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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千筱眉头直抽搐。
对付无赖,她素来很难争赢,要么更无赖,要么选择武力,现在连人都打不赢,话又被堵住了,她还真没法子。
“首先,我们俩没关系,”静了静,夜千筱理清思路,缓缓开口,“赫连长葑,你一身湿衣服,我受不了。”
“吻了,现在也睡了,你敢说没关系?”紧紧抓住她的手,赫连长葑近乎贴着她的唇,轻声开口,“我的湿衣服……呵,你想让我脱光,我不介意。”
“艹!”
实在忍不住爆脏话。
简直……被他气得磨牙!
夜千筱鲜有被真的气到的时候,可这次,着实被赫连长葑这耍无赖的行为气得不轻。
要命的是,她还揍不了他!
偏过头,看着帐篷顶端,夜千筱干脆不跟他说话。
“筱筱。”
声音一低,赫连长葑靠近她耳朵,有些温柔。
气息喷洒在耳畔,发丝轻拂,有些痒。
“有话说话。”
夜千筱皱眉。
搂住她的力道紧了几分,赫连长葑的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声音轻轻缓缓,“我困了。”
掩饰不住的疲倦。
声音飘入耳中,莫名地,心被狠狠揪了下。
紧抿着唇,夜千筱睁开看着上方,没有吭声。
手电筒早被赫连长葑关上,外面天色很黑,见不到什么光亮,拉练被拉开了大半,凉风徐徐而进,让帐篷内的温度低了很多。
出奇的,不冷。
处于外围的赫连长葑挡住了大半寒风,她身上穿的又多,就算赫连长葑的衣服湿透,也冷不到她。
反之,很温暖。
他的力道很紧,却没有勒到她,胸膛出奇的暖和。
身体僵直,不知过了多久,夜千筱注意到身旁人平稳的呼吸声,她微微一愣,试探性地喊道,“赫连长葑?”
“……”
没有回答。
顿了顿,夜千筱凝眉,又喊了一句,“赫连长葑?”
“……”
还是没有回答。
心思微动,夜千筱想罢,动作轻缓的想挣脱赫连长葑的桎梏。
先从手指开始,一根根的脱离他的手掌,难得的小心。
然——
第三根手指还未脱离,夜千筱就听得耳边传来阵低低的嗤笑声。
紧随着,那手掌一翻,又将她的手指握住。
“想逃?”
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飘入耳中。
“你没睡?”
狠狠扫过去,夜千筱抑制着心里的怒火。
“睡了。”干脆应着,赫连长葑话锋一转,“你想一直折腾下去的话,我陪你。”
赫连长葑确实睡了。
只是,睡眠很浅,夜千筱一喊他,他便已经醒了。
干他们这行的,睡得太深了,可是忌讳。
这点,夜千筱深有体会。
烦躁!
懒得再争,夜千筱干脆的闭上眼。
她可没心思在到天亮的时间里,一直都跟赫连长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随便了。
就这样吧。
不知不觉,睡意袭来。
这次,夜千筱倒是比赫连长葑睡得更快。
听到她渐渐平稳的呼吸声,赫连长葑轻轻勾起唇角,搂着她的力道放轻了些。
生着病,连觉都不睡,果然是部队的日子过惯了,在外面过的不够苦。
想着,微微垂眸,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夜千筱安静的睡颜,慢慢的,嘴角的笑意,又淡了下去。
这女人,若一直这么顺从——
该多好!
第048话:到此为止()
九点。
夜千筱醒来。
身边之人,不知何时消失,帐篷的拉链也被拉好,帐篷内显得昏暗。
隐约间,能听到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哭泣声,议论声,悲叹声。
揉了下乱糟糟的头发,夜千筱脱下军大衣,从帐篷里钻出来。
外面——
站着好些人。
有穿军装的,也有普通平民,十来个人,脸色沉重的围在一起。
中间,摆放着个担架,其上是只剩半具躯体的女孩,从腰间齐断,肢体找回来,却惨不忍睹。
女孩莫约五岁,可此刻,却紧紧闭上双眼,再也睁不开。
担架旁,是位痛苦不已的母亲,看模样,悲痛欲绝。
其他人在商量怎么处理。
尸袋已经准备好了,两个军人就站在旁边,看着那母亲极力反抗的模样,个个愁眉苦脸的。
他们后悔了,早先就该收拾一番,再带回来的。
“真够惨的,才五岁啊。”
“据说地震时母亲刚回来,眼睁睁看着房子倒塌了,自己找了两天,早上昏过去后被送到这里来呢。”
“就她一个人吗?”
