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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水杜先亮了爪子,关心起了谷老爷的生意。
“说的是谷家那布庄,十多年了也不见能多赚些银子,谷家这么多儿子孙子,往后一分家,银子还够不够吃喝嚼用的,”汪如海道,“这话听得谷老爷不舒坦起了,反过头去,说狄老爷钱庄里的银子,不是客人的存的,就是后头的东家拿走的,狄水杜一个替人干活的,总不如自个儿当东家的赚得舒心,又说狄老爷没一儿半女,原本也不需要那么多银子,等两腿一蹬一闭眼,银子留下来能便宜了谁?”
笑话别人生不出儿子、断子绝孙,那可比笑话他赚不到银子,还让人糟心多了。
狄水杜当即就黑了脸。
客人们看着场面不对,赶忙打圆场劝酒,狄水杜喝了个半醉。
“谷老爷送走了客人,回到雅间里时,狄水杜还趴着,醉醺醺的,”汪如海的声音沉了沉,神神秘秘地道,“当时,谷老爷就听见狄老爷在念叨‘谁说我没儿子’,谷老爷只当狄老爷被踩了痛脚,才会一直念叨,事后将这事儿说与我听。陆公子今日问我狄老爷的事儿,我就想起这一桩了。”
陆毓衍敛眉。
谢筝站在一旁,沉思着。
马福说过,狄水杜家里有一个吃斋念佛的妻子,一个管大小事情的妾室,再无一儿半女了。
狄水杜酒醉时的那句话,到底是气不过浑说的,还是他真的有一个所有人都不晓得的儿子?
“我琢磨着,”汪如海挤出笑容来,转着扳指,道,“狄老爷这个岁数了,年轻是不年轻了,要说老的生不出儿子来了,谷老爷比他还年长几岁嘞。
咱们生意人,辛苦一辈子,图的也不是自己一人吃饱,而是想多存些银子给子孙。
狄老爷虽说是替别人做事,但一年的入账也不少,他要真没个一儿半女,他这些年辛辛苦苦的是图什么?
不如早些交出去,就靠着前几年攒些来的银子,吃茶听戏遛鸟,还自在逍遥些。”
这话听起来倒有几分道理。
陆毓衍想了想,问道:“那个梁松,员外见过吗?他有出入这胡同吗?”
汪如海平日多在铺子里,回了宅子之后,也不常走动,便叫了管家进来问了问。
管家回忆良久,只记得有一回,见过狄水杜在胡同口与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说话,至于那是不是梁松,他也不确定。
陆毓衍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突得顿了脚步,与汪如海说了几句。
汪如海的眼睛骤然亮了许多,笑哈哈地送了客,让管家关上门,背着手哼着小调往花厅去。
他原本想靠些道听途说来的消息,换取一点儿好处,可陆毓衍的那句话让他的心凉了半截,就怕好处没捞到,还要再惹一身麻烦。
好在,陆毓衍这人上道,没真的往死里坑他,临走还给他指了条路。
这条路虽不像秦骏那么好使,但起码稳当,能让他死水一样的生意再添些起色。
汪如海心情舒畅极了。
胡同里,谢筝拢了拢雪褂子,回头看了眼关上的大门,歪着头看向陆毓衍:“打几棒子再给个枣子?汪员外之前是真叫你吓着了,这才这么高兴。”
陆毓衍挑眉,眼底隐隐有些笑意,握着谢筝略微有些凉的指尖在掌心了暖了暖,道:“去狄家看看。”
狄水杜家的大门口,挂了白灯笼。
管家开了门,引了陆毓衍进去。
一身素服的王氏站在花厅里,恭谨行礼,
王氏是狄水杜的妾室,三十岁出头年纪,比狄水杜年轻许多。
“我们太太茹素多年,府里大小事情都交由我在打理。”王氏道。
谢筝打量了厅堂几眼,摆设布置皆普通,收拾得挺整齐的,道:“姨娘打理府中事情,那府外事情,姨娘可知道?”
