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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从我从库房挑些古董物件,上次黎国敬贡的那十匹苍韧布赐下去……”温良辰一件件交待着,末了,还提上了一句:“给我备孝衣,我要服斩衰。”
温良辰已经出嫁,又怀有皇孙,在守孝方面不大严格,她本来打算为温老太太做做样子罢了,谁料温大太太殴了,她这个做侄女的,再无法做其他之事能够孝顺于她,唯有在服孝上,对她寄托最后的思念。
温良辰准备去榻上休息,她扶着肚子起身,刚刚弯腰,便感觉腹中传来一股疼痛,她冷汗“唰”地下来,温良辰咬着嘴唇,艰难地发出声音:“我……我肚子不舒服。”
太子妃即将早产的消息,以旋风般的速度在整个宫中传播开来,甚至惊动躺在榻上养病的宣德帝。
“陛下,东宫那头传话过来,太子妃生得困难。”常喜犹犹豫豫地道,东宫如今是整个大越的主心骨,他们的情况不好,宫中诸人人心惶惶,皇宫的天空仿佛都被笼罩上一层阴霾。
宣德帝看了一眼脚下伺候穿鞋的小宦官,急不可耐地催促道:“你们动作快些,朕要去东宫,有朕在身边,皇长孙必定会顺顺利利地生下来。”
“是。”常喜勉强笑了一声,亲自踱步过来,搀扶颤颤巍巍的宣德帝。
宣德帝坐上黄盖软轿,急不可耐地吩咐道:“你们快些,朕不怕颠簸。”
软轿起,这时,忽有一名宫女疾步而来,远远对宣德帝叩首,常喜走去问话,回来禀报道:“陛下,那位是冷宫曹娘娘的宫女,她说有要事禀报。”
宣德帝皱皱眉,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他对曹皇后简直厌恶至极,废去曹皇后后位之后,连个低级妃嫔的封号都不愿再给,当下烦躁地摆手道:“不见。”
“可是陛下……”常喜犹豫片刻,刻意压低声音,道“那位宫女禀报,曹娘娘想要告诉陛下一件事,陛下您听了,便知个中缘由。”
宣德帝深吸一口气,将胸中怒火按下,冷冷说道:“传她过来回话,若有虚言,朕决不轻饶。”
萱英当初被曹皇后贬至低等宫女,如今曹皇后被送去冷宫,萱英等级不够,自是被派往那等荒凉之地。
萱英低着头走来,跪在离宣德帝不远的地上,压低声音道:“曹娘娘让奴婢给陛下传个口信,她要和陛下说的事,和太上皇有关。”
宣德帝像是被什么点着了,霍地坐起身来,他低下头看向萱英,眼神凶狠至极,那脸复杂而可怖的表情,仿佛要吃人。
萱英露出惶恐之色,急忙低下头,几乎将头垂至胸口,在众人瞧不见的阴影下,她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第130章 知前尘()
温良辰急着生孩子;宣德帝心中既担忧又烦恼;谁知此时被废的曹皇后突然跑出来添乱;居然还将仁宗皇帝扯出来,让宣德帝怒上心头。幸亏此时他手上没有物件;否则,前来当马前卒的萱英便要头破血流了。
他本意不愿去管这位曹娘娘;可这股突然而来的怒意又令他心一横:“朕倒要看看;她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若曹娘娘没有折腾出什么有用之事;宣德帝危险地眯起双眼,右手重重搭在龙头扶手上,脸上划过一倒戾气;心道,就别怪朕心狠手辣。
曹娘娘在披着一件破旧泛黄的衫子,坐在破败的冷宫外的一棵大树下,此时,天气转凉,一阵风卷过天井,携着一股腐朽之味飘来,曹皇后锁了一下脖子,不禁打了一个喷嚏。
