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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司蹲下身,探着头,看顾延舟骨节分明的手交叠在一起,在欧导胸腔中央不断按压,报备道:“好像呼吸顺畅了一些,你再加把劲。”
等救护车赶到的时候,医护人员披着透明雨衣下来,推着担架,将欧导平稳抬放上去,一系列动作迅速而又娴熟。
“谁给他做的心肺复苏?”一位护士在救护车上,用临时装备给欧导罩上氧气罩的时候顺口道,“做得很好,不然他可能撑不到现在这个时候了。”
“他现在怎么样?”邵司抹了把脸问。
“初步鉴定是酒精中毒,更准确的还得到了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他们现在这样一副落汤鸡的样子,加上情况紧急,几位医护人员注意力都在伤患身上,等现在平定下来,她们才有功夫细细观察这两位家属,然而这一观察,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们是——”
顾延舟看着他们,将食指抵在唇边,瞬间消了去他们后半句话:“嘘。”
几位医护人员也不是分不清主次的人,他们只是多看了几眼,便再度把注意力集中在伤患身上。
。
1996年7月18号,阴雨。
我喜欢男人,我是变态。
可那些蹂躏,嘲弄,甚至玩弄我把我脱光,压在床上像狗一样玩弄的那些人——他们又算什么东西?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会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我一定会的。
——叶清日记。
叶瑄闭着眼睛,靠在急诊室门外的墙上,这段倒背如流的文字在她脑海里不断翻滚。
好像一切都变成了黑色,黑得没有边际,从头发丝泛起阵阵寒意。
“你冷不冷?先喝点热的,要不然你先回去吧,换身衣服。”邵司拿着热咖啡,说着发现叶瑄好像压根没再听他说话,于是在她面前挥了几下手,喊她,“喂。”
“”叶瑄这才睁开眼,只是接过热咖啡的时候,手有些细微颤抖,“不好意思,刚才没听到。谢谢你。”
顾延舟正在走廊给陈阳打电话,左右踱步,可能是在谈工作上的事情,而周卫平坐在走廊上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个好时机。
邵司站在叶瑄边上,单手拉开易拉罐,随着一声简洁有力的‘撕拉’声,他道:“你好像有心事。”
叶瑄捧着咖啡取暖,摇摇头说:“有吗?”
邵司看了她一会儿。事到如今,也只能赌一赌。
叶瑄这种性格的人,不主动出击,是别想从她嘴里探出什么话来的。
他得适当透露些东西给她,主动把叶清这条线牵起来,但是这个‘度’又很难把握。
“我之前说过,最开始踏进娱乐圈,是因为一个已故的前辈。说来也很奇怪,明明,没有见过面,但就是听了那场戏以后,一直念念不忘。”最终,邵司选择继续上次在片场,把叶瑄刺激到转身就跑的话题,“今天是他的忌日,正好我也在这出席活动,我就想来看看他。”
再度从这个话题切入试探,老实说,邵司自己也没什么底。
他不知道会不会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过这次——
他赌对了。
“你上次说过,你羡慕他。”叶瑄转过身,面对他,轻声重复道,“你羡慕他,想像他一样被人记住,你上次是这样说的。”
邵司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免得说得多暴露的也多。
然而叶瑄话锋一转,变得有些尖锐,甚至有点讽刺:“你错了,除了现在躺在急救室里的那个人以外,没有人记得他。”
她说这话的时候,顾延舟正挂了电话朝这里走来。她的声音却好似故意地一样,越来越大声,压抑太久的情绪终于一股脑地爆发出来:“没人记得叶清是谁,就连他曾经的爱人,在他死后这么多年,也从来不敢暴露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很快娶了一个女人,组建家庭,生了孩子”
周卫平听到这番话,猛地抬起了头。
叶瑄盯着他笑笑,那笑容看得渗人,她继续道:“而且,他连承认自己的勇气都没有。他换了名字,像藏污点一样把他们之间的过去藏起来冠冕堂皇地,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下去。”
周卫平半句话在喉咙里哽了半响:“你是谁?”
“你又是谁?”叶瑄缓缓朝他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周卫平老师?又或者,我应该叫你,周建邦。”
邵司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游移,大脑高速旋转,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们迄今为止的所有对话连在一起,包括从私家侦探那里得来的信息。
有点复杂,可能淋雨淋傻了,邵司现在脑袋发胀。
顾延舟走过来,拿走了邵司手里那罐咖啡,问:“什么情况?在吵架?”
当时他们两个人去医院对面小卖部买热饮的时候,由于不能刷卡,拼拼凑凑出身上所有的零钱也只够买三罐。邵司当场咬咬牙,忍下洁癖说‘一人一半好了’。
所以现在邵司一边分析情况,一边忍不住纠结‘他喝了我等下还喝不喝’这个问题,顿时脑壳更疼了。
“行了,别这个眼神。”顾延舟再度把咖啡塞到他手里,道,“你的,都是你的。”
第四十四章()
1996年7月19日;多云。
七月;荷花开了。
建邦;即使我们的爱在外人看来是可耻的;请你一定要牵着我的手。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勇气。
——叶清日记。
。
周卫平和叶瑄两人对峙着;邵司站在顾延舟身边;眼睛一眨不眨。
系统:'我只是离开一会儿;怎么气氛突然紧张起来?这是要干什么?'
