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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毛老爷病重,祝氏整日里素的挑不出一些色彩来,委实不妥当。
可偏偏,在曹致墨的案卷上,提起祝氏谋害毛老爷,毛家所有的人都说祝氏是一时冲动,平素并没有哪儿行事不对的,即便是抱怨,也没哪个将这一点说出来。
出了厢房,又进了正屋。
胡寅指着大床,道:“就是在上头给闷死的,凶器引枕带回去了,喏,跟这个差不多大小样子。”
陆毓衍走到床边,道:“当日,下雨了吗?”
胡寅不知陆毓衍所闻之缘由,但还是仔细答道:“没有下雨,是个大晴天。”
“祝氏来送药,心中腾起杀念,打翻了药碗,拿引枕闷死了毛老爷?”陆毓衍又问。
“是,”胡寅道,“我们接了报案过来,药碗就碎在床边的地上,汤药也溅开了。”
陆毓衍颔首,与家仆道:“去取个瓷碗来。”
家仆摸了摸脑袋,没有多问,转身去取了一个。
陆毓衍看了谢筝一眼,朝她抬了抬下颚。
谢筝会意,叫上了松烟与竹雾,穿过院子,让他们一人一边进了东西厢房,自个儿站在了影壁旁。
透过半启着的窗子,陆毓衍能看到谢筝的身影。
谢筝抬手朝陆毓衍挥了挥。
陆毓衍掂了两下手中的瓷碗,第三下,他收回了手,并没有接。
哐当——
瓷器碎裂的声音清晰响亮。
胡寅唬了一跳,碎片溅到他脚边,整个人几乎都跳了起来:“陆巡按,这是……”
陆毓衍没有回答,只是等着谢筝三人回到屋子里。
谢筝朝陆毓衍点了点头:“听得很清楚。”
松烟和竹雾亦是跟着颔首,道:“一清二楚。”
陆毓衍勾了勾唇角,与胡寅道:“药碗砸碎的动静,在雨天里都很清楚,案发那时是晴天,没有雨声遮掩,只会更清晰。
这院子就这么大,无论其他人当时在哪间屋子里,在做什么,他们都能听见。
祝氏一个女人,闷死毛老爷,要多久工夫?”
胡寅听明白了,一拍脑袋,道:“大人这一番话,真是让我茅塞顿开!我总觉得这案子有哪里不对劲,可一直没有想转过来。原来,竟是这里不对!这么看来,那祝氏在说谎。”
“祝氏也许说得都是真的,”陆毓衍摇了摇头,道,“毛家的其他人,肯定都说谎了。”
他们之中,但凡有一人想要救下毛老爷,当日状况下,祝氏都不可能得手。
第一百八十八章 毛家()
毛家大宅,离这宅子并不远。
而与这宅子更近些的,是祝氏的娘家。
胡寅站在街上,给陆毓衍指了指祝家的院门,道:“就是那一户。
他们家吧,也是经商,手里攒了些银子,祝氏的两个弟弟从念书,是要科举。
结果,出了这么一桩人命事情来,上上下下提起祝氏,那叫一个咬牙切齿,恨不能没生过这么个女儿。
陆巡按,我们还是直接去毛家,别进他们祝家了,进去了就只能听那几个娘们骂街了。”
陆毓衍背着手,看着那青灰色的院墙。
谢筝四周看了看,寻了个在街边摆摊的婆子,塞了她几个铜板。
“大闺女买什么?”婆子笑了起来,“这么个鬼天气,还能有生意,哎呦老婆子真是没想到。”
谢筝随意挑了朵绢花,道:“妈妈一直在这儿摆摊?”
“就在这儿,年纪大了,穿街走巷的,吃不消了。”婆子笑着道。
“我想问妈妈一些祝家的事情。”谢筝压着声儿,道。
婆子一怔,上下打量了谢筝几眼,道:“大闺女想问那祝家大娘子的事儿吧?就是关在衙门里那个。”
谢筝点了点头。
“哎!”婆子叹了一口气,“大娘子没嫁人之前,还照顾过我生意嘞。她人是真的好,可你,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想不开,要做那等事儿?
杀人呐,这人能杀啊?这是要砍头的呀?
她婆家祖父再爱折腾,让一家子挤在一起过日子,但那老头上了年纪又病了,最多再两三年,熬过去了,不就好了吗?
现在好了,她一个人等着问斩,孤零零上路。毛家那一家子,搬回大宅子里,依旧过舒坦日子,祝家里头,各个恨她,她是婆家娘家左右不讨好,哎!”
谢筝又问:“从前,大娘子与娘家关系还好吧?”
“大娘子的爹死的早,娘又是个软柿子,没当家,家里都是叔婶了算的,”婆子想了想,道,“你要好吧,倒也算好,吃穿上没亏欠过,大娘子从前出来买东西,也从不讨价还价,看起来银钱上是没吃亏,可要不好,这不是遇上事儿,人人都恨不得与她一刀两断吗?不过,也是难怪,两个弟弟来年的考试要耽搁了,还有个妹妹,的亲事黄了。”
谢筝听着听着,眉头越发紧了,最后又问了一句:“大娘子喜欢鲜艳的,还是素净的?”
“鲜艳的,”婆子毫不犹豫,“来买绢花时,从来都是什么艳丽就选什么,当时还有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家笑话她俗气,大闺女,你猜她怎么跟人家的?”
谢筝猜不到。
婆子想起当时情景,笑了起来,复又可惜地叹息:“她,祝家就是做生意的,打交道的都是真金白银,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金银更俗气的?与家里的金银相比,这些绢花,那已经是素净多了。”
谢筝怔了怔,一时之间,不晓得是该笑祝氏风趣,还是叹这么个玲珑通透之人,如今落到要砍头的下场。
对于旁人的出言带刺,祝氏如此回敬,她当年真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
难道毛家上下,真的值得她“舍己为人”,把所有的都瞒下来,烂在肚子里?
