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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拼命地喘着,如垂死的溺水之人,卫良和也终于发现了她的异样,慌地抱住她,转眼就看到她面色雪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吃力地喘息,忙问,“桩儿,你怎么了?”
贺桩满头大汗地瘫倒在他怀里,十指蜷缩着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蓦然垂泪,“相公,我怕我以后也会变得像她一样歹毒。”
卫良和拥紧了她,柔声道,“不会的,桩儿,你只是做了你应当做的。”
他生怕她被吓出个好歹来,一手打横抱起她,侧过身对卫老夫人道,“祖母,桩儿身子不舒服,孙儿先行一步,带她回府。”
贺桩忙挣着下地,“相公,你的手”还有伤呢。
“不碍事。”他紧了紧手臂,手上轻飘飘的,不费他什么力。
卫老夫人心力交瘁,只觉她真是老了,当年凝菡受了天大的冤屈,她竟无能得查不出真相,可怜良和小小年纪,没了娘,亲爹倒是活着,却从此不再正眼瞧他一眼。
这个秦氏,当真藏得深哪!
想到此,卫老夫人只觉恨透了她,于是对贺桩道,“你把真的那份书信拿出来,我亲自交到族里去。”
贺桩情绪稳定了些,面上淡淡的,摇头道,“祖母,不是我不愿给,而是根本就没有!”
她在赌,赌秦氏心里有鬼!
卫老夫人惊讶不已,“那方才的临帖?”
“秦氏既然能叫人仿照婆婆的遗迹,我自然也能。临帖是我用有些年头的信笺,字迹是新的,若非秦氏心里有鬼,慌了神,自然也辨得出来。是以,才胡乱编了个临帖的由头。”
贺桩其实没说,为了扰乱秦氏的心智,挑起她的心魔,她才连着两夜派清莲过来装神弄鬼。
卫老夫人听着她三言两语的解释。心叹这小小年纪的孙媳妇,就有这般深沉的心智,只觉良和捡到宝了。
“太子妃那日,跟你说了些什么?”
贺桩倒也不瞒着,坦言道,“只交代了个大概罢了。当年的任大人乃宸王妃之父,想来,当年也是太子为牵制宸王,手头藏的筹码。八年前宸王被绊倒,此事他也不甚在意。婆婆已去世多年,当年的人证死的死散的散,物证早就丢了!”
卫老夫人想着也觉心惊,没想到此事竟还涉及到党争。
卫良和见贺桩面露倦意,朝卫老夫人微微颔首,便抱着贺桩往门外走去,与卫群擦肩而过。
“良和”想起那日在神侯府。对良和说的那些话,卫群就深感愧疚。
那时,他张口闭口要护着秦氏,甚至还说出良和不是卫家人那样狠心的话,良和心里该有多痛!
也不怪他要与自己断绝父子关系!
卫群想起他那日独自步入雨雾中的背影,萧瑟而落寞,悲怆而绝望,心里便涌起排山倒海般的悔意。
良和当初可是他最看中的孩子呀,卫群犹记,良和绕在他膝头咯咯大笑的模样,可自打心头那一朵菡萏花凋零,他便蒙蔽了眼,再看不到良和!
一转眼,他已长成顶天立地的大将军,而中间他的每一步成长,都不曾有父亲的参与!
他竟生生错过了这么多!良和可还愿意给他补偿的机会?
卫良和稍稍顿足。只冷冷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随即迈开长腿,坚定地一步步朝大门走去。
卫群一下面无血色地跌在地上,看着卫良和毅然决然的背影,他的脑海一片空白,眼里全是绝望和骇然,浑身发抖。
方才,良和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着一种冰冷如刀刃般的寒光,似仇人一般!
可不就是仇人,他纵容秦氏。那就等于纵容害死良和母亲的刽子手,而就在前几日,他甚至枉顾良和那番断绝父子关系的话,仍要护着险些害死良和妻儿的秦氏!
