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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蔓箐一滞,失笑了起来,“表哥今儿个喝酒了?怎地说话这么不靠谱?”
郑继阳并着赵蔓箐一起往正屋走,摇着头笑道:“哪儿啊,先生吩咐过了,自文会那日饮过酒后,直至春闱,都不许我再沾半滴的酒了。”
“嗯嗯,先生这是实心儿为了你好,喝酒最伤人神智了。”赵蔓箐边点着头,边请着郑继阳坐到了正屋东边儿窗前的榻上。
金兰和金橙已经带着人点好了灯烛,金黄色的烛光照的屋里灯火通明。
接过金橙奉过来的茶,喝了几口,回身把茶杯放在榻几上,看着赵蔓箐,关切的道:“听母亲说,明儿个就送你去报恩寺行八关斋戒礼,虽说这是咱们为人子女应尽的孝道,可报恩寺在西山,已经是出了城的,这天儿又一日凉过一日,你可得多带几身儿厚衣服,母亲虽然每年都供奉寺里炭火,但熏炉、汤婆子什么的也带着才稳妥。”
赵蔓箐笑盈盈的点着头,“多谢表哥费心了,这些婶娘都交代过了,紫墨细心,交给她也都放心,表哥不用担心我。”
郑继阳笑了笑,伸手拍拍赵蔓箐的发顶,“母亲可交代过你去寺里住几日?”
“婶娘说,八关斋戒是日行之斋戒,问了我的意思,我想着怎么也得为父母多尽点儿心,就和婶娘商定了七日。”
郑继阳点了点头,目光温柔的看着赵蔓箐,语气温和的道:“那等过了七日,我去接你回府。”
赵蔓箐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起来,微微动了动身子,笑着摇头道:“表哥学业繁重,还是先把心思都用在春闱上好,我也就是去寺里住上七天,婶娘说了,她亲自去接我回来,表哥放心就是,我这儿真没什么事儿。”
郑继阳晃过神来,垂了垂眼帘儿,金橙眼明手快的过来帮他换了杯热茶,又退回去垂手侍立着。
赵蔓箐冲着她感激的一笑,转回视线,看着郑继阳问道:“表哥这么晚回来,可见到郑伯伯了?”
郑继阳又喝了口茶,想了想,才叹气道:“父亲最近正忙于帮皇上重新拟定兵权管辖之策,你也知道,南平王府跟咱们府上,是表亲关系,南平王世子宿逊虽说这是布政使的职务,可到底也是统辖了一定的兵权,可大殿下也不知是被谁挑唆,居然想要领兵从金门港入扬溪地,唉,这事儿说到底,也是皇上教子无……咳咳,南平王世子托了父亲,毕竟那金门港是他的管辖范围,若是无上命,他怎么办都是个大不敬。”
赵蔓箐微微皱着眉,仔细听着郑继阳凌乱的话,抽丝剥茧的理出了头绪。
郑丞相这是因为自己不得不领了南平王世子的人情,南平王世子送了人情给郑丞相也顺便要了些回报,借了郑丞相的口,道了大皇子的不是。
大皇子听谁挑唆?哼,大皇子能听谁挑唆!宫里的娘娘除了大皇子的母亲皇后娘娘之外,其余娘娘皆是出身世家大族,背后的势力绞盘勾结,可世家再如何显赫,她们生的儿子也只是个庶出,她们自己也只是个妾,再贵也是妾!
捧杀?谁有这个本事可以捧杀皇后娘娘唯一的儿子,皇上唯一的嫡子?还能捧的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大皇子想领兵扬溪地,目的到底是要劫了威远将军的军功,还是要制约宿逊手里的兵权?
背后之人怕是想要一石二鸟,一箭双雕的吧。
赵蔓箐转头示意了金橙,金橙眼珠半转就明白了赵蔓箐的意思,悄悄潜退了金兰等人,只自己站在屋内百宝阁旁边垂手伺候着。
赵蔓箐看着人都退了下去,转头看着郑继阳,低低的问道:“郑伯伯可有何具体的打算?”