'革命取得突破性进展。'
'会不会有点太顺利了?'系统沉吟着说,'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先看看再说。'
邵司虽然回应得漫不经心,但心却陡然间沉下去。
他也不知道心口闷着的那股气是为了什么;大概是某种直觉——他觉得这件事情,或许真没那么简单。
半响,周卫平才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微躬着腰;脚下似乎使不上力一样。他失神往前踉跄两步,双手扶上叶瑄的双肩;这才堪堪稳住身形;艰难道:“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你跟小清”
叶瑄显然比他冷静许多;目光定在不远处那盏明晃晃的白炽灯上;刺得眼睛有些疼;然而她却没有眨眼,道:“你别着急;等欧导醒了,我们再谈;好好地谈。”
欧导被确诊为急性酒精中毒。
从急诊室出来;换到普通病房,打了吊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看他们现在这个气氛,邵司也不好贸贸然再主动挑起来刚才那个话题,太不合时宜。
于是他只好远远隔着半透明玻璃看了一会儿躺在病床上的欧导,然后扭过头,问他们:“你们不饿吗,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
叶瑄和周卫平连头都没抬一下。
“看来是没人。”
邵司靠在墙上,身上湿衣服已经干了一半,他刚想接着问需不需要他打包回来,后脑勺就被顾延舟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吃什么,我在附近订了几间房,先把身上收拾了。”
邵司抬眼看过去:“你有衣服?”
顾延舟:“让陈阳临时买了几套。”
邵司:“”这经纪人真是身兼数职。
他想了想,还是比较关心另一个问题:“冒昧地问一下,他品味怎么样?”
顾延舟上下打量他两眼,意味深长道:“你也可以选择不穿。”
邵司:我有病啊我。
由于叶瑄全程撑着伞,身上并没有淋到多少雨,她静坐在那里,头都不抬道:“你们去吧,我就不用了。”
等他们再度回到医院,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
欧导还没醒。
已经接近深夜,墙上的挂钟指针一圈一圈转动。
邵司半躺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去多久,陈阳站在门口,对他们说:“醒了!醒了!”
邵司正要跟着他们一起进去,手机突然开始狂人震。就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李光宗爆发出一声怒喊:“——你他妈在哪儿呢?!”
这句话,连站在边上的顾延舟都听得一清二楚。
邵司伸长手臂,将手机离远了些,皱着眉揉揉耳朵说:“吵什么吵,你要再喊我直接挂电话了,等你冷静下来再找我。”
“你能耐啊,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这样偷偷跑了,这要出了问题谁负责?啊?!打电话也不接,还关机”李光宗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他简单抒发完,强压下怒火,故作温柔地问,“行,我不骂你,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
邵司敷衍道:“我,在外面散步呢。”
“”李光宗这下是真憋不住了,他‘腾’地一下从沙发椅上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呼吸声格外沉重,“散步如果你说的散步就是跟顾影帝两个人挤在一间小破杂货店里,掏半天裤兜只掏出来几个钢镚和一小卷毛票的话,很好,你这步散得非常好!”
“什么?”邵司停住脚步不再往前走,心里咯噔一下。
那厢李光宗还没组织好语言,说了一通都没在重点上。
而听完全程的顾延舟低头摆弄两下手机,然后把屏幕拿到邵司面前:“热搜。”
'王某某':没什么想说的了,大家自己看视频吧,呵呵。'/视频连接'
邵司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这视频都不是从外边偷拍的,直接用了人家店里的监控录像。
画质粗糙,他们两个虽然裹得很严实,不过有一个镜头邵司因为觉得太闷,把口罩微微往下拉,透了会儿气。
邵司简单看了几眼,突然有点好奇这次热搜给他们打上的标签是什么。
于是他又折回去,看到微博热搜榜上一个冉冉升起的新话题:穷鬼夫夫深夜幽会。
网友肯定不吃这套,逛个杂货店没带钱而已,这得是有多闲。
邵司带着这种想法,点开网友评论。
然而满屏幕都是:
——天啊,太可爱了吧!原本扫荡了一堆东西,结果刷卡的时候直接懵了哈哈哈哈只能先把东西全都放回去。
——有没有人注意到七分零六秒,邵爹不敢置信自己口袋里只有四个钢镚,还想去翻顾影帝的哈哈哈哈哈。
——这波贫穷的狗粮我吃了。
邵司哑然:“都什么玩意儿?”
顾延舟收回手:“我比较想知道,一个连刷卡机都没有的店,为什么会装监控。”
这真是个好问题。
然而现在也不是关注这种事情的时候,邵司报了医院名字就挂断了电话。
一行人挤在单间病房里,欧导呼吸声仍有些紊乱,他睁着眼,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病号服尤其宽松,穿在欧导身上显得小了一号。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欧导慢慢地说着,手指在床单上曲成无力的姿态,“我已经没事了,你们先回吧,明天都还有戏我一个人能行。”
叶瑄说过,等欧导醒了,她就把这事儿摊开来好好谈。
果然,在他们几人的注视下,叶瑄缓缓开口道:“欧导,我想跟您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叶瑄,叶清是我叔父。”
欧导挣扎着起身,