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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锦-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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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筝把毛沅的话复述了一遍。

    “听起来倒像是这么一回事。”胡寅拧着眉,道。

    陆毓衍垂着眸子,和谢筝四目相对,而后他清了清嗓子,道:“胡大人,毛家放出去的那些下人,你可知道去处?”

    胡寅一愣,仔细回忆了一番:“有一个,不过是园子里种花的,毛家的事儿,未必得明白。”

    “去问问也无妨。”陆毓衍道。

    谢筝听他问话,就晓得陆毓衍与她想的是一样的。

    毛沅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实则未必可靠。若真的自是这样的理由,荷氏不至于不出口,而当时,荷氏的反应是真的紧张且无措,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谢筝的问题了。

    花匠姓林,就住在城东,是个圆脸的胖妇人。

    见是衙门里来了人,林花匠很是拘谨,直挺挺立在那儿,连话都有些磕磕绊绊的。

    谢筝冲陆毓衍抬了抬下颚。

    陆毓衍颔首,与胡寅一道先去了街口的酒楼,只留了松烟在林家外头等谢筝。

    他们一走,林花匠整个人就放松了许多,转眸见谢筝笑盈盈看着她,她讪讪笑了笑,道:“我实在不敢与官老爷们打交道。”

    谢筝笑着道:“那就与我。”

    林花匠应了声,招呼她进屋里坐下,上下打量了谢筝几眼。

    姑娘的模样算不上好看,就是干干净净的,落在林花匠眼里,就觉得是个踏实又乖巧的,让人心生好感。

    “想问什么?”林花匠道。

    谢筝柔声问道:“婶子在毛家做了多久?”

    “也就三五年吧,”林花匠想了想,道,“其实,毛家的事儿,我还真不上来多少,我进去做了没半年,那一家子就搬去那院子了,我们留在大宅里做事的,没有主子在跟前,可是轻松了。”

    谢筝眉梢一挑,又问:“祝氏性子如何?”

    林花匠的手叠在膝盖上,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虽是杀了人,是害了毛老爷,但要我来,她其实挺好的。

    对着底下人,话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从来不打不骂,温和得不得了。

    这回出了事,我们都,实在可惜。”

    “你们?”谢筝顺着问了一句,“与婶子一道出府的,都是这么想的?”

    “可不是?”林花匠连连点头,“没人一句不好的。”

    谢筝敛眉,林花匠的一番话,就与荷氏的话完全对不上了。

    像林花匠这般,进府做事只几年工夫,而且这几年间,都没有主子在跟前,这样的人手,算不得毛老爷留下来的、不好使唤的老人,且她言语之中对祝氏没有半点不敬,亦不是荷氏嘴里的祝氏不好的人。

    谢筝想了想,问道:“在府里做得最久的,婶子知道是谁?”

    林花匠苦思冥想着,末了摇头道:“好像除了刘家那两口子,没有其他人了。他们跟着去了院子的,男的看门,他婆娘烧饭,是了,他婆娘还是个哑巴,只会听,不会。

    其他下人,似乎都是两三年就换一批,我进去的时候,也是因着前头的那些给打发了。

    不过,毛老爷真的是个怪人,一直都不喜欢外人伺候,在大宅里时,里里外外加起来也就这么点人手,等搬去了院子,就那两口子了,连哥儿的奶娘都不叫跟着。”

    话到了这里,哪怕没有旁的佐证,谢筝想,那毛家里头,肯定有一些不为人道的事情,以至于要两三年就换一批人手,伺候的人又一直极少。

    而那个事情,恐怕就是祝氏宁可一口认下凶案,也不肯多吐露一个字的缘由了。

    谢筝又问了其他出府的下人的住处,林花匠与其中几人关系不错,仔细了。

    从林家出来,谢筝没有急着去酒楼里,而是与松烟一道,去见了另几个下人。

    她们的辞与林花匠无二,提起祝氏时,都是满满的叹息。

    谢筝告辞了,走到胡同口,曾在荷氏身边做事的葛婆子匆匆忙忙追了出来。

第一百九十章 情绪() 
听见脚步声,谢筝回过身去。

    葛婆子赶到谢筝身边,拉住了她的手,眉心皱得紧紧的,道:“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晓得当讲不当讲,就谁也没说过。人都进了大牢了,眼看着命都没了,再因为我多一句嘴,连死后的名声都损了,那……”