郑继阳眼里闪过丝惊讶,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父亲说,臣忠于君才是正道,制度上的事儿,只要制约得当,都可以为君所用。”
皇上这是想挑起鹬蚌相争,自己得那渔翁之利了。
郑丞相既然明白忠君之道,而且现如今从皇上的态度来看,也应该是信任器重于他,那这鹬蚌相争的火,就不会烧到丞相府来。
赵蔓箐微微放了心,这鹬毕竟是自己给郑丞相招惹来的麻烦,如果真的引火进了丞相府……赵蔓箐心里疼的一缩,她能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她是真的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让她几乎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的安全感。
郑继阳看着灯下赵蔓箐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泛出的浓浓愁绪,心疼的劝慰道:“你别多想,不提父亲只忠于皇上,就是母亲那里,靖北王府也不会坐视不理的,南平王也不是那愚笨之人,皇上自然明白这些,如今怕是想引那有心思的人出来罢了。”
赵蔓箐点了点头,是啊,郑丞相一介平民出身,短短数年,就能坐到丞相的位置,并且还能让皇上摒弃了之前的左右丞相而只立他一人,这等心思和本事,自非凡夫俗子,自己也是担心太过了。
“表哥说的是,郑伯伯是带得无边春下,等待江山都老,教看鬓方鸦之人,咱们自是无需担心太过。”
郑继阳哭笑不得起来,“你这,唉,算了算了,你就继续崇拜我父亲吧,刚刚你的话若是让父亲知道,该高兴坏了。”
赵蔓箐被郑继阳笑的有些不好意思,也是,拿辛弃疾巴结赵介庵的词来形容郑丞相,确实有些过了。
“表哥快别笑话我了,往后我多看点儿书,再不让你笑话了。”赵蔓箐顿了顿,“表哥还是快回院子吧,我明儿个还得早起,今儿个不陪你聊天了。”
郑继阳笑眯眯的站起身来,又伸手拍了拍赵蔓箐的头顶,佯装伤心道:“唉,我这个表哥真失败啊,来看看妹妹,竟然要到被赶出去的境地。”
赵蔓箐也跟着起身,听他说完,正经的一噎,“咳咳,哪儿啊,哪能啊,我高兴表哥来看我还来不及呢,只是珊瑚姐姐也该等急了,表哥还是快点儿回去吧,冷落了珊瑚姐姐倒正经不合适了。”
郑继阳披衣服的动作一顿,转头看着赵蔓箐,目光如炙的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道:“箐箐,珊瑚也好,琥珀也罢,只是通房丫头,就算是以后,她们也只是丫头而已,你可记住了!”
赵蔓箐眨了眨眼,点着头道:“记住了,珊瑚姐姐和琥珀姐姐都是丫头,是表哥的丫头而已,我记住了。”
郑继阳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我走了,你别送了,早点歇着吧。”
赵蔓箐笑盈盈的点头应了,站在屋门口看着郑继阳带着湖山湖石出了蕉晴院,这才转回来,由着金橙金兰等人伺候着沐浴歇着了。
只是丫头……
她记这个做什么?往后不管如何,她的身份就这样了,嫁给郑继阳那是绝无可能的,丞相府唯一的嫡子,娶个身份不明的寄居丞相府的孤女,说出去,自己就是祸水,是那狐媚子吃了窝边草,攀龙附凤之辈,实属家教匮缺之人,她可不想给去世了的父母丢这个人。
第二天一早,赵蔓箐洗漱打扮停当,带着紫墨和金橙,在二门里汇合了林夫人,两人坐着两辆马车,在丫头婆子,长随小厮的拥簇护卫下,出了城,往西山方向的报恩寺行去。
巳时末,一行人到了西山脚下报恩寺的山门。
