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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话音刚落,季榆脚下的步子猛地一顿,男人心下立时一喜,以为对方终于受不了自己的聒噪,准备应声了,却没想到,季榆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前面,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失去了笑容的面庞像是凝固的塑像,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眉梢略微一挑,男人顺着季榆的目光看过去,顿时,被一辆超重的卡车撞得变形的救护车就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就是瞎子都能看出来情况有多严重。
盯着地上被甩出来的季榆的身体看了好一会儿,男人才用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你还真倒霉。”
被人开车撞了也就算了,连死都不安生。这样子,看着可真是凄惨。
没有理会男人的风凉话,季榆仔细地端详着自己那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变得更加不成样子的身体,以及跌坐在边上,之前开车撞了他的罪魁祸首——天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也会在这儿,还哭得那样绝望。
“这有什么好看的?”见季榆看得入神,男人忍不住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实在是不觉得,让一个人这么认真地去观察自己血肉模糊的身体,是什么好事。
季榆没有坚持——他知道,就算再看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面对眼前的这个场景,他的情绪依旧没有任何的波动,就好像之前的那份轻松与愉悦,都是从未存在过的幻觉一样。
眉间的褶皱松了开来,季榆将注意力放到面前的这个男人身上来:“我们来谈一谈拯救世界的事情吧。”
“啥?”幸福来得太突然,男人一下子都没能反应过来。
“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季榆问。
这一回,男人福至心灵,飞快地回答:“复活是绝对不可能的!”
“至少现在不能。”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把剩下的话说完,男人笑眯眯地朝季榆看过去。然而,可惜的是,这个人的脸上,依旧没有一丁点的表情,就像是个泥塑的人偶似的。
“我需要做什么?”像是没有看到男人的眼神似的,季榆再次问道。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谈论一件商品,而非自己的生命。
大概是担心季榆再改变主意,男人一听到这话,连忙一股脑儿地就把事情都给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人的信念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他说,“它虚无缥缈,却又能量巨大。”
这个世界上本来是没有神的,但因为人们觉得有,就有了。
而被人们以这种方式“创造”出来的,并不仅仅是神明。
那些原本只存在于文学作品当中的世界,在人们的憧憬与渴望下,化为真实,而那些虚构的人物,也成了有血有肉的活人,在其中上演着属于他们的故事。
这些世界,有如跗骨之蛆一样,依附于创生了它们的主世界,消耗着本该属于主世界的力量。
而季榆所需要做的,就是前往这些世界,搅乱它们原本该有的发展,从而促使它们毁灭。
“就像一棵树,只有剪除无用的枝叶,才能更好地活下去。”这就是为什么前面他会说,“拯救世界”和“毁灭世界”其实是一回事的原因了。
“所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不大的笑容,季榆托着腮,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你就是那个负责剪除枯枝的园丁?”
“不是‘我’,”看着像是突然注入了生气一样,瞬间就变得鲜活起来的季榆,男人认真地说道,“是‘我们’,这活最后不还得你来干,对吧?”
“好吧,‘我们’,”耸了耸肩,季榆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然后,为什么是我?”
这天底下的人千千万,怎么就偏偏挑中了他?
听到季榆的问题,男人像是等了很久一样,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前,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因为你是天生的演员。”
患有逻辑自闭症的人,每时每刻,都在饰演着自己定下的剧本。
“那么,”将一串不起眼的手链放到季榆的手中,男人抬手按上了季榆的胸膛,“准备好了吗?”
——这么说好像也不全对,毕竟这两个人会生出嫌隙来,和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关系的。
放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季榆轻咳了一声,面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当然不是,”朝着谢瑾瑜摇了摇头,季榆的声音很是坚定,“你放心吧,绝对不是安大哥!”
安辰逸:
虽然他早就知道了这一点,但听到季榆亲口用这样确定的语气将之说出来,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感到一阵憋闷。
但更让他感到无奈的是,分明是这样一件对自己来说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好事的事情,在见到这个小家伙那发亮的双眼的时候,他竟还忍不住想要扬起嘴角。
安辰逸觉得,即便是世间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来到此地,怕也是救不了他了。
想到这里,安辰逸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感到难过,还是欣喜。
尽管不明白季榆为什么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但刚才对方所说的话,谢瑾瑜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嘴角略微翘起,谢瑾瑜侧过头,带着些许得意与挑衅地看了安辰逸一眼。
安辰逸:
要是他没有突然失聪的话,刚才季榆似乎并没有说过喜欢这个家伙的话?