瞧瞧,他都做了些什么?他究竟犯了什么浑?他到底是着了谁的魔?
他日黄泉路上,他还有何脸面去见凝菡?
卫群仰望着卫良和的背影。急促地呼吸着,冰冷的眼泪从眼角滑落,颤抖着张开嘴巴,却是喊不出来,绝望得仿佛整个人都死了一般,只哆哆嗦嗦地念出三个字,“良和啊”却是无论如何竭尽全力也说不出任何话了。
卫老夫人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面色哀戚,眸子却十分清明,“良和这孩子重情,心思沉,你伤得他那般彻底,他也不愿多说什么,你别怪他冷着你。”
卫群如同孩子般,痛哭失声,“母亲,儿子心里苦啊,可一想,良和不知苦成什么样了。儿子怎就这般糊涂?”
那种如潮水般汹涌的悔意,便是他也觉得心惊,身心似乎麻痹了一般,一下一下地抽自己嘴巴子,竟也不知道疼!
卫老夫人瞧着他脸庞通红,俯下身来,面色动容,却生生忍着泪意,“我老了,帮不了良和什么?眼下宸王仍被幽禁,只良和一人独自撑着,你若再犯糊涂,不帮着自个儿儿子,谁还愿帮他?”
卫群泪水一凝,惊愕道,“他不是东宫?”怎么又成宸王那一党的了?
卫老夫人拿着拐棍,毫不客气地往他脑袋用力一砸,“良和是什么秉性?当年他与宸王情同手足,你以为他为谁回来?”
卫群晕乎乎,只道,“可宸王那儿,既不占个名正言顺,也毫无实力,胜算当真不大!”
卫老夫人被他气得拂袖而去,“明正言顺?太子萧王哪一个是嫡出的?若论实力,宸王当年,何其威风?”
听闻,自打这一日,卫群便去了宗祠。对着发妻梁凝菡的排位跪了整整三天三夜。
最后是被扶着出宗祠的,临离开前,对着牌位只留下这一句,“待我帮扶良和功成名就,便来陪你!”
当然,这是后话了。
贺桩无声地靠在马车上,微侧着头,看着车帘的锦绣流苏,乌黑的长发散着,软软地垂落在心口,她整个人都是极安静的,倒好像连呼吸都没有了。
卫良和在一边默看了她片刻,伸手给她掖理了理秀发,她也不动,眼珠里没有一点焦距和活气。
自打她从卫府出来,神色便不太对,“桩儿,你在想什么?”
气得时央郡主暴走()
贺桩的眼瞳微微动了动,瞧见他的右臂上的纱布又染了血,惊道,“清莲,快拿瓶金疮药来!”
卫良和见她方才心不在焉,便由着她上药,缠纱布
事毕,他揉着她的柔荑,问,“桩儿,你别多想?秦氏之死,与你无关的。 ”
“我晓得的,”贺桩垂眼道,“你放心,我只是一时还适应不了狠脸色,等过一阵,自然而然就会好了。”
她想了一下,问,“听清莲说,长公主要救大驸马?相公,你为何不把当年的真相说出来?”
如今时局不同了,兴许圣上会站在他这边。
卫良和也想过这种可能,摇头道,“你不了解圣上,所谓金口玉言,若是圣上会因凌云之战来惩戒柯景睿,那就等于承认了他自己的错误咱们的圣上,别的本事没有。死要面子却是一绝。所以要惩治柯景睿,只能以私吞军饷的罪名。只可惜,任知荃竟然莫名失踪了!”
贺桩转眸一想,“相公,咱们何不如把大驸马放走裕王的消息放出去?这可是有叛国通敌之嫌,眼下的局势,说不好可是要杀头的。”
卫良和凝眸道,“此事我也想过,只不过苦于找不到证据,此为其一。其二,桩儿,我不愿你被卷入此次风波当中,你和孩子都好好的,我才能安心料理政事。”
“相公,若是我不在意呢?”贺桩坚持道,“咱们只说出实情,也没平白冤枉了谁,你不必顾虑太多,我愿去作证!”
