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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比芝麻还小的官,但从秀才这里还是能捞到一些油水的。
方长庚赞同地“嗯”了一声,就低下头看册子。
这一看顿时有些惊讶,没想到县学竟开设了这么多的课程。
除了经义是必修课,还有礼、乐、射、御、书、数六科,不过这都是秀才们自己学,教谕不过是名义上的老师,实际却不负责给学生们上课。
倒是一些有教学经验的秀才本就在外头开办私塾,或是成绩优异的廪生,就充当了县学的教师,收俸教别人学习。
所以方万明先前才不同意方长庚他们来县学。
不过因方万明相熟的那位教谕在之前的考核中不合格,因此新上任了一位教谕,倒是经常会来县学开课。
方长庚还挺想见见的,毕竟经义这种东西考自己冥思苦想是行不通的,他现在就处在一个瓶颈期,实在需要一个靠谱的老师为他指点迷津。
大致了解了县学里的情况和地理分布,两人打算在县学里转转,等王复到了一块儿去县学周围熟悉环境,毕竟他们也要在这里待一年呢。
刚收拾完要出门,就听到王复的声音。
方长庚高兴地开门走出去:“王复!”
只见王复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抬着两个箱笼就往里走,阵势忒大。
王复听到喊声后立刻把目光投向了声音来源处,眼里也十分惊喜:“你们比我还快呢!”
方长庚打趣地看着他:“你这是来念书呢,还是把这里当你家了?”住在这里的多半是秀才中比较穷酸的,多半忙着奔波生计,哪像王复,一看就是富人家的少爷。
王复大喊冤枉:“还不是我爹,非要找人来管我,反正过会儿我就把他们遣回去,否则这县学我不是白来了?”
方长庚哈哈大笑:“那我和其琛等你,过会儿咱们去附近逛逛。”
王复立刻朝两个小厮说道:“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收拾完就回去,我爹问你们了就说是房间紧缺,训导不让外人住,记住没?”
两个小厮立即唯唯诺诺道:“是,少爷。”
王复扭头朝方长庚他们走过来,显然在新环境下也有些激动:“我们现在就走吧!”
他倒不是因为到了县城,而是终于能摆脱他爹的唠叨,自由自在了。
三个人先在学宫里转了一圈,确定了各科讲堂、射圃还有藏书阁的位置,这些都是他们以后最常去的地方。
走到学宫前,这里还立了一座状元牌坊,是纪念本县最早一位状元而建的,重新修葺过,但仍透着历史厚重的味道,让看的人一阵心悸。
——遥想当年状元衣锦还乡,春风得意的景象,有哪个学子不为此而折服呢?
三人心怀敬畏出了学宫,右边就是孔庙。
他们都看到眼前一座石桥,王复刚想上去,就被方长庚扯了下来。
“怎么了?”王复一脸疑惑。
方长庚决定让周其琛平时多说点话,看起来更阳光一些,于是闭口不言。
果然,周其琛等了一会儿,才淡淡道:“这是泮桥,旁边是泮池,只有秀才才有资格过桥拜见孔子。”
王复郁闷地回身:“这么多破规矩。”
方长庚说:“这里头门道多着呢,你可千万别越了礼,到时候被人告上去,没准就被遣返了呢。”
王复耸耸肩:“那他们可不敢,怎么也得看我族叔的面子。”
说到这个,方长庚不禁有些好奇:“你们王家在永镇也是大族,照理说应当有族学才对,去那里上学可比县学好太多了,你怎么不去?”
王复看他一眼:“我们家是王家六房后代,除了我家,大房到五房都在承天府,就是省城,那里有王氏族学。只是我爹不怎么和其他几房的人来往,怕我这性子去了会惹事,所以就留下了。”
方长庚点点头,心说富贵人家的关系可真够乱的,王复是,周其琛也是,越想越觉得自己家挺好的。
出了县学,面前是一条学前街,既有居民区,还有各类店铺作坊,很是热闹。
吃的有茶馆、包子铺、馄饨摊子、小饭馆等等,用的有杂货铺、制衣店、书斋,该有的一应俱全,十分便利。
方长庚的目光锁定了一家书斋,觉得继续他的抄书大业,除此之外,他觉得他该把自己的画拣起来,也许能找到买家。
回去的路上,三个人把各自所知道的信息一杂糅,对县学的情况基本摸清了。
如今县学里廪生的名额有十五个,还有十五个成绩较差的增生和十个更差的附生。
后两者存在的意义就是,一旦廪生在岁考和科考中表现不好,或是中举、病故,他们就可以作为替补人员,成为一名廪生享受津贴,否则就没有任何意义。
至于童生,县学里也有十个,其实就是不在籍的旁听人员,县学只不过是提供一个学习环境而已,两者之间没有必然联系。
而教谕和训导,前者还没见过,后者看上去应当也是好相处之人,不过不管如何,礼还是要备上一份。
不然就算是考上秀才,若是遇到教谕起了坏心,他也能想法子在簪花宴上把这名号给夺了,很是吓人。
第二天,三人就跟着其余童生去上早课,有一位廪生为他们讲解经义。到了下午,也会有秀才开课讲六科中的其中一科,但都没有固定的时间。
总而言之,一天下来方长庚就意识到,在县学学习全靠自觉。
而教谕大人连续几天都没出现,方长庚也只好暂时放弃向他请教问题的事。
现在方长庚的一天是这么过的:
早晨起来跟着王复在院子里蹲马步和练拳,虽然有时候觉得被别人围观挺蠢的,但他实在不想做个弱不禁风一推就倒的白面书生。
除了参加科举需要有过硬的身体素质这个原因以外,他还需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至少能够和人打架不落下风吧。