王氏垂着眼,道:“不知道的,我们老爷回府之后,都不提外头事情。”
“姨娘进府多久了?”谢筝又问。
王氏道:“有八年了。”
谢筝下意识看了陆毓衍一眼,收敛了心神,道:“八年?裕成庄是永正二十三年开起来的,姨娘进府是在那之前?”
王氏点了点头。
“那姨娘可清楚,狄老爷走了什么门路,替公主做了这裕成庄明面上的东家?”谢筝问道。
王氏咬着唇,道:“不晓得,我也是前两年才听了些传言,问过老爷一回,老爷不喜欢我问外头事情,当时发了脾气,我也就不问了。”
谢筝道:“梁松这个人,姨娘可有印象?”
王氏还是摇头:“没有印象,府里来访的客人里,并没有这么一个人。”
“那府里来访的客人,都是什么人?”谢筝顺着问了一句。
王氏讪讪笑了笑,道:“听说都是与老爷生意上有往来的,多余的东西,我是一点也不懂的。”
谢筝沉沉看着她,道:“狄老爷有个儿子,姨娘知道吗?”
王氏抿唇,道:“是吗?我是不晓得的。”
第二百零九章 眼线()
王氏一问三不知。
谢筝想了想,道:“狄夫人在府里吗?还有些事儿想问问她。”
王氏闻言,眉头微微一蹙,迟疑道:“姑娘要问我们太太,只怕她越发不晓得老爷在外头的事情了。我们太太在我进府之前,就每日吃斋念佛,府里的事情是由管事嬷嬷操持着,我进府了,便交由我,太太一概不过问的。”
“狄老爷遇难,依着规矩,也少不得见上夫人一面。”谢筝又道。
王氏拗不过谢筝,只好让管家招待陆毓衍,自个儿不情不愿地引着谢筝去见狄夫人。
狄夫人跪在佛堂里。
里头烟雾浓郁,全是檀香的味道。
供奉了一尊白玉观音像,两边的佛蟠低垂着,颜色并不鲜艳,看起来是叫这烟熏了很久了。
王氏闻到这么重的味道,忍不住咳嗽起来,便没有进去,只指了指里头,示意谢筝入内。
谢筝也叫这檀香味道给冲着了,强忍着才没咳嗽出声。
她走到狄夫人身边,低声道:“狄夫人,有些狄老爷的事情,想要问问你。”
狄夫人的眼皮子动了动,念完了回向文,才偏转过头看着谢筝:“姑娘有什么话,问王氏便好,我不管事许多年了,都不清楚。”
谢筝一连问了几个问题,狄夫人都摇头。
“还有一桩,”谢筝顿了顿,拧着狄夫人的眼睛,道,“狄老爷在外头有个儿子,这事儿夫人知道吗?”
狄夫人捻着佛珠的手指顿住了,眸子骤然一紧,诧异地看着谢筝,良久,才稍稍平复了些,摇头道:“不晓得,老爷从未提过。”
谢筝退了出来,看向候在外头的王氏。
王氏低垂着眉,道:“夫人可有说什么?”
“狄夫人不关心外头事情,我想问的,她都不知道。”谢筝道。
王氏眉宇舒展,道:“我没有诓骗姑娘。”
谢筝随口应和了几句。
与陆毓衍一道从狄家出来,谢筝压着声儿与他道:“那个王氏,谎话不少。”
陆毓衍浅浅笑了,道:“为何这么说?”