    谢筝道:“婶子不妨与我说说吧,若是不相干的事儿,我会闭紧嘴巴,不会让祝氏背了污名,若是与案子相干的事情,还是……”

    葛婆子叹了一声,也许是打定主意说出来了,她如释重负一般:“这事儿,我闷在心里,已经有几年了。”

    她是在荷氏身边做事的。

    那年,差不多也是这么个秋天。

    荷氏在园子里消食,走着走着起了风,便让葛婆子回屋里去取件披风来。

    葛婆子推门时,毛沅躺在罗汉床上歇午觉。

    不敢惊动主子,葛婆子蹑手蹑脚进去,又蹑手蹑脚出来。

    “他翻了个身,模模糊糊叫了一声‘翠姑’,”葛婆子硬着头皮,道,“我当时只能跟自个儿说,准是我耳朵不好听岔了,可后来我怎么琢磨,都是那个名字。姑娘,你说说,这事儿我敢跟别人说吗?”

    谢筝捏住了指尖,她自然知道,祝氏的闺名正是翠姑。

    毛沅唤弟媳妇的闺名,到底是他一厢情愿,还是这两人另有干系?

    “婶子,”谢筝压着声,问道,“毛家里头,有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葛婆子讪讪笑道:“我也没去别的人家伺候过,不晓得人家规矩怎么样,不过这家人吧,是真的不喜欢底下人凑着伺候,身边能不跟着人就不跟着。”

    “不止毛老爷?”谢筝又问。

    “不止,”葛婆子想了想,又道,“也许是毛老爷吩咐的,做晚辈的都只能依着老爷的吩咐来。”

    “祝氏呢?”谢筝猛得想起一桩来,道,“我听说她娘家也有些银钱,她嫁过来的时候,身边没有陪嫁的丫鬟婆子?”

    葛婆子道:“我到毛家时,已经过了一年了,有一回倒是听人说过,没有陪嫁跟过来。我们沅大奶奶身边,也没有娘家跟来的。大概就是这么个规矩了。”

    谢筝向葛婆子道了谢。

    等葛婆子走远了,松烟嘀咕道:“这一家子的规矩,可真是够怪的。”

    谢筝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出。

    毛家怪的,又岂止是规矩。

    到了酒楼里,当着胡寅的面,谢筝没有提及葛婆子说的那桩往事,待回了府衙后,才私下说与陆毓衍听。

    谢筝捧着茶盏,眼睛看着茶沫,道:“我起先想着,是不是毛沅与那祝氏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叫毛老爷知道了。

    毛老爷为此质问祝氏,祝氏激动之余,错手杀了毛老爷。

    这事情毕竟不光彩,祝氏不肯说,毛家也顺势瞒下,只当没有这么一回事。

    可我反复琢磨着,又觉得这一点说不通。”

    陆毓衍看着谢筝,小姑娘思考时认真又专注,眉头微皱,不比笑起来活泼生动,却也叫人挪不开视线。

    他不由勾了唇角,掌心包裹住谢筝的手,道:“哪里说不通?”