被谢瑾瑜炫耀似的举动给气乐了,安辰逸的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话。
只是,谢瑾瑜的表现,倒是给季榆提了个醒。
“那、那个,我不是说安大哥不够好,”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容易引起误会,季榆慌忙开口解释,“安大哥性子沉稳,为人友善,修为又高,见识也广”一口气说了安辰逸一长串的优点,他小小地喘了口气,“安大哥哪里都很好,只是我”
“我明白,”不等季榆把话说完,安辰逸就出声打断了他,“你不必解释,”看着季榆的双眼,安辰逸又重复了一遍,“——你不必解释。”
这个人是如何看他的,他最是明白不过。
对上安辰逸的视线,季榆的心脏蓦地一颤,只觉得有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原本到了嘴边的解释的话语,此时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所以,”出声打破了这份压抑的沉寂,谢瑾瑜的面上是毫不掩饰的烦躁,“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他明明知道季榆刚刚是在拒绝安辰逸,但听到那些话,他的心里却还是抑制不住地传来一阵阵焦躁的感觉——而更让他感到暴躁的是,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这份感觉,是来自于季榆,还是来自于安辰逸。
要放下一段感情,并没有他想象当中的那样容易。
从先前的那种压迫感中挣脱开来,季榆的视线游移着,有些不敢和安辰逸对视。
适才的那种感觉,让他感到心悸。
好一会儿,季榆才反应过来谢瑾瑜问了什么。他看了边上紧拧着眉头的人一眼,有点不确定对方究竟只是想要打破刚才的那份尴尬,还是想要对这个问题追根究底。
沉吟了片刻,季榆还是乖乖地将自己说过的话给重复了一遍:“我不能说。”
不管谢瑾瑜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问题的答案,都注定了只会烂在他自己的肚子里,再没有第二个人知晓。
反正说到底,谢瑾瑜也不过是想要确定,他不会是对方与安辰逸之间的感情的妨碍吧?
这么想着,季榆抬起头,朝谢瑾瑜露出了一个笑容。然而,还不等他再开口说点什么,对方就抢在了他的前头。
“不管你喜欢的人是谁,”深深地吸了口气,谢瑾瑜仿佛在宣告什么既定的事实一样,语气里满是笃定与不容置疑,“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季榆:
所以说,这话题到底是怎么跳的啊?这样在安辰逸的面前说这种话,真的没问题吗?!
季榆他突然觉得,他和面前的这个人,压根就没有办法交流。
莫名地,季榆有点同情起安辰逸来了。大概只有真心相爱,才能跟上这个人与常人迥异的想法了吧?
“谢大哥还有别的事情吗?”很干脆地忽略了谢瑾瑜的那句话,季榆扯开一个笑容,略显期待地看着对方。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都交给安辰逸去烦恼吧,他只要把眼前的这一关给应付过去就是。反正除了在牵涉安辰逸的事情之外,谢瑾瑜还是挺正常的不是?
不知是否察觉到了季榆的心思,谢瑾瑜的双眼微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季榆的笑容都有些发僵了,才收回了视线。
“我没什么事了。”说着,谢瑾瑜靠在了门边上,一点儿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果然,比起那死气沉沉的表情,这个小家伙,还是这个样子,看着要更加顺眼一些。
“”没法猜到谢瑾瑜心里的想法,季榆索性不去理会没来由地犯了性子的谢瑾瑜,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安辰逸。
“安大哥若是有什么事的话,”弯起嘴角,朝安辰逸露出了一个笑容,季榆略微侧过身子,让开了路,“进来说吧。”
季榆手上的那张阵法图,终究没能完成。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修为太低,无法支撑他做到这一点,还因为他们在前往豫山的途中,遇上了季棠。
就好像前些日子的相处根本不存在似的,季棠动手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情,如若不是安辰逸身上用以保命的法宝足够多,两人说不定就真的要丧命在他的手下了。
但即便如此,两人也依旧受了不轻的伤,安辰逸更是为了护住季榆,正面硬挨了季棠一剑。
看着安辰逸胸前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季榆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双唇也用力地抿了起来。
要不是为了他
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胸口翻腾的情绪,季榆拿出瓷瓶,细细地替安辰逸上起药来。
安辰逸着实是伤得有些重了,强撑着一口气,带着季榆到了安全的地方之后,就径直失去了意识。
想到先前安辰逸苍白着一张脸倒下去的场模样,季榆的眼眶忍不住就有些泛红。
那个时候,他甚至以为安辰逸——
“还说你不是小孩子呢,”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打断了季榆的思绪,他抬起头去,就对上了安辰逸黝黑的双眼,“怎么一碰上事情,就哭鼻子了?”
“我”听到安辰逸的话,季榆下意识地就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但他一张开口,眼泪却倏地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怎么都止不住,“对不起”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大言不惭地说出了不需要安辰逸来保护自己的话,结果这才过去几天,对方就为他受了这样的伤,实在是——太丢脸了,比起他在这里跟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掉眼泪来,还要更加丢脸。
“对不起”除了这个之外,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没有料到季榆真的会哭出来,安辰逸顿时就有点手足无措起来:“我不是那个你别”结巴了好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安辰逸的脸上不由地浮现出些许挫败的神色来,“对不起。”
分明早就下定了决心,不会让这个人受到伤害,可到头来,他却什么都没能做到。
压下心中涌起的疼惜与歉疚,安辰逸抬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