谢筝理了理思绪。
这说起来,也全是她的感觉而已。
在问到狄水杜是否有儿子时,王氏和狄夫人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
哪怕狄夫人吃斋念佛、不管俗事多年,在听闻丈夫冒出来了一个儿子时,还是难掩震惊与愕然,而王氏却太过平静了,平静得仿佛突然之间多了一个儿子的不是她的丈夫一般。
陆毓衍一面听,一面抬手替谢筝拢了拢雪褂子,道:“狄水杜与梁嬷嬷是同乡,他走了梁嬷嬷的门路,掌了裕成庄的事,可毕竟人心隔肚皮,哪怕公主不缺银子,也不会对狄水杜毫无防备。”
谢筝微怔,琢磨着陆毓衍的话,道:“你是说,那王氏也许是公主府安在狄水杜身边的棋子,由她掌着狄水杜府中事情,也盯着狄水杜。”
这倒是说得通。
王氏到狄水杜身边时,正好是裕成庄开起来的前一年,公主和梁嬷嬷能让狄水杜做事,定然是把狄水杜的事情都打听明白了,王氏知道狄水杜有儿子,也并不稀奇。
有那么一个儿子在,狄水杜与王氏必然无法齐心,这两个人是彼此牵制,不敢也无法凑到一块,合力去算计公主府。
回到顺天府时,正巧遇见了苏润卿。
天寒地冻的,苏润卿也冷得够呛,搓着手站在炭盆边,回头问道:“殿下让你才处置这事儿?”
陆毓衍没说话,只是颔首应了。
“这事儿也怪,”苏润卿撇了撇嘴,“死的是替裕成庄掌事的,怀疑的凶手却是公主身边人的侄儿,真查下去,成了公主府里的内斗,那就……”
“十有八九,是内斗。”陆毓衍道。
“真是内斗?”苏润卿倒吸了一口凉气,走到桌边坐下,斟酌着道,“前阵子听过一个裕成庄的传闻,没头没脑的,之前没与你说,如今狄水杜死了,那个传闻就有那么点儿意思了。”
陆毓衍挑眉,示意苏润卿说下去。
苏润卿冲谢筝抬了抬下颚,指了指四周窗户。
谢筝会意,让门口的松烟和竹雾看好了,又把窗户都关紧了。
“驸马之前似乎动过要换了狄水杜的意思。”苏润卿的声音压得极低,“不过能不能说动公主,我就吃不准了。”
苏润卿的消息素来灵通,虽说真真假假的,亦或是传言里被人夸大其词的时候也有,但大抵是那句话——空穴不来风。
陆毓衍思忖着,道:“狄水杜是公主的人,公主能答应换?再者,驸马会去管裕成庄的买卖?”
“毕竟是两夫妻,一个月说不通,也许半年一年的,公主真叫驸马给说通了呢?”苏润卿撇了撇嘴,“不过,驸马没了,这事情自然就搁了,公主眼下哪有心思管裕成庄啊。话有说回来,狄水杜死了,这明面上的东家,是不换也要换了。”
谢筝捏着指尖,一面想,一面说:“无利不早起,驸马是聪明人,他动狄水杜做什么?他压根不缺银子,林家上下也不缺。”
金银财物,对于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人来说,自然是越多越好,可对林驸马来说,多几百两、几千两,甚至是几万两,又有什么意义?
林驸马不赌,顶多是有几桩风流事,他好好做他的驸马,一辈子都不会为了银子糟心。
即便是真的想赚些,多的是其他路子,好端端的,做什么非要去动公主的裕成庄?
陆毓衍亦是如此想的,道:“还有一个可能,狄水杜手脚不干净,拿太多了,驸马看不过去,就想换了他。若是这个理由,公主就一定会答应。”
苏润卿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猛得抬起头来,道:“照你们这么说,驸马没了,狄水杜指不定多乐呵呢,他怕是一直盼着驸马死吧?可驸马已经没了,公主一时半会儿管不了他,他怎么又会叫梁松给……这太乱了!”
“驸马的死也许是意外,暂且别掺杂在里头,”陆毓衍的指尖点着桌面,道,“现在要弄明白的,王氏是不是公主府的眼线,以及走了梁嬷嬷门路的狄水杜为什么遭了梁松的毒手。”
第二百一十章 橙玉()
与苏润卿告别之后,陆毓衍和谢筝去了萧家。
延年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