丁大早就候在了山门外,接了林夫人和赵蔓箐一行人的马车,进了山门里报恩寺东南边儿早就收拾妥当的院落。
第三十五章 报恩寺()
赵蔓箐在院子里下了车,跟着林夫人进了正屋,云清、紫墨等人带着丫头婆子流水般的递上铜盆帕子,伺候着两人净了手脸洗漱了。
林夫人看着赵蔓箐笑着道:“后面那院子给你住,咱们府是报恩寺常来常往的香客,这后面的院子一直是你芸芸姐姐住的,正好布置上也适合你们小姑娘,一会儿吃了斋饭,略微歇一会儿,我就带你去跟方丈大师见一见,往后七日,你就住那个院子吧。”
赵蔓箐微笑着点了点头,外面的小沙弥就已经送了斋饭过来了。
跟林夫人一起吃了斋饭,就被她打发回了后面的院子歇晌儿。
寺里的院子并不大,似是联排小院儿,皆是两进的,红瓦白墙,干净整齐,联排院门之间,皆种着几颗大树相隔,蓝天绿树朱漆红门,安静中透着舒适自在。
赵蔓箐偏着头一一看去,心里觉得好笑,大概前一世那联排别墅的创意,就是出自此吧。
睡了大概一个时辰不到,赵蔓箐就被紫墨和金橙叫了起来,重新洗漱换了身儿素白孝服,紫墨用心给她梳了个垂挂髻,戴了玉髓雕兰花发簪,垂碎翠随着头部的转动轻轻摇摆,让赵蔓箐原本就灵动的模样看起来更是富有精神。
赵蔓箐摸了摸自己这一身的素白粗麻孝衣,心里重重的感慨,这是她自从父母走了之后,第一次正式着服。
披了件元白锦缎薄棉斗篷,留了紫墨在院子里看着,带着金橙从院子角门进了前院,林夫人已经收拾停当儿,点了琉璃伺候着,牵了赵蔓箐的手,几人从西侧的角门直接进了报恩寺。
方丈室在报恩寺大雄宝殿的西北边儿,林夫人拉着赵蔓箐走的速度并不快,可赵蔓箐人小腿短,要跟上林夫人的步子微微还有有些吃力,到了方丈室时,已经是额头布满了细汗。
报恩寺的方丈已经双手合十,面带微笑的迎在了禅房门口。
“小施主,别来无恙啊。”
赵蔓箐正拿着帕子,低头抹着汗,听到方丈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来,眼睛快速的眨巴了几下,惊讶的呆住了。
林夫人微微躬着身子,着双手合十还了礼,笑着道:“大师还是如此的爱逗人。”
赵蔓箐反应过来,跟着林夫人双手合十行了礼,看着智弘大师道:“许久不见,大师可好?嗯,不过,大师什么时候换了东家了?”
智弘大师眉梢挑起,哈哈大笑了起来,边引着林夫人和赵蔓箐进屋,边摇着头解释道:“贫僧何时换过东家?佛弟子的师傅,只有本师释迦牟尼佛一人而已,哪里有‘东家’一说?小施主用这俗世价值衡量贫僧,可是不可取的。走走,进屋儿喝杯茶吧。”
赵蔓箐微微有些晒然,林夫人笑眯眯的拉了拉她的手,躬身谢过,跟着智弘大师进了屋儿。
禅室里陈设简单朴质,看起来有些个年头了,陈旧却规整的极其干净,林夫人拉着赵蔓箐坐到了屋子正中的旧蒲团上,智弘大师绕过了楠木方角矮桌,这才缓缓坐在了她们对面,从身边的红泥小炉上拎起已经烧开了的小铜壶,动作娴熟优雅的泡了茶,推到了林夫人和赵蔓箐面前。
林夫人道了谢,端着杯子慢慢喝着茶,赵蔓箐看着这茶汤,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宿劭来了。
“丞相最近可好?”智弘大师微笑着看了眼赵蔓箐,这才开口看着林夫人问道。
林夫人放下茶杯,笑着摇了摇头,“好,也不好,忙的连饭都吃不好,可若是不忙,估计他更是吃不好饭了,唉!”
“丞相大人是大容之心,夫人尽管放心就是,心量大,才能容得下暗藏的礁石。”智弘大师边给林夫人续上热水,边笑着劝慰道。
林夫人手指点了点茶杯以示谢意,口气却大不赞同道:“大师以前还说过,穷人失去健康,等于雪上加霜,富人失去健康,等于百忙一场呢。”
赵蔓箐微垂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