贺桩眉色深敛,北燕如此咄咄逼人,若再不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只怕大盛当真要背负骂名。
“你当真如此想?”卫良和终是不放心,生怕她想多,思来想去,又道,“桩儿,不若我递份帖子,等北燕使团入宫,我请宸王妃来陪你?”
贺桩一听,“咦”了一声,“宸王不是被终生幽禁?王妃怎么入得了金殿?”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卫良和揉着她的发顶,笑道,“若论天下比公主的身份还高贵的女子,那也只有任氏家主的嫡女了。三百年前,成祖征战杀伐,开疆辟土,定国名为南盛,不过,当时坐拥大盛的,可不止一个容家,另外一家便是任家。当时的任家主卜算乃是一绝,为南盛立下汗马功劳。”
“成祖本打算将南盛一分为二,不过任家人高义,为免大盛分崩离析而惨遭他国侵袭,以致百姓流离失所,当时任家的家主决定退出皇位,弃政从商,坐享一方。成祖与百姓对任家主的大义称赞不已,极为看重。任家也是天下第一大族,分落各地的任家人,皆奉家主为尊,甚至高于皇命。”
“宸王妃乃现任家主膝下唯一的嫡女,便是圣上也不曾给她下禁令,太子妃萧王妃及一众公主,更是不敢招惹。只不过,宸王妃与宸王伉俪情深。也不曾参加什么宫宴。”
贺桩震惊,她只知宸王妃乃前太史令任大人之女,却不知,任家的家主早已易主。
卫良和效率极高,午时便派人送去了帖子。而宸王妃也惦记着贺桩,还未等宫宴,便亲自来登门了,贺桩自是高兴的。
宸王妃仍旧静若止水般的模样,身穿一袭淡白色宫装,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
一进门,见贺桩盈盈立着,清减了不少,淡淡一叹,“前几日派了下人过来,却只道神侯府大门紧闭,宸王这几日也是躁得很,生怕你有个好歹,只他出不了王府,只好遣我来瞧瞧。你受苦了。”
贺桩携着她落座,如雪的容颜挂着浅笑,亲自替她倒茶,“不经这一遭,我也不知深浅,不识人心。此番,也算是大彻大悟了。秦氏已被处死,余下人等,还请王妃多多帮衬。”
宸王妃接过她递来的茶水,仔细盯了她半晌,瞧着她眉宇之间,少了些稚气,多了些凌然,只叹,“若是用得着王嫂的地方,小桩只管开口便是。说来说去,也不怪你,你这般年纪,虽是聪慧,可到底涉世未深。当年虽说也曾在京都生活十载,可到底,太傅府中内院干净,你母亲没受什么委屈,那些腌臜事,你见识得少。”
贺桩听进心里,却也深知,眼下如此严峻的情形,她不得不振作。
她静默片刻,缓缓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令,含笑的双眸乌黑明亮,“来京都前,娘把这东西交给我,却也不知有何来头。我问过宸王兄,他只道王妃嫂嫂也有这块玉。”
宸王妃见她眸子清澈,想必也猜到一二,只道,“这是任家嫡女才有的玉令!你外祖乃前任任家家主,你母亲有这东西并不稀奇。”
“当年,你外祖便是凭着这玉令,卜算出宸王或太傅有此一劫,可天机不可泄露,天命亦不可为。宸王与太傅,他只能借家主之位,保住其一!”
贺桩的面色在刹那间苍白如雪,结果很显然。她的外祖选择了退位,传给宸王妃的父亲。
这才保住了宸王!
这才有了庄府上下满门抄斩的冤案!
她的外祖父,放弃了庄府!
贺桩只觉浑身发冷,理智告诉她,外祖父的决断是没有错,可她心底终究不肯接受。
宸王妃见她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