候,就等着李家人上门提亲。
不至。
过了一年,他忍不住去信询问,对方的解释是家中事务繁忙,待家中琐事过罢,便来提亲。
这一等又是两年,直到林嫣然都十七了,对方还是没给明白话。林邈去信质问,对方答曰儿子忙于功名,正在关键时候,待一切忙罢,李家自会上门提亲并登门道歉。
其实事情根本不是对方所言的这般,不过是和林嫣然定亲那人的爹刚中了举,这从秀才到举人,说是难如登天也不为过,一朝鱼跃龙门,自然觉得儿子的婚事订得有些低了。
这不,去年临近年关,林邈忍不住又去信质问,并坦言若是李家对这门婚事不满意,取消了婚约就是,实在犯不着这么拖着。对方才据实已告,并说自己儿子已经另外定了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