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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永州人士。”
“竟这么巧!我祖上亦出自永州,到祖父一辈才迁至江南,我与晦之兄果然有缘!”宣子昂面露惊喜,连称呼都变了。
原来祖上也是永州的,怪不得长得没有江南人的文弱白净,还挺接地气,方长庚忍不住腹诽了两句,不过心里也是喜悦居多,心想以后两人又多了一点共同语言了。
就此结识以后,方长庚便时常与宣子昂来往,不知不觉就完全了解了对方的家世背景。
宣子昂家中代代都出秀才举人,却没有一个做官的,是门风清濯的书香世家,靠家中田产以及其他产业立户。不过宣子昂的志向与家训相悖,毅然决然地要走仕途,中举人后到京城入魏大学士门下,只是没想到一次又一次落榜,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这回在夫人的鼓励下再度上京,决定再考一次。
与宣子昂的接触让方长庚受益颇多,很快,通州到了。
侯府()
一下码头;远处就看到好几辆间金饰银螭绣带的青缦马车;和周围黑油皂缦的形成了鲜明对比。
宣子昂带着他的仆从与方长庚他们一同下的船;看到其中一辆醒目无比的马车上下来一个管家打扮的人;穿着和气度都可谓不俗;约是王侯将相家里出来的奴仆了。
他正想和方长庚说两句;却眼睁睁看着那个管家走到方长庚夫妇面前;十分恭敬地说:“侯爷已在家里等候多时了,还请小姐和姑爷上马车吧。”
徐清猗点点头:“辛苦了。”
方长庚则面对宣子昂愣怔的表情拱了拱手,轻声道:“此事并非我刻意隐瞒;只是涉及内人家事,又觉得不值一提,是以不曾和伯玉兄说明。”
宣子昂立即反应过来;混不在意道:“我明白;晦之不必解释了。”京城卧虎藏龙之人比比皆是,他也不是没有见识的;更何况一开始他就觉得方长庚一行人包括仆从都不像普通富裕人家出来的;至于其中还有什么内情;也不该由他多嘴。
“我与内人住在武靖侯府;过两日安顿下来了再与伯玉兄碰面。”
“好。”宣子昂笑着回了一礼;然后先离开了。
孟陬和周其琛也很快告别,打算先找个客栈住下;然后再寻找住处。方长庚让他们安置完就立即去侯府找他,不然还真有些不放心。
都招呼完毕;这边他们的人已经都上了马车;方长庚和徐清猗坐了一辆,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全然不同的环境与人物,要说一点都不忐忑那是假的,但好在即便相隔了几百年,回到这里,他还是有一种熟悉又触动的感觉。
“紧张吗?”方长庚望向徐清漪,发现她看起来和平时有些不一样,眼睛总是盯着某一处发呆,像失了魂似的,便握住她的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徐清猗这才眨眨眼,顺从地随着方长庚的动作依偎着他,全身放松下来,勾起嘴角有些惫懒地说:“不紧张,只是觉得有些累,大约是昨晚没睡好,你呢?”
方长庚心中一定,笑了一声:“既然你不紧张,我自然更没有了顾忌,这两个字又从何谈起?”
徐清猗点点头,头顶幽香而细软的发丝在方长庚下巴上擦过,让他环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离开永州后,两人愈发觉得彼此的生命是那么紧密,除了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天底下再也找不出一个能像对对方那样如此信任与依赖的人了。
“晦之,我以前一直都没有问过你,你的志向究竟是什么?像顾我爹那样吗?”徐清猗还是更喜欢叫方长庚的字,除非是在人前,否则很少用“夫君”这个称呼。
而她这时肯叫顾尚仁一声爹,也无非是觉得既然要受他的恩情,就不必再作出一副被强迫的模样,弄得谁都不快活,何苦。
换做以前,她恐怕不会就这么屈服了,一定要和顾尚仁拧到底,绝不可能接受他的“好意”。可她与方长庚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也时常感受到身边人静水流深的力量,看待人和事也渐渐心平气和起来,觉得这才是最能解决问题的态度。
方长庚笑了笑,反问她:“那你想不想做诰命夫人,在京城里有一群贵妇追捧?”
徐清猗不禁抬起头白了他一眼:“诰命夫人能用来做什么?我又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一想到要和一群后宅女眷打交道就头疼不已,避得越远越好。”
方长庚哈哈大笑:“那你希望我将来是做大官呢,还是安安份份做个升斗小民,只要衣食不愁?”
徐清猗轻笑出声:“你若是做官,我就希望你做个心系民生的清官,不在乎大小。你若是想做升斗小民,我就陪你过简简单单的日子,以后有孩子了就好好抚养他们,也足矣。”
方长庚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出发前对未知的一切多少有些心里没底,家人虽然对他事事包容,但不能成为他的后盾,相反,他才是家人的倚靠。可今天有了徐清猗一番话,他突然觉得任何结果都可以接受,重要的是选择了走哪条路以后,就要努力把接下来的日子过好,而不必在乎外人的眼光。
想通了这一点,方长庚用力亲亲徐清猗头顶,含笑道:“你说的没错,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徐清猗“嗯”了一声,与他贴得更紧密了。
马蹄落在青石砖上声响清脆,经过闹市后进入了一个稍微僻静的区域,然后马车才停下。
方长庚先跳下马车,武靖侯府门口立即有几个仆从以及丫头婆子小跑出来迎接,个个都笑得热情极了,好像他们就是侯府里生活了多年的正经主子似的,倒和之前想象的有些出入。
没想太多,方长庚伸手扶徐清猗下来,然后在一众人的簇拥下去厅堂拜见顾尚仁。
吴奶娘从下船以后就没什么好脸色,看到牌匾上武靖侯府四个大字时表情更加僵硬,直到那几个丫头婆子出来才稍稍缓和了一点,跟在徐清猗身后往里走,端的架势一点也不输别人。
顾尚仁已经坐等了半天了,茶水也换了几道,次子顾清禹年方十三,是侯爷府唯一的少主子,被顾尚仁耳提面命坐在这儿等他从未蒙面的姐姐与姐夫,这时已经皱起了眉:“怎么这么久还没到?我和陈恭约好了出去的。”
陈恭是国子监祭酒陈老的小儿子,与顾清禹同岁,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玩伴。
话音未落,顾尚仁就重重拍了一下桌几,斥道:“早跟你说过无数遍,做人稳当些,不可妄言轻动,就你如今的德行,我如何放心把侯府交给你?!过会儿你姐姐到了,若是再敢冒不敬之言,接下来三个月你别想踏出侯府一步!”