    “荷氏的态度不对。”谢筝没有察觉,只是顺着思绪,一面整理,一面说着。

    无论是毛沅看上了弟媳妇,还是祝氏亦与毛沅情投意合,这对荷氏来说,都是一桩糟心事。

    这根刺哽在喉咙里,荷氏提及祝氏时,断断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哪怕她对毛沅没有一分一毫的感情,只要毛沅与祝氏有染,她就算是不嫉妒,也会觉得恶心、乱了伦常。

    可偏偏,荷氏的表情言语里,并没有丝毫不满流露,反而是不安与可惜。

    谢筝追问她为何没有循声去正屋,荷氏惊讶又慌乱,可见她不是一个懂得掩饰情绪的人,但凡她心中对祝氏有一丁点的恼意,都会写在脸上。

    荷氏的不安与可惜,都是真情实意。

    儿子想念祝氏,她也没有半点不高兴。

    两妯娌的关系,似是十分亲近的。

    陆毓衍没有亲眼见到荷氏,自是不晓得荷氏的态度,听谢筝说完,才缓缓点了点头。

    情绪骗不了人,哪怕是一个懂得掩饰的人,在一瞬间的反应,也很容易将心中的真实想法流露出来。

    从荷氏的态度看,毛沅和祝氏是否有私情,与毛老爷的死无关。

    谢筝叹了一口气,道:“线索实在太少了些,在毛家当过差的,都不了解内情。”

    指腹抚着谢筝的手背,陆毓衍道:“还有几日。”

    几日工夫,说短不短,说长,其实也不长。

    这几天之中,谢筝去看了祝氏几次,祝氏依旧还和之前一样,只认杀人,其余的都不说。

    哪怕谢筝提及了毛沅,祝氏也只是静静地看着谢筝,无悲无喜无怒。

    行刑的前一日,谢筝又往大牢中去,抬头就见荷氏提着一乌木食盒,跟着衙役进来了。

    荷氏见了谢筝,提着食盒的手不由一紧。

    谢筝走过去,问道:“来看祝氏?”

    “是啊,”荷氏的声音紧巴巴的,“明日就要走了,给她送些好吃的。”

    “既如此,我引你进去吧。”谢筝说完,朝那衙役点了点头。

    大牢里阴冷极了,接连的秋雨使得牢中跟初冬一般。

    荷氏打了个寒颤,里头的味道让她皱起了眉头,待看见消瘦的祝氏时,她的眼眶霎时间就红了。

    祝氏转过头来,看了眼潸然欲泪的荷氏,又看了眼谢筝,淡淡道:“姑娘,让我和嫂嫂说会儿话吧。”

    谢筝颔首应了。

    退到了牢房的另一头,谢筝听不见那妯娌两人说话,却能看到两人神色。

    才说了几句,荷氏就掩面痛哭,祝氏一脸悲戚,更多的是坦然,仿若她面临的是解脱一般。

    荷氏打开了食盒,她带来的饭菜香气飘散开来,使得其他关押的囚犯都不由自主吸了吸鼻尖。

    谢筝身边的牢房里,蓬头垢面的老婆子深深吸了两口。

    见谢筝看着她,老婆子嘿嘿笑了起来:“我才不羡慕嘞,那是上路饭,我才不想吃。”

    谢筝啼笑皆非,又往深处看了一眼。

    祝氏吃得香极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善恶() 
荷氏蹲着,手掌撑着腮帮子,静静看着祝氏。

    自打案发之日到现在,荷氏都没有见过祝氏,明明时间不长,但荷氏觉得,眼前的祝氏陌生多了。

    瘦了,瘦得都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来了。

    荷氏叹了一口气,这一顿饭,虽不能让祝氏跟从前似的,但好歹能吃饱了上路。

    好过做个饿死鬼。

    祝氏只蒙头吃,仿佛是完全不在意荷氏的目光。

    所有的菜色,她一点也没剩下,等全部吃完了,才把空碗都递给了荷氏。

    荷氏接过来,手指微微发颤,想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不晓得从何起。

    祝氏的目光越过荷氏的肩膀,落在了不疾不徐走过来的谢筝身上,而后朝荷氏微微摇了摇头。

    荷氏一怔,也回过头来,看着谢筝。

    谢筝到了牢门边上,和荷氏一样,蹲了下来:“两位完了吗?”

    祝氏抿唇:“姑娘想什么?”

    “若两位没有旁的要,那就我来了,”谢筝沉沉看着祝氏的眼睛,“这个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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