在这点上他不得不庆幸有王复在,还能随时指导他的动作,他现在蹲马步的时间越来越长,觉得身上的软肉似乎也结实了一些。
不过他也不要求多么健壮,像王复这样已经明显比普通书生结实多了,更像个武童。
毕竟本朝崇尚文雅之美,欣赏风流才子而非蛮横武夫,他还是要朝着审美大流去的。
练完功,就该去听早课了,虽然那些上课的秀才不是什么大儒,但对于经义还是有很多自己的理解,毕竟是通过院试的人。
倒是有一部分老廪生不思进取,学问明明已经十分落后,却还在县学误人子弟,实在很是讨厌。
到了下午,他就回去藏书阁找各类书看,除了四书五经,其他的多少也要涉猎,否则像上回面对府试时知府的面试,还有以后考试中考官突发奇想出的题目,他就束手无策了。
如果看书累了,他就在房里练画,也没什么别的好画的,索性只专心画一直在练的荷花,希望有朝一日也能靠卖画获得一点收入。
到了晚上,他就要腾出时间抄书了,毕竟攒钱要紧,摊手向省吃俭用的家人要钱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难受的事。
这么看来,他每一天过得都不算轻松,但很充实。
而周其琛则比他简单很多,只是每天看书练字而已。两人也会时常交流学问,不得不说,周其琛其实学得比他好多了,也不知上回府试为何只屈居第六,也许是面试的时候出了岔子。
入v第三章()
“长庚;明天的早课会有教谕来上;你别抄太晚了。”
王复轻车熟路地推门进来;见方长庚还在抄书;不禁出声提醒道。
方长庚放下笔吹干墨迹;朝王复心情甚好地点了点头:“可总算等来老师了。”
不是不期待;只是原先寄予了太多希望;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消磨了,不过既然能有一个举人先生来教他们,他难免还是兴奋了一下。
晚上睡觉时;明亮的月光洒在床前,方长庚久久都未合上眼,心里仍然有些激动。
因为他的画卖出去了!虽然书斋老板对他的评语是笔法仍有些生涩;但胜在清新淡雅;栩栩如生,因此一幅画给了他一百五十文。
若是能卖出去;他便能时常画上几幅挂在书斋出售;时间久了也是一项可观的收入。
另外一件好事;是他的抄书费又涨了。
因为他在抄书时会画几幅插画进去;或是简笔的仕女图;或是山水画,原来还担心没市场;没想到尝试了一本以后书斋老板就提出要他多产出类似的话本,如今已经涨到了八百文一本。
其实方长庚猜测买话本的有不少是县里的小姐们。
她们虽不能参加科举;但大多都识字;平时囿于闺房,也只能靠偷偷看这些话本度日。
自古以来,女子都是消费群体中的中坚力量,可怕的是她们还不缺钱。
如今每月抄两本,既不会影响课业,也能每月有一两六钱的入账。
再加上卖画的钱,明年院试的开销大部分便能自己承担了。
他甚至有些不切实际地想,若是自己将来中了两榜进士,当了官,留在这里的笔墨也算是一段值得流传的佳话
第二天一早,方长庚和周其琛、王复就早早去了讲堂。
果不其然,已经有许多人坐在前排等着教谕了,方长庚几人只好退而求其次,坐在中间。
这也得多亏王复。
因为他们是童生,年纪又小,有些秀才难免仗着身份压他们一头,比如邻镇的两个小童生就像两只小鹌鹑似的,被迫只能坐在最后,不敢占中间的座位。
但王复不一样,不说他的身份人人皆知,就是体格也不知比这些文弱秀才结实了多少倍,所以没人敢欺辱他们。
等了一会儿,教谕大人沈赫终于现身了。
原来还有些吵嚷的讲堂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硬着脖子直视前方,不敢妄动。
待沈赫走到大案后面,方长庚才看到他的真面目。
只见他大约四十上下,方正国字脸,面色微黑,下巴蓄须,一看就是十分严厉板正之人。
方长庚却松了口气。
越是这样的人越痛恨歪门邪道、巧言令色之辈,反过来,只要品行端正,勤奋刻苦,他也一定会欣赏。
果然如方长庚所想的那样,沈赫一开口便直接讲孝经的内容,并未有一句赘言。
“孝乃德行之根本,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庶人有五等之孝,为人臣者当忠君,为人子者当顺长”
不得不说,沈赫讲得比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老廪生好不知多少,通俗易懂,又紧随本省学政的理念和立场,兼顾了应试和自己的理解,对方长庚来说是全新的体验。
更让方长庚感到神奇的是,沈赫除了自己讲解,还会采用覆讲法,命学生将自己讲述的内容复述一遍,既能锻炼学生在众人面前陈词激昂的能力,又能督促学生认真听讲,真正做到融会贯通。
自然,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但方长庚还是觉得受益匪浅,忍不住动笔把沈赫所讲的一些重点记于纸上。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句话他在前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但不得不说,这是非常朴实的真理。
王复在一旁惊叹地看着方长庚龙飞凤舞:“你写得好快啊,我都记不住。”
方长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