顾清禹张张嘴,深吸了一口气,心底已经暗暗翻了无数个白眼,说话也有气无力的:“知道了。”
他从记事起就知道他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但下人们很少在他跟前提起,尤其是在他生母面前更是讳莫如深,他向来大大咧咧,自然就没太当回事,
其他朋友都十分羡慕他在侯府中独大,没有兄弟争宠,然而事实是他的生母至今还是一个小妾,连他自个儿都想不明白他爹为何不肯将他娘扶正,哪怕是觉得他娘出身上不了台面,那为何连正妻也迟迟不娶,倒让满京城对这件事都津津乐道,萌生了不少抹黑他爹的猜测。
如今他那位姐姐终于要现身了,虽然明白无论如何将来这武靖侯的封号只能由他继承,可想到他爹这么多年来的举动,也不禁生出几分排斥的心,生怕从此以后他爹的关注和宠爱就要分给别人一半,即使“宠爱”这两个字对于顾尚仁压根就是开玩笑,不揍他就不错了。
顾尚仁一直看不惯顾清禹那股子吊儿郎当的气质,时常怀疑自己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这时见他又无精打采地说话,心里火就上来了,站起来就要去拎他耳朵,丝毫不复外人面前威严高冷的形象,吓得顾清禹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就要躲。
“侯爷,人来了!”
一句话立即打断了顾尚仁的动作,他理了理锦袍,大马金刀地坐下来,恢复严肃的神情开始品茶。
于是方长庚和徐清猗进去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捉虫)安定()
“岳父大人。”
“爹。”
方长庚和徐清猗一同出声;只是徐清猗脸色还是淡淡的;方长庚则融洽了许多。
顾尚仁“嗯”了一声;指指顾清禹:“这是你们的弟弟顾清禹;禹儿;见过你姐姐姐夫。”
顾清禹还是有点分寸的;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什么时候不该
干什么,挂着有些僵硬的笑走到两人面前:“姐姐,姐夫;路上辛苦了。”
徐清猗目光落在他身上,瞳孔收缩了一下,无论如何也挤不出笑容;甚至那声“嗯”也微不可闻。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顾清禹年纪还小;这时明显不太高兴,暗道自己已经主动问好;对方却还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高模样;也太不给人面子了。
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顾清禹转身走到顾尚仁身边;微微抬起下巴看着他们。
方长庚笑了笑:“原来你就是清禹;你姐姐身子骨弱,这一路又是长途跋涉;所以这些天来一直觉得困乏,喉咙也不太舒服;偶尔说不出话;我替你姐姐赔不是了。”
顾尚仁面色微微发青,瞪了顾清禹一眼,看向徐清猗时眼里已经多了几分愧疚:“什么时候有长辈给晚辈赔不是的规矩?我看这小子是放肆惯了,以后他若是敢再这么无礼,你们尽管替我教训他。”
要不是当年那些事,徐清猗就该是京城中人人称羡的天之骄女,如何用遭这个罪,只是如今说再多也来不及了,只能往后再弥补。
顾清禹一口气没上来,被他爹这句话给噎了一下。
这人才刚来呢,就要给他下马威了?那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只是敢怒不敢言,只好死盯着方长庚,眼里像要喷出火似的。
方长庚觉得好笑,不过是个毛没长齐的小屁孩,脾气这么大,将来总要吃亏的。
顾尚仁考虑到两人都是初来乍到,看起来还有些疲惫,也不打算多说,就让那几个丫头婆子带他们去准备好的院子休息。
方长庚看了徐清猗一眼,还是问了一句:“岳父大人,我们何时去拜见老夫人?”
这侯府的人未免也太少了,虽然对他们而言省了事儿,但既然来了,还是要把礼数给做全了。
顾尚仁眼里终于露出一丝满意之色:“你们倒还记着,只是最近两年老夫人身子不太好,还是少去叨扰她。我已经和她说过猗儿和你今天就到,若是她病体有所好转,会派人叫你们去看她的。”
“那就好。”方长庚笑着点点头,然后与徐清猗一同在刚才那些人的带领下往东边的春霖院而去。
吴奶娘似乎与领头的婆子相识,方才在厅堂外就说了说了不少话了,脸上总算带了一点笑,走到徐清猗身边有些欣慰地看着她,一边小声道:“她们都是跟在老夫人身边的,那个赵婆子,是老夫人的亲信,她能来那就是的老夫人的主意。”
徐清猗轻声回道:“是吗”她的心情有点复杂,一个人怎么可能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做到彻底的无动于衷呢?尤其是往后在一个屋檐下,又看到他有些小心翼翼想要补偿她的样子,容不得她不想。
吴奶娘再接再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