“啧,单身母亲呢,据说是青山街上的。”
“也真是可怜,人死了就算了,竟然还死无全尸。唉。”
……
几个本地人聚在一起,话语里带着方音,但这种方言对夜千筱来说再熟悉不过,自然听得清晰。
听到“青山街”三个字,夜千筱稍稍注意几分,紧随着,仔细打量着那个失声痛哭的母亲。
先前扫过,并未注意,细细看来,才注意到对方年龄并不大。
莫约二十四五的模样,一身衣服布满尘土,不少布料皆被破损,破破烂烂的,一头长卷发被绑在脑后,更是凌乱不堪。
扫了一眼,颇觉熟悉,顿了顿,夜千筱朝人群走近几步,将那个母亲看得个清楚。
脸上脏兮兮的,满是溅起的泥土,长得还不错,可撕心裂肺的,任谁看着都心惊。
这次,夜千筱认出她来了。
只不过,想想后,才记起对方的名字。
青山街。
吴汐。
凌珺的初中同学。
少年时期的凌珺,不爱打架闹事,但她空有一身武艺,自然有不少架可以打。
但,吴汐不同。
记忆中,吴汐是那典型的乖乖女,学习成绩好,性格安静讨人喜,有段时间同凌珺是同桌,也不因凌珺的“坏名声”而反感。
只是,她们性格迥然不同,有些人天生无话可说,所以再如何相处和睦,也玩不到一起。
后来——
吴汐家里穷,初中毕业后,就被家里人带出去打工了,据说要赚钱帮助弟弟上学。
三年后,她挺着肚子回来,任凭家人再如何逼迫,也不肯打掉肚里的孩子。
不知道最后她有没有生下来。
六年前,凌家发生变故,凌珺怀着满腔恨意离开这座城市,从此再也没有踏上这片土地,对这条街上发生的事情,也再无所知。
眼下,看情况,应该是生了吧。
“你醒了?”
沉思间,一道温软好听的声音传来。
闻声,偏过头,夜千筱一眼便见得昨晚那个女军医。
仍旧一件白大褂,白洁如雪,干干净净的,白嫩光滑的皮肤,站在这脏乱嘈杂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看着夜千筱,脸上露出几分柔和善意。
“嗯。”
点头,夜千筱态度敷衍。
“嘶——”
下一刻,身旁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安露刚刚路过,一眼见到立于人群的夜千筱,这才过来打招呼,没曾想,在人群围绕中,竟然会先到那么惨不忍睹的场面。
有些在意,夜千筱往旁边看了看,便见得安露一脸的呆愣模样。
诧异,愣怔,怜惜,悲痛。
种种情绪,萦绕在眼底,唯独不见恐惧。
停顿,夜千筱扬眉,问道,“你不怕?”
“诶?”
愣了愣,安露的注意转移过来。
眉宇间流露着悲哀,可看向夜千筱时,情绪则渐渐淡了下去,睁着水灵如清潭的眼睛,她疑惑地摇了摇头。
“还好。”
想了想,她这般回答,尤为平静。
呃。
如此反应,难免让夜千筱有些惊讶。
并非她瞧不起人,而是眼前的惨状,大部分女生看了,都会心存惧意。
见过这位女军医昨晚的模样,夜千筱早已将她归为“大部分”这类了。
然……
勾唇,夜千筱收回视线,旋即再度停在外围,观看着情况。
半响。
自从夜千筱发问后,安露便陷入沉思,倒是将夜千筱的疑问想通了。
想了想,安露往夜千筱靠近一步,低声道,“我想,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了,唔,你知道的,我是个军医,看过很多的……嗯,这种情况。”
说到最后,安露有些尴尬。
突兀的解释,也不知对方是否会接受。
说不清为何想同对方说清楚,就是忽然觉得,如若不说完整,自己会有些不甘心。
“哦。”
点头,夜千筱有些漫不经心。
仔细想想,倒也很容易想明白。
身为医生,在学校估计就见过不少解剖用的尸体,什么断肢残骸没有见过,军医就更不用说了。
这类人,会悲伤,会感慨,会怜悯,却不会惧怕。
“不要——”
“啊啊啊,你们放开我女儿!”
人群中,吴汐似乎发狂了般,狠命撕扯着走来的军人,将欲要靠近的人全部阻挡在外,谁也不准靠近她的女儿。
她尖叫着。
夜千筱看着她,眸光稍稍暗了下来。
记忆中的吴汐,还是安静温和的少女模样,眼下再见,却如此疯狂的护住自己女儿的遗体。
微微敛眸,夜千筱看向那些军人,有些不知所措,站在旁边,有些不忍再看,避开视线。
叹气,夜千筱拨开人群,往吴汐的方向走过去。
她的动作很轻,避开那些人的注意,以至于她走至吴汐身边时,他人才意识到,不知从哪儿忽然冒出一个女人来。
“诶。”
来到吴汐身后,夜千筱弯下腰,抓住她的手腕。
猝不及防,力道很紧,吴汐疯狂的想挣脱,可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力道。
紧紧地束缚着她,手腕的部分,很疼。
却,不及心的疼痛。
抬眼看清夜千筱的容颜,微愣,紧随着吴汐站起身,抬起另一只手朝夜千筱砸过去,“你想做——”
另一只手,在空中被抓住。
夜千筱神色染着冷清,垂眸,看着比她矮半个头的吴汐。
“她死了,你守一天,一个月,一年,可以,但是,你只能看到她变成枯骨。”
一字一顿,字字沉着。
她面无表情,冷冷的说出的话,让周围的人都愣了愣。
他们不清楚,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可如此揭人伤疤的话语,就连他们都颇觉心寒。
吴汐愣愣地看着她,神色呆滞。
死了……
她死了……
几个字,犹如魔咒般,在脑海中循环,眼睛一眨,两行清泪倏地从眼角滑落。
眸色暗淡,夜千筱看她,语气缓和几分,“你真是她母亲,就让她入土为安。”
声斩钉截铁的声音落到耳底,狠狠地揭开她心底的伤痛。
如此干脆,如此狠心。
可,又如此现实。
泪水哗哗落下,令她视野模糊,眼前的人忽然变得朦胧起来,看不清晰的轮廓隐约给她种熟悉感。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