“一个个小贱。人,成天只知道偷懒贪吃!总有一日,本宫姑妈救本宫出去后,看本宫毒不死你们!”曹娘娘抬手系紧帕子,沉着脸骂骂咧咧道。
都怪宣德帝太心狠手辣,将她的冷宫置于曹太后管束不到的西六宫北面,为了隔离开曹家的联系,宣德帝还特地派遣暗使御司的幽灵杀手们在外重重看守,曹太后派来的宫女和宦官全部被挡在门外,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曹娘娘自己携带的宫女们,本来便对她心生不满,如今曹娘娘虎落平阳,宫女和宦官们哪里管她,能搭关系调离冷宫的早已不见人影,调不出去的便在冷宫里偷奸耍滑,能少干点便少干点,哪里会管曹娘娘的死活。
“毒妇!朕没有早废了你,是朕太心慈手软了。”
门外传来的这道冷峻的声音自然是宣德帝,曹娘娘吓得脖子一寒,急忙从地上坐起,她一转身,便瞧见原本空洞的门框里,站着比从前形容更加消瘦的宣德帝。
“陛下!”毕竟和宣德帝多年夫妻,见到这样的宣德帝,曹娘娘居然忘记自己因此人所的苦,突然开始伤怀起来。
宣德帝抬手一招,将诸人全部清退下去,然后露出讽刺的笑容,说道:“你做这般模样,可是要给朕看?朕不会再容忍你。”
“陛下,您怎么会不相信臣妾呢?即便臣妾再有错,臣妾对您,是绝无二心的。”曹皇后上前走了两步,一边抹了眼泪,一边哽咽地说道。
“朕今日过来,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想说什么?”宣德帝往后退了一步,斜了曹皇后一眼,一脸的厌恶之色。
如今的曹娘娘一身朴素,冷宫生活的这段日子,彻底打垮了她所有的信心和希望,她脸色泛黄,神色憔悴,如同一届老迈妇人,甚至比曹太后看起来还老。宣德帝最向往年轻,实在不能忍受这样的女人,他心道,幸好及时将曹皇后废去,否则,任由这般老迈的女人在身旁,他会以为自己也老了。
可惜唯一能让他觉得自己年轻的温良夏,连同她腹中的孩子,被眼前这可恶的曹皇后害死,宣德帝心中怒火中烧,脸色愈加阴沉。
曹娘娘愣了一下,眨眨眼睛,委屈地说道:“臣妾想告诉您,臣妾很想您,陛下,求求您,让臣妾回去罢,臣妾保证……”
“闭嘴!”宣德帝心中还惦记着自己的皇长孙,如何能继续忍耐曹娘娘的唠叨,当下眼睛一眯,恶狠狠地道,“朕的皇长孙今日便要出世,没空听你说这些废话!关于朕的父皇,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若你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朕绝不轻饶你!”
听闻温良辰即将生产,曹娘娘脸色一变。
正是温良夏和温良辰姐妹俩,一个心怀鬼胎,一个心机深沉,二人联手毁了她的前程,让她被迫落于这般悲惨之地!
可惜宣德帝被蒙蔽,居然还以为温良夏小意善良,温良辰大度宽容,完全不知那两姐妹在背后的真实面目!
“哈哈哈哈……”曹娘娘怒极反笑,她捂着肚子,指着宣德帝道,“陛下,您真以为温妃流产是出自于我之手?臣妾告诉你,这一切的结果,通通是你的好儿媳妇,温良辰的计划!”
宣德帝勾唇一笑:“没想到你穷提末路还惦记着冤枉他人,果然是蛇蝎心肠。”
看着顽固的宣德帝,曹娘娘突然止住了哭声,她表情一肃,眼神阴戾,极为认真地说道:“方才陛下不是问臣妾,关于仁宗皇帝之事?”