谢过了婆子,一行人又继续往毛家去。
前后五进又带着花园的宅子,比那的院子宽敞多了。
毛老爷的长子毛峰亲自迎了出来,道:“胡大人,案子已经了了,今日是……”
胡寅摸了摸下颚,道:“京里的复审下来了,再过几日就要行刑了,我想着来跟你们一声。
当时府上都,那祝氏进门之后很是孝顺,待长辈、待平辈都很好,若不是一时冲动,也不至于做下那等事情来,家里人都不恨她。
既如此,不如挑个晴天,去衙门里送送她,给她拿几样平日里喜欢的吃食,上路的时候,也别饿了肚子。”
毛峰显然没想到胡寅会这么,愣了半晌,才道:“应当的,应当的。”
一阵脚步声匆匆而来,谢筝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四五岁的童迈着步子,飞一般扑过来,抓着胡寅的衣摆,道:“婶婶呢?你什么时候把婶婶还给我?”
毛峰白着脸,一把将童拎了起来,抱到怀里,道:“娃儿不懂事,大人莫怪。”
胡寅倒也没在意,摆了摆手。
陆毓衍问道:“这是……”
“毛老爷的曾孙,与祝氏倒是亲厚,衙门里带祝氏回去的时候,哭得撕心裂肺的,我走到胡同口,都还挺尖他哭。”
毛峰嘴上道了几声惭愧,催着奶娘把童抱走了。
胡寅搓着手问陆毓衍:“陆巡按有什么想问的?”
陆毓衍略一思忖,道:“我们就坐下来吃杯茶,让阿黛去内院里问一问吧。”
毛峰打量了谢筝几眼,让人引着她过去。
引路的丫鬟十一二岁,拘谨得很,几乎是垂着脑袋走路的。
谢筝试探着问了一句:“进来做事多久了?”
丫鬟身子一僵,讪讪笑了笑:“搬回来之后才进来的,所以府里的事情,我都不晓得的。”
“从前伺候的人手呢?”
丫鬟道:“从前好像也没多少人手,打发的打发了,留下来的也不多。”
谢筝见到的是祝氏的大嫂,那童的母亲。
年轻的荷氏搂着童,低声着些什么。
谢筝走上前去,问童道:“想婶婶了?”
“想,”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童道,“婶婶能回来了吗?”
谢筝摇了摇头。
荷氏见儿子又要哭起来,心疼极了,让奶娘先带下去,与谢筝道:“他打与我那弟妹就亲近,每天都哭着找婶娘。”
谢筝看着一抽一抽离开的童,与荷氏道:“听搬回来的时候,府里打发了不少人,又添了人手?”
荷氏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被打发的,都是从前祖父挑出来的老人,一个是不好管教,另一个是弟妹坏话,我们听不得那些,就都打发了,换些新人。”
“出事的时候,你在做什么?”谢筝问她。
荷氏低声道:“在屋里补衣裳,孩子淘气,衣裳都刮破了。”
谢筝猛得直直盯着荷氏的眼睛,沉声问道,“那为何等你们所有人到正屋时,毛老爷已经死了?药碗砸碎之后,你们所有人,没有谁去看一眼吗?”
荷氏的脸色唰得白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下人()
雨水沿着屋檐往下落。
秋风抚着,连庑廊下都有些潮湿。
荷氏低着头,挪了挪脚尖,避开了那湿漉漉的地砖。
谢筝看得真切,荷氏相当的紧张,整个身子都绷紧了,显然对这个问题相当抗拒。
“不止你一人,案卷上写着,当时所有人都是在院子里的,可没有一个人,去正屋里看一眼,”谢筝往前半步,“但凡有一人去看了,毛老爷都不会死。为什么?”
荷氏的手垂在腿边,不自禁地发颤,她张了张嘴,想什么,又都咽了下去。
“我来吧。”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谢筝循声望去,就见到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快步过来。
那人站到了荷氏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先回去吧,哥儿找你呢。”
荷氏如释重负一般松了一口气,胡乱点着头,匆匆离开。
“在下毛沅。”那人拱手行了一礼。
谢筝了然,道:“毛老爷的长孙?”
“是,”毛沅顿了顿,道,“当时,我的确是听见了药碗打碎的声音。
虽晚辈不言长辈之过,但我那个祖父的脾气,是真的不太好。
他在家里是一不二的,要搬家,那就只能搬家,不许外人进屋伺候,那就没有一个外人。
自打病倒了之后,脾气越发古怪,别是我媳妇与弟妹了,我们兄弟两个都经常被骂得狗血淋头的。
饭菜冷了,汤药苦了,打翻就打翻,每天都打翻一两回的。
若是我们其他人进去收拾、劝解,又要惹来一顿骂,没一个能讨到好处的。
渐渐的,就谁都不敢听见动静就过去了。
再者,我弟妹脸皮子薄,挨骂时叫我们听见,她不自在,所以……
其实,姑娘你得对,当时哪怕我们当中的一个人过去看了,都没有后头的事情了,可……
谁也没想到,弟妹她会……”
毛沅着着,长长叹了一口气。
谢筝睨了他一眼,没有再问什么。
从毛家出来时,雨势稍稍了些。
胡寅有些着急,问谢筝道:“阿黛姑娘,毛家其他人怎么的?”
谢筝把毛沅的话复述了一遍。
“听起来倒像是这么一回事。”胡寅拧着眉,道。
陆毓衍垂着眸子,和谢筝四目相对,而后他清了清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