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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是生气的,气得想打死我,但看着我的眼睛,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憋了半天,我以为他要放什么狠话来的,不料来了句,“杨小唯,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原谅我……”
“签字离婚,我就原谅你。”我笑说。
顾承中错愕地看着我,双手无力地垂下,落寞地看着我说,“杨小唯,你痴心妄想。”
“那你就闭嘴。”我狠狠推开他,捡起地上的包拍灰尘,拎着包上前,逼近他,笑吟吟地看着他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我从未爱过你,哪怕一丁点。”
“杨小唯,你说谎!”顾承中凝视着我,怒吼地说,“你心里有我!如果你不爱我,那为什么你会哭?”
哭了?我哭了?我摸了摸眼角,果然是湿润的。
嗨,我真没用。
“我是哭我自己,最美好的几年都在毁在你这个人渣手里。”我说,“如果不是你设计,我和林阳根本不会分开,我们会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甚至现在有一对可爱的孩子,我不会变成今天这样恶心无力,林阳也不会变现在这样不折手段,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顾承中抓着我的手,确信地说,“可你跟我在一起,笑得也很幸福!你早就忘了他!你的眼泪分明是为我而流!”
歇斯底里的顾承中像个疯子。
而我是笑疯子的傻子。
我说,“你少自恋了,我不爱你,一点都不爱。倒是你,爱上我这颗棋子了么?顾承中,这怕是你人生最大的失算吧?”
我甩开他的手,望着他的脸,发现他眼角的细纹更深了些,眉头紧锁,似乎是在拒绝泪水的到来,下巴上的胡渣冒出来,一节青色,给他刀刻斧凿的脸上平添几分颓然和憔悴。我捕捉到他眼里的落寞和后悔。
但一切,都没用了。
我甩开他的手,径直往门口去,听见他问我,“小唯,到底怎样你才能原谅我。”
我握着门把,侧脸看着他眼中的苍茫说,“签字离婚,否则,就算你去死,我也不会原谅你。”
放心,他这种人,不会去死的。
离开看守所的时候,何文渊跟我说谢谢。
我冷笑,“你还真是他好朋友,这种招数都想得出来,他该好好谢谢你。”
何文渊问我,“小唯,这不也是你要的吗?”
“别把盆子往我身上靠,你的目的是刺激他血满复活回去杀得敌人片甲不留,我不过是你的借口和幌子。”我嘲笑说,“不过,我们各取所需,我怨不得你。”
何文渊说,“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做到。”
“君子一诺。”
“知道。”
然后我打车走了,没让张骏送我。
我原本定了去北京的机票,但事实上,我根本没去机场,转去了汽车站,一路南下。
汽车上,我拆除手机卡,把小小的一张卡片,扔出窗外,呼啸而来的春风从我手指尖略过,一丝都抓不住。
我把脑袋伸出窗外,看着渐渐远去的上海,心里是平静又空虚的。
这座城市承载了我太多的回忆和苦痛,我又爱又恨,只是一点留恋都没有。
何文渊说,你要走,就走吧,别回来了。反正你们俩谁都不肯低头,过往也不可能重来,既然如此,走吧,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或许能得到想要的平和。
回首我和顾承中的过往,我了无牵挂。
我想要梨子,他却给我一车苹果,说的是倾其所有,事实上,却不曾真正体贴我的真心。
倘若有个男人他自己吃馒头,却拼命努力地想给我面包,那我一定不会问他要蛋糕。
可惜的是,顾承中拥有一切,却富裕得只剩下自私,他永远想不到我要的,只是一份纯粹。
或许这么说,我也是自私的,在他身上有不可衡量的重任和仇恨,我也不曾真心体会理解,怪只怪,在错的时间,我们遇见了对的人,在对的时间,遇见了错的人。
我更无法接受自己曾经忽视他的真心反手去和顾骏联手绊倒他。
我恍然发现,其实这些年,我最痛恨的人,是我自己。
南下的汽车穿越城市,穿越荒野,穿越静谧和孤独,穿越我的青春年岁,穿越我的孤独寂寞。
我告诉自己,离开了,就别再回来。
不回头,不后悔,不想念。
我没有勇气自杀,没有勇气跳楼,从小我就学会了活着和挣扎,所以我只能在流浪中解脱。
或许我这样的人,就该被折磨。
我和顾承中一样,最爱的,是自己。
我以为我会得到解脱和释放,可为什么,看着天上孤独的月亮和车内相互依偎的情侣,我觉得寂寞。
番外I:()
杨小唯
离开上海后,我去过很多地方。om
重庆,成都,厦门,深圳,广州,最后落脚在云南丽江。
在那里我呆了三个月,从春天走到夏天,蓝天白云,百看不厌。刚去的第一个星期,我认识了一个唱歌的彝族女孩,她叫阿喜,个子很高,不算瘦,眼睛大,爱吃肉。
阿喜在奥丁酒吧当歌手,也经常跑场,一开嗓唱阿桑和梦飞船,瞬间迷倒一片。
我们一眼相中彼此,喝了杯啤酒后就约着白天骑车游玩,在湖边抽烟,钓鱼,谈天说地,一拍即合,最后索性退掉青旅,同她住在一起。一张床,虽然刚认识,但一点都不别扭。