宣德帝冷冷一哼。
曹娘娘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故意放低声音,阴森森地说道:“陛下,当年,八年前,温良辰根本没有昏过去,她全部都看见了。呵呵呵……”
宣德帝霍地瞪大眼睛,表情凶狠,指着曹娘娘喝道:“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哈哈,我知道些什么?陛下,难道您不知道么?”曹娘娘往后退上两步,右手撑在大树上,哭笑不得地继续道,“从一开始起,温良辰便知道我害死她的母亲襄城公主,于是,她故意联合秦元君,一步步杀入宫中,寻我复仇。陛下你想想,既然她看见我将襄城推向二皇子,那么,她后来还看见什么?还有你的好儿子秦元君,他和温良辰夺取太子之位,装出人畜无害的模样,到底抱有什么目的?”
之所以猜出温良辰知道此事,还要归功于这段时间在冷宫,日日夜夜回想从前的缘故。曹娘娘有时的确会犯蠢,但不至于会一直愚蠢,她想清楚前因后果,又联系温良辰看她的表情,终于得出一个可怕的事实:当年宣德帝夺位的那场宫变,温良辰目睹了全程。
这样,便能合理地解释,温良辰为何会对她抱有敌意,一心想要将她拉下皇后之位,原来,一切都是为了襄城公主报仇。
曹娘娘之言,在宣德帝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借二皇子宫变杀死父皇仁宗登击,表面上是拨乱反正,实质上是谋权篡位,这件事,唯有曹太后和他一清二楚。
没想到曹皇后这个蠢女人,居然也猜得出来!
更可怕的是,连温良辰居然都知道!
宣德帝浑身颤抖,表情扭曲,神情狰狞。
原来,他的好儿媳妇,一直都在欺骗他。
“皇后,你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
宣德帝“砰”的一声摔门而去,留下曹娘娘独自一人站着萧索的树下,全身僵硬,一脸死灰。
温良辰难产,整个东宫上下忙成一锅粥,秦元君站在朱漆门外不愿落座,脸色苍白,全身紧绷犹如一张蓄势待发的弓。若凑近仔细观之,便能发现他瘦削的肩膀连同身体,都在发出微微的颤抖。
“再不生下来,本宫便要进去了。”秦元君牙关紧咬,嘴唇流血,艰难地吐出这句话来。
不渝简直快要哭了,他愁眉苦脸地劝道:“殿下,太医交待了,女人生孩子,男人不可进去,会冲撞您……”
“哼,太医?”秦元君长眉紧蹙,眼神幽深,如墨的黑瞳中满满都是杀意,“别和本宫提那群废物,从前是谁向我信誓旦旦,保证太子妃和孩子一切平安,如今却告诉我,太子妃生产情况不妙,还恐有性命之忧……他们说话何时作过数?本宫断不会信他们!”
不仅仅是这群可恶的太医,还有故意放出温大太太病逝消息的曹太后,这些人,他一个都不会轻易放过!
秦元君眼中爆出浓浓的恨意,若不是曹太后那个老不死,温良辰如何会心情波动,动了胎气,不得不早产?
不渝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苦口婆心地道:“太子殿下,您不相信太医,但也要相信温大太太请来的产婆罢?产婆和婆子们都是接生的老手,您再等等看,太子妃福大命大,有她们伺候在旁,太子妃不会有事。”
说到已故的温大太太,秦元君对她是放一百个心,可惜温大太太不在,无论如何,温良辰的情况不会变成这样。
秦元君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良久后,才道:“……我再等等。”
冷静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彻骨的悲哀,秦元君将额头抵在柱子上,默默听着内里传出的叫声,温良辰的每一次痛苦的叫声,仿佛如同一把刀,刀刀剜在他的心上,鲜血淋漓。
她的母亲季明珠便是生他时难产而亡,难道,温良辰也要步他母亲的后尘?
为什么,为什么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都要一个一个离他而去?
在秦元君灵魂深处,突然传来一股刻骨的冰凉,这股寒冷仿佛将他每一块血肉都冻成了冰,冻结他仅剩不多的生气,抽走了他的魂魄。
不,他不要这样。
不!
秦元君好似疯了一般,他伸手出手拍向大门,双眼通红,声嘶力竭地喝道:“你们给本宫听着,无论如何,即便皇子生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