她在丽江流浪好几年了。大学毕业,同学选择了上班,她选择了流浪,跑场费刚好够生活,偶尔拮据,但潇洒自在。她说,再过两年,玩够了,回去上班,找个合适的人结婚,生孩子,过所有人千篇一律的生活,生俩孩子,教孩子唱歌,夜晚被老公的鼾声吵醒,从一开始的讨厌到习惯再变成不可或缺。然后,一辈子就到头了。
白天我四处闲逛,骑阿喜的单车,棉麻刺绣围巾裹住脖子的脸蛋在清风蓝天下自在穿行,湖水清澈,偶尔有钓鱼的彝族小伙儿邀请我一起,有旅行的情侣让我帮忙拍照,文艺青年在湖边写生。每天带一盒烟,不是因为上瘾了,只是习惯了一个人的时候,静坐的时候,一定要点一根。
没有手机在身边,没法联系任何人,所以每天傍晚,我会去阿喜唱歌的酒吧喝一杯冰凉沁人的啤酒,听她唱歌。她眼睛很大,再画上厚实流畅的黑色眼线,整双眼睛好像会说话,深情脉脉时闭着眼再缓缓睁开,简直不要太迷人。我永远坐在一个角落里,她招呼吧台的调酒小弟照顾我,会穿越人群给我一个笑。
我们在午夜骑单车回住处,买两杯酸奶,坐在台阶上喝,忘了拿吸管,阿喜说扯开盖子直接喝,结果弄得满嘴都是,我要去找餐巾纸擦嘴,她抓着我的手笑,眉眼弯弯。
那天晚上,阿喜教会我添瓶盖。
阿喜问我,什么时候讲讲你的故事?从见你第一眼我就看得到,你满身的故事。
我叼着烟,侧脸看阿喜时,她的那面天空挂着圆月和星辰。
我说,故事太长了,不知从何说起。
她说,来丽江的人,装逼的不少,艳遇的不少,跟风的更不少,但像你这样来发呆什么都不想的,真不多。不过,你不像我,你很快会离开。因为我的心在这儿,而你的,不在。
我伸长了双腿舒展,她看见我脚踝上的蓝色蝴蝶,说很漂亮。
我说,漂亮,但是展开翅膀,却从未飞翔。
后来,阿喜给我介绍了一家小店,说那家店的明信片非常漂亮,我可以写给我想念的人。贴上邮票盖上邮戳,飞去我想去的地方。
阿喜说,如果故事还没有结束,那地球那么远,走着走着,一定会再相遇。
阿喜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能读懂人心。
顾承中
在看守所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寂寞的时光。身陷囹圄的紧要关头,不止这一次,但不知为何,我非常想念一个人。
杨小唯。
看守所的洗浴室集中在一起,每天清晨起床刷牙的时候,日光从高墙上的窗户缝隙里溜进来,叼着牙刷,薄荷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我看见光晕里尘埃飞扬的轨迹。
我哭了。在她把胚胎dna鉴定报告和体检报告给我的第二天早上,我在盥洗室哭得昏天暗地。盥洗台前两排男人盯着我看,他们不知道我为何落泪,不知道一个男人何至于流泪不流血。
大约是那时候,我才幡然醒悟,这些年我太过自信这个女人会被我紧紧攥在手心里,只要我不松手,她永远无法逃离。但我忘记,他是杨小唯,是一把虽然细小,但是坚硬自尊的沙子。她会倔强地从我指缝中溜走,假如我更加用力地抓住。
文渊说我用错了方式去爱一个人。
我一直不肯承认,而当我承认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同我诀别。
我追悔莫及。
那天她离开后,我捡起地上的报告单回到住处,一个人呆坐了一下午。尽管我曾告诉自己,我不在乎那个孩子,我不在乎。可当我看到亲子鉴定上99。99的数字概率时,我的心脏像是被一万只箭同时射穿,那种没有立即死去而要忍受漫长无边的痛苦折磨,最叫人煎熬。
我回想起当初,或许我对小唯多一丝信任,哦,不对,应该是我给自己多一份自信,而不是面对她和林阳感情时的自卑与不自信,兴许,我和她,有不一样的结局。om
但一切,都太迟了。
也是那一刻我就意识到,她会想尽一切办法离开我。
我不会同意离婚,哪怕这辈子她恨我,我也不会同意。
她永远不知道,领结婚证的那天,我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把自己的真心掩藏在利益和威胁身后。我怕任何人触摸到我的真心,看到我的爱倾注到她身上。因为我不知道我背后有多少双眼睛在虎视眈眈,而她,也永远同危险相伴。
文渊来劝说我同她离婚,只有同意离婚,她才会给我钢笔,我才能在林彩秀的案子里洗清嫌疑。既然林阳和顾骏一早设好了局,就切断了我所有路子,我别无选择。
我说不可能,就算坐牢,我也不会和杨小唯离婚。
文渊说我太执拗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硬气给谁看,人反正一直在,只要我有心,就能追回来。
我说,别劝了,我不会离婚,我宁愿坐牢。
文渊气得不行,我俩在会客室打了一顿,他气急了,恨铁不成钢。我却一点都不生气,他哪里知道,倘若我此时放弃了小唯,那这辈子,我都没机会了。我能用一次威胁她结婚,用不了第二次。再说,我哪里还敢?
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软肋和铠甲。
杨小唯是我的软肋,也是我的铠甲。
可当她说她和林阳在一起换来钢笔时,我才知道,她还是一把刀。
杨小唯
给刘思涵写明信片的那天,丽江下了一场雨,街道上很冷很冷。我裹着围巾小跑进咖啡店里,密云给我送来一杯热可可,叫我先暖暖手,后厨新招来一个帅气的小年轻,她要先去带带,晚点才能陪我聊天。
一个月前,阿喜介绍我来这家店写明信片,我来看了许多,的确很漂亮,但我一张都没有选。点了一杯一杯的热可可,捧着一本又一本,度过一个又一个无聊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